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在城中一家客棧里,小蘭拎著包袱,身形落寞的走出來。
少主不會讓她回去了,她盼了那么多天,什么人也沒等到!
她流著淚往前走,卻一眼瞧見飛鷹堡的馬車喀啦喀啦地行駛到對街停下,她心喜的拭去淚水,正要跑過去,沒想到,從車里下來的就是害她被趕出來的古柔柔和項子恩。
雜種跟蕩婦!她胸口的怒火頓時沸騰起來。
她的手握成拳,心有未甘,她還在等待一個好機會可以重回飛鷹堡。
突然,一群孩子從巷口里竄出來,他們嬉笑怒罵、打打鬧鬧,其中一個還碰撞到她,害她差點跌倒,她火冒三丈的瞪著那些快跑過去的孩子,再看向不遠處的項子恩時,眸中閃過一道冷光。她有辦法了!
她很快的追上那些孩子,給他們一些碎銀兩,再交代一些事,孩子們點頭如搗蒜,很快的跑開了。
就在街角,杜總管很不放心的看著一雙大眼早已骨碌碌地在這條熱鬧街道看來看去的古柔柔,“少夫人,這里人多,我把馬車停到另一邊去,你們等等我再一起逛吧!
“你快去吧,反正我們慢慢走,你再過來!
“那好吧,但你要小心點!彼莱抢锏娜藢λ紱]有好感,但她畢竟是飛鷹堡的少夫人,百姓們應該不至于對她怎樣才是,何況,少主早他們一步到城里,這會應該已在東街的奎漢堂了。
看著杜總管牽馬車往另一邊走去時,古柔柔蹲下身來微笑的看著異常嚴肅的項子恩,“我們開始尋寶游戲吧!”她牽起他的手往前方賣古董玩意兒的攤子走去,另一條街上還有茶樓、中藥行、絲綢鋪子、客棧等等,看得她是目不暇給,即便不少人給她白眼,她還是不時的拿起東西把玩,全然不覺有一道惡毒的視線正緊緊的鎖著她。
而在一間茶館二樓,一名身著黑色長袍、年約五旬的男子在看到她后,立即轉身下了樓,跑到她身前一拱手,“項少夫人,小的已經在此守候多天了。”
古柔柔一臉莫名其妙的瞪著這名留著八字胡的男子,不意項子恩突地害怕的朝她貼靠過來,她低頭一看,更加緊握他的手讓他安心,卻益發困惑了。
“你是誰?”
韓烈一怔,也感到不解,“項少夫人,我是韓烈,尚貝勒身邊的奴才!
“原來是——”她臉色一臭,“對不起,我一點也不想見他,走開!”她緊握孩子的手就往另一邊走去,誰知突然有群孩子從右方跑過來,對著項子恩就開始大喊,“雜種!雜種!”小孩子們依據小蘭的交代,邊罵,邊將手中的菜就往項子恩丟過去。
“你們在干什么?”古柔柔連忙護住項子恩,不忘斥責這些惡劣的孩子。
但同一時間,韓烈又白目的上前,“我帶你們走。”
“不必了!”她拒絕了,也注意到一些有意要拉開那些孩子的攤販在看到韓烈再次接近她時,轉而袖手旁觀,連目光里的輕蔑也更深了。
可見大家都知道他是誰!
“你快給我滾遠一點,免得我被你連累了!彼齼窗桶偷暮鹆怂
韓烈一怔,他從未看過這樣的魏香吟,可他卻沒有時間多想,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拿了更多的雜菜水果往他們扔來,他也遭到池魚之殃,忙得打落那些蔬果,最后,不得不先逃到茶館的屋檐下,狼狽的清著身上的菜渣。
“不要臉的女人,丟她!雜種!丟!丟!”
一堆蔬菜水果像雨似的往他們母子身上扔。
痛痛痛!古柔柔咬咬牙。她真的生氣了!雖然不該跟小孩一般見識,但是,這群死孩子還不手軟的繼續丟!
“這是你們自找的。”她火冒三丈的把一旁攤位上的青菜蘿卜全拿來當武器,怒不可遏的往那些孩子扔過去。
“哇~好痛。 币粋小孩被蘿卜打中,正中胸口,倒地哭喊,下一個小孩的頭被梨子敲到,抱著頭痛哭流涕,“哇~好痛。∧锇。∧铩
接著,更多孩子讓古柔柔打中,一個個哭爹喊娘的。
開玩笑,就你們會疼啊!
少夫人淫蕩不貞,眾人早看不慣了,這下子又看到她丟痛自己或別人的孩子,再也壓抑不住那股怒火,氣憤難平的往她身上丟東西。
天啊!這怎么回事?停好馬車趕過來的杜總管見到這亂象早傻眼了,等他回過神來,想過去保護少夫人和小少爺時已擠不過去,不行!他得趕忙找少主求救去。
*
兩條街外,項浥塵正跟著奎漢堂的老大夫商量興建書院一事,好提升邊城百姓的教育水平,兩人談得正熱絡,沒想到,杜總管不待奎漢堂總管的通報,就跌跌撞撞的沖進廳堂。
“少主,不好了!”
“怎么回事?”
杜總管急喘一口氣,吞咽了口口水,劈哩啪啦的將少夫人的境況說出來。
項浥塵臉色丕變,飛快的跑出去,施展輕功就往兩條街外而去,可到了街口,卻發現整條街已陷入一片混亂,他甚至看不出古柔柔和項子恩在哪里。
他慌亂的找尋,這才看到一大堆人朝古柔柔丟東西,但她沒有退怯,抓起東西反倒扔,還努力的把全身發抖的項子恩,像母雞保護小雞似的,緊緊的護在懷里,即便看起來很狼狽,發絲上有菜葉,臉上也有幾塊青紫,可那雙發火的黑眸熠熠發光,有著不服輸的倔強,此時此刻,她在他的眼里是如此的美!
他深吸口氣,正要施展輕功飛越這混亂人龍,好好保護她跟項子恩時,一雙手突地用力的抱住他的腰,他低頭一看,“小蘭?”
“別過去,大家都丟紅了眼,我原本要過去幫少夫人忙的,可是我過不去!
其實她的計劃不是如此的,保護子恩的人應該是她,但她根本沒機會過去!
“你先放手——”
“不要!我不要少主被那些粗俗的人給弄傷了,我會舍不得!
“打死他們這對不要臉的母子!”混亂中,更多的東西丟向古柔柔。
可惡!她緊緊的把項子恩護在懷里,任由一大堆東西往她身上砸。
“不要再丟了!不要再丟!”項浥塵愈看愈心急,他相信這些百姓是失了理智,所以根本沒人發現他也在人群中,而吵雜聲也淹沒他的大叫聲,眼看古柔柔被圍攻,他怒火中燒,粗暴的扯開抱住他不放的小蘭,欲擠身向前,但小蘭再次抱住他的腳,一再糾纏,他氣憤的一腳踢開她。
古柔柔全身都疼,只是她仍努力的給項子恩一抹安撫的微笑,“不怕!不怕!”突然,一個硬物砸到她的頭,一道鮮紅的血自她額頭汩汩流下。
項子恩清楚的聽到她痛苦的低吟,但她沒有放開他,他一直被她緊緊的保護著,他感覺得到她對自己的愛與溫暖,就如他一直渴望的……她把他抱得好緊,不讓任何人傷害他,他的眼眶陡地一紅,瘖痖著嗓音開口,“不——不要!”
咦?古柔柔一愣,詫異的看著他,他含淚的眸里竟有著不舍,但是,“是你在說話嗎?”雖然四周很吵,但那個干澀的聲音就在她的耳畔!
項子恩沒有回答她,只是突然用他小小的雙手用力回抱著她,略微掙扎的轉過頭,對著那些大人小孩大聲哭叫,“我不準你們打我的娘!”
“夠了!”
項浥塵低沉而有氣勢的吼叫聲也在這個時候響起。
突然間,一切全靜寂下來。
百姓們有錯愕,也有困窘,因為項子恩居然會說話,因為項浥塵那嚴峻而責備的神態。
但古柔柔無暇理會項浥塵,她喉頭一緊,眼淚迅速凝聚,又哭又笑的緊緊擁抱項子恩,“天啊,你會說話,會說話!還叫我娘,還要他們不要——”她搖頭,哽咽的說不下去,感動的淚水不停泛流。
項子恩也緊緊的抱著她,抽抽噎噎的哭著。
項浥塵蹲下身來,“你還好嗎?”
古柔柔眨眨淚眼,看著臉色凝重的他,只能點頭。他一定在怪她,是她硬要把子恩帶出來的,結果卻是如此。
他伸手查看了她額頭上的傷,她因為疼而皺眉,不過他鐵青的神情卻稍微和緩。好在,只是皮肉傷,血也不流了。
他再看向項子恩,雙手放在他的肩上,“你開口說話了,還懂得保護自己的娘,是個男子漢,這個小小男子漢可以喊我一聲嗎?”
“爹!彼樇t紅的喊了聲。
他嚥下梗在喉間的硬塊,激動的抱住他,“好珍貴的一個字啊!痹倨鹕砗螅宰o衛的姿態守著身后的妻兒,看著退到兩旁面露羞愧的百姓,“我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然,”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我不惜帶著我的妻兒遠離這里!
讓他們自生自滅嗎?那怎么成?屆時盜匪又肆虐,礦區無人管理,挖出的煤鐵也不知找誰買去?這邊城不就又恢復成過去的荒涼死寂?他們要怎么生活下去?眾人面面相覷。
古柔柔好錯愕。這算是威脅啊,而這是為了她,還是只為了子恩?
“我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對不起!庇腥碎_口道歉,接著,一聲又一聲的道歉不斷。
古柔柔深吸口氣,也加入道歉的行列,站起身來,真誠的彎腰行禮,“我也有錯,對不起。”
眾人一愣,意外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反而更不好意思,“沒有、沒有,我們的錯比較多啦!泵總人都忙著哈腰行禮。
看來是雨過天青了!項浥塵暗暗的松了口氣,杜總管已經駕著馬車到街口,他向他點頭,示意他駕車過來,幫著古柔柔及項子恩上馬車,一見奎漢堂的老大夫也趕過來了,他從懷中拿出一袋銀兩,再看著一整條街上的狼藉,“請幫忙將這袋銀子分發給有損失的百姓,若不夠,我再派杜總管送來!
“夠了,難得項少主還想到這點,你快帶妻兒回去,他們都有受傷吧,唉,”老大夫搖頭,“連我都感到羞愧啊,你還想到要設書院讓清寒孩子能讀書,可他們卻……”
聞言,眾人有驚喜,也有更多的羞慚,古柔柔則好驚訝。這個男人怎么能這么好?可是,他對什么人都好,就對她不好,不,怪不了他,她是自作自受!
項浥塵跟老大夫點頭后,坐上了馬車,策馬回飛鷹堡。
小蘭站在遠遠的街角,看著馬車愈行愈遠,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內。
她好氣、好恨,竟然是她替魏香吟制造了機會,讓她收服了項子恩,還讓少主刮目相看!
她淚如雨下。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強求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