當連環趕回“禿鷲寨”時,整個“禿鷲寨”靜悄悄的,不若以往熱鬧。所有人都曉得大當家正處于盛怒當中,沒事最好別再惹惱大當家,免得慘遭池魚之殃,因此皆噤若寒蟬,連平曰最愛哭的小娃兒也不敢吭一聲,全都佯裝睡沉了。
連環沉著臉沖到項子堯的屋舍,人尚未踏進去,便聞到沖天刺鼻的酒氣味。他皺著眉,看見項子堯抱著一壇酒坐在角落,他的四周已經堆滿空酒醇,至于廳內的桌椅全讓子堯給拆個精光,成了一堆廢材。由此可知,子堯有多忿怒,居然氣到毀了眼前的一切事物。
“淡幽……慕淡幽……你怎么能這樣對我……”項子堯沒發現連環回來,喃喃呼喚著遠去的人兒。她可知道,他的心已被她扯成碎片?
“怎么這么有興致,一個人喝起酒來?”連環踢開腳邊的碎椅腳,諷刺地看著要死不活的項子堯。
“要一起喝嗎?”項子堯一發現連環出現,馬上對著連環傻笑,炫耀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壇。
“我?我又不是你,何必學你喝起穿腸毒藥?”連環拒絕他的邀約。
“也對,我向來傻呼呼的,而你則是冷靜聰明,沒必要和我一起放縱!北臼窍虢杈茲渤,豈知會酒入愁腸愁更愁。項子堯自嘲一笑,仰頭大口灌了一嘴酒。
“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說我是不是傻過頭了?不管她說什么,我總是照單全收,從不懷疑,結果你瞧,她把我要得團團轉哪!她一直在耍著我玩,而我卻一無所覺,你說我是不是傻到無可救藥?”為何要撕心扯肺地深愛她?為何不能多點理智?為何?
連環沉默地看著項子堯發酒瘋,對于子堯與淡幽之間,他真的不知該說什么好。雖然先前提醒過子堯要留意淡幽突然出現的目的,但這并不是說他懷疑淡幽意圖不軌,只是覺得她突然的出現定不單純,哪知真會被他料中,結果子堯和淡幽兩人都被對彼此的情感給刺傷了。
“我應該聽你的話,不要對她深信不疑,可是我這雙愚蠢的眼睛除了看得見她的笑容以外,什么都看不見。我哪想得到,她的微笑是用來欺騙我的利器,她明白這一點是不?她一直處心積慮算計著,連說謊都可以臉不紅、氣不喘,我真佩服她。 彼擅靼姿淖龇ㄒ呀浬钌顐Φ剿,或者,她根本就不在意?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你大哥未過門的妻子,不管她的心是向著你或者是你大哥,她照你大哥的話去做都沒有錯,她來是擔心你的安危,你不該罵她!边B環已從珊瑚口中得知事情始末,試著對子堯講道理。
“呵,我知道,我心里全都清楚明白,正因為她是我大哥未過門的妻子,而我直到現在仍無法改變事實,所以我瘋狂地嫉妒我大哥,我竟然嫉妒我的親大哥、親大哥哪!”他聲嘶力竭地喊著,對大哥有著深深的罪惡感。
他不要淡幽聽從大哥的吩咐安排,不要她的眼里除了他以外,還有別的男人存在,即使是他的親大哥,即使大哥是她的未婚夫婿,他都不允許!他瘋狂地想占有她的一切,她的心、她的人、她的思緒,全部、所有屬于她的一切,都該歸屬于他獨享!
“你傷心難過,她同樣也不好過!弊訄虮仨氁,眼下的淡幽沒比他好到哪兒去,只要一想到剛剛淡幽蒼白虛軟得連下馬車的力氣都沒有,他就忍不住為她感到心疼。
“是嗎?她會不好過?她是伯難以向大哥交代吧!”項子堯已心灰意冷,什么話都聽不進也不肯信,固執得就像頭牛。
“你不會傻得懷疑起她對你的感情吧?”
“那是假的,全都是她在作戲騙人,像你這么精明的人都會被她騙了,看來我這個傻子還沒傻得太離譜!狈藓薜匮鲱^再將辛辣的酒液倒入嘴中,藉以麻痹心頭不住傅來的痛楚。
“真的是瘋了!之前我要你注意淡幽,結果你嚴正地警告我,你可還記得?現下換我來告訴你,淡幽是認真的,你卻不相信,莫非你要繼續這么固執下去?”連環疲憊地嘆了口氣,和事佬真不是人干的。
“你不用再提醒我,我已經知道我有多蠢了!彼芙^再信。
“好!算我多事,管你要不要相信她?傊覍⑺麄兯偷芥偵系摹疄t湘客!菹,估計他們會留宿一晚,明早便會立刻啟程返家。要不要追她回來,要不要聽她解釋,要不要和她言歸于好,全由你自個兒決定!彼驯M到身為好友的義務,至于子堯是否要繼續冥頑不靈,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瀟湘客棧”?!她人就待在“瀟湘客!崩,離他不遠,只要騎著雷馳,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見到她了……可是他能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嗎?他有辦法什么都不管,繼續傻呼呼地對著她微笑嗎?
追她回來?嗤!別說笑了!他的心情已大受影響,目前腦海中所想得到的全都是她快樂地站在大哥身邊的景象!當他不在城的這段期間,想必她和大哥的感情定是突飛猛進,已到了他萬不能及的地步了吧?
他已下定決心,不去追她回來,也不再對她死纏爛打了。沒有了他,想必她會過得更好,那他何必惹人嫌,多事地去找她呢?
他沮喪地繼續大口暍著酒,更多的酒液自唇邊溢出,如淚般沾濕了衣衫。
連環看了不住搖頭嘆氣,能幫的他全都幫了,剩下的端賴子堯的決定。他不認為子堯該放棄這段感情,畢竟他已努力了這么久,如果輕易就放棄未免太可惜也太過軟弱,希望他能及時想通才好。
*
隔日清早,慕淡幽三人并未如預期地啟程回京,因為慕淡幽病了。
這病來得迅速,令人措手不及,沒有人知道她為何會突然生?昨夜她不讓珊瑚陪著,硬是多要了間房讓珊瑚住,一個人躲在房里,不許任何人進入,直到隔天一早,珊瑚打好水要讓她梳洗,在門外叫了半天卻不見她起床開門,驚覺有異,趕緊去請祥叔破門而入,這才發現她竟和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眼角猶有淚痕,教人看了心疼,陪著落淚。
她病得厲害,小二哥前去請來大夫診治,大夫把脈后說她是心力交瘁又受了風寒,才會全身高熱、昏迷不醒,開了藥方子后,要珊瑚好生照顧,不得再讓她受寒,否則恐怕會一病不起。
珊瑚除了自責還是自責,恨不得將惹出事端的嘴給縫上。如果不是她,小姐今天也不會病得不醒人事,小姐真的是被她害慘了!
連環一大早就又來到“瀟湘客!,得知慕淡幽病倒,他面色凝重卻也松了口氣,或許她病了是個轉機也說不定。
離開“禿鷲寨”前,他看過子堯,子堯已醉得不醒人事,直接倒地呼呼大睡,嘴里不忘呢喃著淡幽的名字。他不懂子堯究竟在固執個什么勁,明明就很在意淡幽,為何要故作堅強呢?
眼見淡幽因高熱而陷入昏迷,疲于奔命的連環又火速趕回“禿鷲寨”,他倒要看看子堯是真的無心抑或是有情?
“很好,連門板都被卸下了!边B環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破成兩半的門板,提了桶水進屋。
門外聚了一群假裝忙碌的人,他們個個拉長脖子、張大眼,想看看二當家提了桶水進屋,是不是要潑大當家一頭冷水?
啦!連環將冰涼的水兜頭潑向項子堯!
猛然襲來的寒意與濕意,讓項子堯倏地跳起,爆出一長串精彩絕倫的咒罵。他全身濕淋淋,以衣袖抹著臉上的水漬,兇狠地瞪著肇事元兇連環。
“他奶奶的!你以為你在做什么?”項子堯氣得怒火中燒,兇猛的一拳狠狠地擊向連環的臉。
連環被打得措手不及,整個人往后倒退三大步,隨即穩住,回敬項子堯的左頰一拳。
項子堯吃疼地吐了口帶有血絲的口水,怒咆一聲,像頭負傷的豹子般,兇暴地撲向連環,施以瘋狂攻擊。
項子堯出手狂暴凌厲,連環亦不是省油的燈,盡管項子堯的拳頭硬,他仍是接下,再予以反擊。
他們兩人像孩子似的打成一團,圍在外頭觀看的人個個皺著眉,嘖嘖出聲。
里頭打得正熱鬧,外頭的人則已開始下注誰會打贏,吵得不可開交。
連環被項子堯粗暴的拳頭打得鼻青臉腫,項子堯也被連環打破了唇,嘴角血跡斑斑。
項子堯正在氣頭上,想到連環又無緣無故來惹他,他就像被踩著尾巴的豹子,不分親疏遠近,一味地只想發泄滿腔的痛苦忿恨。
面對項子堯發狂似的攻擊,連環再也招架不住。倘若他與子堯硬拚,恐怕會落得血濺五步的下場,現下唯有智取了!身為子堯的知交好友,他自然曉得子堯最致命的弱點。
“淡幽病了!”
項子堯一怔,狂亂的拳頭停在半空中,他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一時間不知該不該相信連環說的話。
“她病得很嚴重,人就在‘瀟湘客!,昏迷不醒!背盟粋,連環狠狠一拳打向他的臉頰,以報先前被胡亂痛揍一通之仇。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說謊!昨天她人明明還好好的,怎么可能今天就病倒了?”項子堯用力甩甩被連環打得眼冒金星的頭顱,打從心底不愿相信連環說的是事實。
“你若不相信我的話,大可到‘瀟湘客棧’去一探究竟,看我有沒有騙你。”
“你想騙我去見她?我不會上你的當!你竟然和她聯手一起來騙我,你以為受過騙的我會再輕易上當嗎?”淡幽好得很,怎么可能會生?究竟她又在算計什么了?但是如果她真的病了呢?他的心口因那可能性,像遭人猛然重擊般,痛徹心肺。
不!他寧可受傷,生病的人是他,也不要她病懨懨地躺在床榻。即使在她撒謊欺騙他后,他依然希望她能平安健康。
“很好,既然不相信我,你就繼續待在這里醉生夢死吧!反正最在乎淡幽的人不是我,愛她愛到無法回頭的人也不是我,我何必多事來告訴你她的消息!”連環見子堯連他都懷疑,火氣跟著大了起來。
外頭本來在爭論不休的人見到二當家也發火怒吼,全都瑟縮了下肩頭。眼看大當家和二當家愈吵愈兇,為免無辜受到波及,所有人皆有志一同地散了開來,沒膽再留下看熱鬧、下賭注,免得下一個被當練拳用的木樁痛揍一頓的人就是他們了。
連環沒好氣,一拐一拐地走出去。該死!剛才子堯踢他左腿的那一腳真夠狠的,他的左腿差點就讓子堯給踢斷了!
連環走后,項子堯頹喪地呈大字形仰躺倒地,他的嘴角、鼻尖還淌著溫熱的血液,卻無心顧及,耳邊一再回蕩著連環所帶來的消息。淡幽病了!她病得很嚴重,人就躺在“瀟湘客!保杳圆恍。
這些字眼可怕地竄進心口,扎得他鮮血淋漓。
連環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淡幽真的病了嗎?這會不會又是她使出來欺騙他的計謀,因為知道他在乎她,所以故意稱病來惹他擔憂?她這么做無非是想要讓他原諒她先前的欺瞞吧?
不,他絕不能上她的當!倘若再次上當受騙,他豈不是真成了笨蛋!傻瓜!白癡!
無論他的心有多渴望馬上趕到她身邊,都不能屈服在這強烈的渴望當中!他不能讓她順利得逞,不能讓她知道,她一個小小的舉動便能左右他!
“慕淡幽,你休想再騙我!我不再是任你耍弄的傻子了!”他的右手臂捂住雙眼,要自己別再想她的事。
可是,連環的話卻在他腦海中發酵,甚至出現淡幽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景象!她沒有比一般的姑娘虛弱,但也沒有比人家強壯,或許她真是生病了,畢竟她又不是鐵打的,哪有可能不生病?
愈想心愈驚,愈是無法平靜下來,猛地坐起身,他用力甩甩頭,企圖將她的身影自腦海中甩去,偏偏她的身影早已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不管怎么用力想抹去,都抹滅不了。
“你這個大笨蛋!她都狠下心來對你了,你何必要對她牽腸掛肚?未免也太沒用了!”說到底,對她,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腸。
“就當作再次受騙上當,去看她玩什么把戲好了!彼男氖冀K無法安靜下來,這是他說服自己前去看她的理由。一旦確定她又在欺騙他,他會馬上掉頭離開,不再理會她,就這么簡單!跑一趟“瀟湘客!被ㄙM不了多少時間,他可以表現得很瀟灑。
在憂慮她的情感驅使下,他火速來到馬廄,躍到雷馳的背上,策馬奔馳趕到“瀟湘客!。
連環暗地里觀察著項子堯,見項子堯終究是按捺不住滿腔相思與憂慮地趕往“瀟湘客!保@下他總算可以放心安穩地睡上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