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遲遲不將匕首收下,他抓了抓后頸的頭發,那動作,讓他顯得有幾分稚氣。他遲疑的問:“你……不喜歡嗎?”
“沒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用!
慕容郬點頭!拔颐靼祝苍S你該學點防身的功夫。最近我比較有空,不如我每天騰一點時間,教你拳腳功夫。”
這話就是胡扯了,果果最近常埋怨,說師父經常忙得不見人影,只能讓別人來指導他武藝,現在他……居然說最近比較有空?
彎了彎嘴角,彎出一抹笑,她長在未來世紀,不管是因為讀過心理學或者是接觸到的歌詞電影,男人對女人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她不碰愛情,但她很開心,他愿意對自己釋放善意。
“如果慕容公子有空的話!边@話,算是應承下來了。
宮晴的回答,讓他臉上又出現一陣潮紅,他瞇了眉眼,隱約透露出心喜。
這時,一名衙役來報。
“知府大人,武陵侯府發現一名侍妾死在池塘邊,侯爺派人來請大人過府查案!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宮晴聳肩嘆氣,真是受盛名所累,自從她進京城,尚未上任,就有人想用案件測試她的斷案能力,現在更好了,大家都明白她的規矩——不得破壞現場。
因此武陵侯府一來報,她就得飛快過府,不光因為侯爺惹不起,更因為不能讓尸體在陽光下曝曬太久。
她離開座位,卻發覺手被人一把扯住,回首,發現慕容郬拉著自己,一手拿起匕首。
她點點頭,收下匕首、納入懷中,他才露出笑容。
“我陪你一起去。”
“沒關系嗎?讓人知道我和王爺過從甚密……”王爺身邊不是一直都埋著皇帝的眼線?
“不怕,是皇上要王爺找你討論治水方案的,只不過王爺‘怠惰’,派下人過來,待我回去,將武陵侯府的案子告訴王爺,他又有法寶可以拿到皇帝眼前現。何況,花了五年時間盯梢,盯出相同的答案,你以為皇帝不會膩?”
進京后,暗處的眼線少了許多,當然也許和留在府里的全是忠心、知根底的仆人有關,外人很難滲透進來。
他都不怕了,她何必多擔心,于是宮晴點頭。
半個時辰后,宮晴和慕容郬雙雙來到武陵侯府。
分明是命案,整個武陵侯府卻彌漫著一股熱鬧氣氛,總管親自等在門口,領了他們到后花園的池塘。
宮晴到的時候,黃布條已經圍了起來,一張酸木枝太師椅擺在黃布條外頭,武陵侯端正坐著,旁邊還放了茶幾,茶幾上面有茶、果、點心,他身后站著兩個婢女,一人打扇、一人打傘,旁邊還有一群人在圍觀。
還當真是在看戲啊,宮晴嘆氣,向前和武陵侯見禮。
武陵侯方頭大耳的,同皇帝一樣,都是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可他體格高大健壯,身形筆挺,臉龐剛毅,兩道劍眉帶著銳氣,一雙眼睛凌厲逼人,隱含熠熠鋒芒,與皇帝的萎靡不振全然不同。
“宮大人,聽說你是斷案神手,就麻煩你看看,本侯的侍妾怎么會沒事跑到池塘邊,又怎會一頭往水池里栽?”
言下之意是這名侍妾是失足落水?
宮晴應了聲,走到水池邊細細觀察。
死者的臉朝下,半個頭泡在水里,身子趴在池塘邊,腳后跟處有一截斷掉的木頭,她從頭到尾仔細的看過后,讓人將尸體撈起、翻身仰躺,視線逐一掃過死者的頸部、額頭、膝蓋、前肢,再翻開她的掌心,觀察兩手指間。
接著宮晴起身,圍繞著水塘邊緩慢走著,低頭像在找尋什么似的,然后她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屋子。
她沒發話,快步往那屋子走去,慕容郬瞧見她的舉動,連忙追上前,跟在她身后。
她奇怪的舉止引發侯爺懷疑,然而當總管機靈的過來請示,他卻擺了擺手說:“隨他去!
不久,兩人一前一后回到池塘邊時,她走到武陵侯面前,躬身說道:“啟稟侯爺,此名女子并非意外落水,而是被殺!
“什么?被殺!”武陵侯一躍而起,怒視宮晴!皩m大人有什么證據?”
“倘若是意外,那么就是她踩到木頭、往前摔,因為頭部撞到池塘邊的石塊,導致昏迷淹死。”
“這么顯而易見的事兒,還需要宮大人解釋?”武陵侯冷哼一聲。
他心底非常不滿意宮節的推論,他治家嚴謹,每個進府的下人,身世背景都清清楚楚,誰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犯下殺人大罪?這豈非是挑戰他的威嚴。
“可若真的是意外,那么死者的膝蓋、前肢與額頭必定受傷,但尸體上并沒有傷痕。且她的頸部有勒痕,足以證明是被人勒斃,因不能呼吸而亡!
“頸部有勒痕?”
“沒錯,方才下官繞池塘一圈,發現池邊近西處的泥地上隱約有拖痕,因此追著痕跡到方才進入的那間屋子,發現那屋里桌椅翻倒、花瓶碎了一地,由此可知,那里才是命案發生之處!
宮晴說到這里,武陵侯的眉毛已經拉成一條線,粗重的喘息聲伴隨著一聲斥喝。
“來人,這兩日有誰到過月秀閣?”
不久,一個丫頭戰戰兢兢走到侯爺面前,跪地伏面!胺A侯爺,昨兒個五公子要奴婢把月秀閣整理出來……”
他沒待丫頭稟報完畢,怒聲一吼,“去把那個孽子給我帶來!”
看著武陵侯怒不可遏的模樣,慕容郬臉色微變,他不會把滿腔怒氣趁勢發泄在宮晴身上吧?下意識地,他往宮晴身邊靠過去,她微側頭,看著他那個母雞護小雞的動作,心一暖。
很快地,五公子被兩個侍衛抓到侯爺面前,一個中年婦女哭哭啼啼地追在他身后,甫到武陵侯面前,立刻放聲大喊,“侯爺,您千萬別隨便聽信謠言,就相信岳兒會做出殺人害命的惡事啊,您也知道,岳兒個性軟弱,絕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輩,況且咱們母子在這個家一向不受待見……”
她嘮嘮叨叨哭個不停,顯然已經聽到風聲。
武陵侯怒發沖冠,一掌拍下竟將茶幾劈成兩半,頓時,婦人壓住哽咽,再不敢開口發言。
慕容郬見他那掌力,心思一轉,沒想到武陵侯多年未再征戰沙場,還有如此神力,可見得這些年來,他的武功并沒有落下,倒與其他武官勛貴不同了。
“你說,你昨天在月秀閣做什么?”他凝聲問,五公子嚇得全身瑟縮、縮起肩膀。
“父親……我、我在那里讀書。”
“你是怎么讀的?竟會讀得桌翻椅倒,花瓶碎一地。”
武陵侯一怒站起,五公子飛快爬到母親身后,哭泣不已。
“說!你不說話,我就綁了你,直接送進衙門里去。”
“父、父親,昨日皇上下令撤平西侯的兵權,您大怒皇帝不顧舊情,回到家里罵了孩兒一通,孩兒心生不滿,才會摔桌椅泄恨。”
聽到這話,連不擅心機的慕容郬都明白,這種大不敬的話若是傳揚出去,武陵侯豈能無性命之憂?
這位五公子若非太蠢,想與父親斗個兩敗俱傷,就是太精明,他賭宮節在場,父親不敢處理自己,否則便落了個殺人滅口之實。
“泄恨?說得真好,昨兒個我罵你,不是因為你這個孽子不思上進、不是因為你結交狐群狗黨,禍亂平民百姓,竟然是因為皇上下令撤平西侯的兵權?!哼!”武陵侯冷笑一聲,咬牙道:“好個泄恨,竟然泄到你七姨娘身上?!”
他目光炯炯,看得在場所有人心直顫,果然是浴血戰場的軍中將官,不過一記眼神便讓眾人心生膽寒。
聽見此話,中年婦人連忙鼓起勇氣辯駁道:“侯爺明察,岳兒絕對不會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肯定是有人買通外人、惡意陷害,侯爺要替我們母子作主啊,就算岳兒昨日待在月秀閣,也不能證明他就是殺人兇手,侯爺,岳兒是您的兒子,您一定要公平……”
武陵侯銳利目光往宮晴身上一射。
宮晴嘆氣。他怎么就不肯招認,他乖乖認下,她便不需要將最難堪的那幕給撕開,可現在這情勢,她不說還不行了。
她上前言道:“七姨娘的指甲里留有些許肉屑,可能是在與兇手拉扯時抓傷兇手留下的!
宮晴話說得隱晦,是想給武陵侯一個臺階,沒想到他一個命令,便把她的好意扔到一旁去了。
“來人,把他的衣服給我剝下來!
片刻間,五公子身上的衣服被除,他的背、腿和胸前都有傷痕,那些傷痕,經驗豐富的武陵侯怎會看不出來,那不是謀殺時掙扎打斗留下的,而是性愛太激烈,不小心闖下的禍事。
兒子與侍妾私通,這是把男人尊嚴放在地上踐踏了。
他緩緩吸吐幾口氣,抑下滿腹怒濤,走到宮晴面前一拱手,“多謝宮大人走這一趟,請宮大人先回去,他日本侯必登府好生道謝!
慕容郬相當意外,家丑不能外揚,偏這家丑又是宮晴揭穿的,武陵侯竟然能壓下火氣,沒有遷怒。
看來他倒不是一介莽撞武夫,可以著人調查一番,倘若是可以用的人才,王爺那邊亦可下工夫招攬。
“是,下官告退。”
“至于方才逆子所言……”
武陵侯話未說完,宮晴已怒視五公子一眼,冷笑,“多行不義必自斃,宮節不是那種不辨是非、嘴碎多言之人,還望侯爺毋庸擔心!
宮晴轉身,在總管的引領下走向侯府大門,和慕容郬一起離開侯府。
她板著臉,低頭前行,一語不發。
慕容郬疑惑,“破了命案,你不高興?”
“有人死、有人禍,便是破了案,誰高興得起來?”她搖搖頭,朝府衙的方向走。
原來是悲天憫人,果然女人做這樣的工作,還是太辛苦。
“果果告訴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糖,會讓人愉快一些!
慕容郬突如其來迸出這樣一句,惹得宮晴輕笑。
“你要請我吃糖嗎?”
“對,京城有一家鋪子的糖很有名,我請你。”
“真是多謝了,收下你的匕首又收糖,今兒個真是大豐收!
“不客氣,如果你還有喜歡的……可以告訴我。”說完,他三度紅了臉。
宮晴不由得抿唇失笑,他是個害羞男人。
在慕容郬的引領下,他們來到楓余居,尚未進門,就看見賀心秧和蕭霽從里頭走出來,四人相見都頗覺意外,賀心秧看看宮晴再望望慕容郬,怪了,慕容郬的眼神怎么像當賊被逮個正著?
蕭霽卻別開臉、偷笑著,師父的心意誰都看得出來,只有遲鈍的笨蘋果才會沒發現。
可惜,就怕是襄王有夢、神女無情,姑姑見識過那么多對待女人風度有禮的紳士,應該是看不上這個時代的沙豬吧。
“你們來買糖?”宮晴問。
“是啊,買了一堆呢。”賀心秧笑答,那眼光硬是不肯從慕容郬臉上轉開。
“要回去了嗎?”宮晴敏眉,想轉移賀心秧的目光。
紫屏搶答,“我們要出來看熱鬧!
說完,她指向街的那一頭。
賀心秧沒被宮晴分散注意力,倒讓紫屏的話給吸引,她們齊齊轉頭。
不多久,鋪子里許多和他們一樣好奇的人走了出走。
哇,有人在送嫁妝耶,鑼鼓喧天,吹吹打打好不熱鬧,賀心秧握了握宮晴的手,滿眼興奮,這可是她們第一次見識古代人的豪華婚禮。
只見兩人合抬的紅色漆盒有上百抬,漆盒上有金玉珠寶、綾羅綢緞、玉器配飾,有象征田地的泥磚、金銀元寶,有各式家具……長長的人龍緩慢走著,不時傳來震耳的鞭炮聲。
“這是哪家有錢人在嫁女兒啊,這么鋪張?”鞭炮聲中,賀心秧搗著耳朵大聲說話。
那名深受蘋果感動的楓余居老板,不曉得在什么時候走到她身后,笑說:“夫人有所不知,這是惠平郡主的嫁妝,她就要嫁給勤王了,皇帝賜的婚呢。”
倏地,賀心秧捕捉到某個訊息,她緩緩轉頭,望向老板的眼神里充滿疑惑。
“你說,惠平郡主要嫁給勤王,不是蜀王?”她需要確認。
“沒錯啊,就是勤王,勤王妃去世,方迎娶惠平郡主為妃!
一下子,賀心秧的腦子懵了,她呆呆地傻立十秒鐘,然后像是加足了汽油似的,一催油門,飛快往家的方向奔走,那速度……不該是身懷六甲的孕婦該有的啊!
宮晴飛快追上,回過神的蕭霽和慕容郬等人自然也快步跟上。
一群人急匆匆的離開,沒注意到街角處,兩名穿著黑衣的男子已經盯著楓余居很久了,從慕容郬和蕭霽碰面,他們的目光就沒有轉開過。
他們很熟嗎?那男孩和蜀王之間有什么關系?兩人目光一閃,知道是順藤摸瓜的時候了,一點頭,很有默契地分頭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