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突地，屋里的顧琴茵輕呼了聲。
大哥？賀蓮依眉頭一蹙，甩開了小虹的手。
顧琴茵的呼喚聲，加上小虹害怕的表情，都證實(shí)了房里的人不只一個(gè)。
而且……另一個(gè)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等了一整晚的那個(gè)人！
她懷著忐忑的心情接近門邊，雙手搭在門板上，卻怎么也鼓不起勇氣推開它。她的手在顫抖，抖得無法控制，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只要推開門，手就不會再顫抖了，但是……她就是做不到！
“夫人，你走，小虹求你快走呀！”小虹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就是要逼她離開。
她不愿走，和小虹扭著掙扎了一番，一手不慎揮在門板上，門扉應(yīng)聲而開——就像一卷藏著秘密的畫卷，忽然間被人展開來，看的人和被看的人，同樣驚訝。
映入眼簾的景象，幾乎逼出賀蓮依的眼淚，心口又沉又悶，被背叛和被欺騙的惱恨瞬間將她淹沒，她連說些什么的能力都失去了。
僅著長褲的辛巖快速套上中衣，而只穿著單薄肚兜、褻褲的顧琴茵卻從后方抱住了他，他正想扯開她的手，門就被打開了，門內(nèi)門外的人視線交接，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小虹怕事，一溜煙跑了，剩下的三個(gè)人心中各有情緒，酸甜苦澀，各自不同。
“蓮依，不是你想的那樣——”辛巖怕她誤會，試圖解釋。
她搖搖頭，笑得凄涼。
“……如果信任換來的是背叛，那么，我后悔當(dāng)初所做的決定。”話一出口，淚珠滴滴滑落。
后悔兩個(gè)字重重打在辛巖心上，他渾身一震，全身肌肉緊繃，一把推開顧琴茵的擁抱，大步走到她面前。
“蓮依，聽我說，我被人用藥迷昏，醒來就在這里——”
“解釋不會讓我重新相信你�！彼W開他伸過來要拉她的手。
眼淚直掉，她的唇角卻往上揚(yáng)，漾出迷離恍惚的笑容。
“你贏了�！彼龑︻櫱僖鹫f道，聲音清清冷冷，不帶一分情緒。
“ 說過不反對男人納妾，只要他答允，我沒有二話�！�
“ 嫂子……”顧琴茵眼神遽亮，很快又低下頭，模樣楚楚可伶。
“就算你要正室的位置，我也沒有意見，只要他寫下休書，我立刻離開�！闭f到后來，她竟然覺得好笑了。
梁君懷知道她另嫁他人時(shí)的心情，和她現(xiàn)在相同吧？這是不是上天給她的懲罰，要她也親身體會一遍被背叛的滋味？
如果真是這樣，她無話可說，怪只怪她太相信辛巖說過的話，最后才會落到這般下場。
“你別怪大哥，都是琴茵的錯(cuò)，要怪就怪我吧……”顧琴茵哭得梨花帶雨，跪倒在她跟前，細(xì)白的柔荑緊抓住她的衣裙。
“顧琴茵，別以為沒人知道你的計(jì)謀，你既狠心親手毀滅我們之間的兄妹情誼，日后就不要求人原誼！”看見顧琴茵火上添油的話語和舉動(dòng)，辛巖怒不可遏。
“我們一起求嫂子，等嫂子氣消了，就不怪我們了……”
“顧琴茵！”他鉗住顧琴茵的手臂，一把揪起她，利眸氣憤地瞪著地，怒火熊熊燃燒。
“這演的是哪一出大戲？”賀蓮依站在一旁，像在臺下看戲，沒有太多的真實(shí)感。她止住淚水，蒼白的臉龐依舊掛著笑，好似一切都和她無關(guān)。
“兩位想演多久就多久，恕我不奉陪�！彼D(zhuǎn)身就走出房間。
“蓮依！”辛巖放開顧琴茵，追出來拉住地�！拔矣眯悦l(fā)誓，我是被陷害的！”
“別碰我。”
她極力抑下尖喊的沖動(dòng)，故作無事地淡然道。想到他和別的女人共度了一夜，她連衣袖都不愿讓他碰。
“好，我放手。答應(yīng)我，先靜下心來，我會用最快的速度查清一切。”
“我還不夠冷靜嗎？”她看向他的眼神雖柔卻冷，遠(yuǎn)遠(yuǎn)地拉出了距離，再不讓人接近。
那是強(qiáng)裝的冷靜！這話他沒說出來，卻明白她退得好遠(yuǎn)，封閉了曾對他釋放的情感。
“先把衣服整理好吧，要讓其他人看見了，你這將軍的威嚴(yán)何在？”她撇開臉，不去看他。
他不是聽不出她話里的諷刺意味，任由她夾槍帶棒地恥笑。
“涼雨可以替我作證，昨天下午有人利用她送來摻了迷藥的糕點(diǎn)，她先昏迷，接著就是我……”
“昨天傍晚，涼雨還和我一同吃晚膳呢。中了迷藥，可能一兩個(gè)時(shí)辰就清醒嗎？你一個(gè)大男人都睡到隔天早晨了，更何況是涼雨那么小的孩子？”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辦法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了，她的心好空，卻再也容不進(jìn)他的身影。
“只要喂她服下解藥，要解迷藥并非難事�！彼鄲烙谒哪�，更苦惱于沒有足夠證據(jù)證明他說的話。
“這些都是你的假設(shè)，但你在這房里過了一夜卻是事實(shí)�！�
“給我一點(diǎn)時(shí)間，我會找出證據(jù)的！”他微慌地承諾。在她面前，他不是領(lǐng)兵作戰(zhàn)、威風(fēng)凜凜的大將軍，只是一個(gè)想證明自己清白的普通男人。
“其實(shí)你沒有必要向我解釋，我也不會對你的選擇有異議，既然你和她互相有情，我自是不好從中作梗，當(dāng)你們姻緣的絆腳石�！彼此圃频L(fēng)輕地說。
“你明明知道我深愛的女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gè)，那人除了你，還有別人嗎？”他帶著腥紅血絲的眼眸對著地，逼著她看清他的心意，可她沒多看，硬生生別開了臉。
“一開始我就說了，以你的身分，要多好的女人沒有，而我，只是一個(gè)被逼嫁進(jìn)將軍府的新娘，你何必處處討好？今天這件事未必不是個(gè)契機(jī)，你別有所愛，寫了休書，今后各自生活，對誰都好�！彼D(zhuǎn)身背對著他，藏在袖中的兩手交握。手好冷，心里好難過，想要痛哭一場，又要假裝這事打擊不了她，這偽裝她做得好勉強(qiáng)……
“再多再好的女人，對我來講都比不上一個(gè)賀蓮依！我此生絕不寫休書，除非我戰(zhàn)死沙場，你別想離開這個(gè)家�！彼某炼ɡ潇o消失，口氣越見嚴(yán)厲。她口口聲聲要他寫休書，是想重回過去那人身邊？這個(gè)可能性掐住他的心，他連想象都覺得心痛。
“你是這個(gè)家的主人，你怎么說就怎么算。要納妾、要休妻，決定權(quán)都在你手里�！彼浜叩馈Ｗ炖镎f愛著地，背地里卻在別人房里過夜，這就是他所謂的喜歡？
“決定權(quán)不在我手里，你的選擇左右我的決定，你才是最重要的那個(gè)人。”他走到她面前，銳利的眼眸直看進(jìn)她眼底。
她立刻別開眼，她現(xiàn)在不想看著他。而因?yàn)椴欢捴械暮�，她不發(fā)一語。
她的沉默，讓他誤以為她心虛，嫉妒在他眼里點(diǎn)燃了火，粗糖的大手勾起她的下顎，逼她面對他。
“如果我寫下休書，你拿了即刻就走？”他的語調(diào)平靜淺淡，輕得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她對上他幽暗的瞳眸，心驀地一柚，痛楚彌漫全身。
他真的要讓她離開了？他曾許下的承諾和從前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如過眼的云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來，她心中頂天立地的昂藏男子，終究不過是個(gè)世間的尋常男人，喜新厭舊，她要這樣的夫君有何意義？
她明白了，都懂了……清麗的笑容在她臉上錠開，柔美得像是春日的花朵。
“你寫了，我就走�！比彳浀拇桨贻p啟，封住情感說著冷酷的話語。
“回到康平，再嫁梁君懷？”聽見她毫不遲疑的回答，他痛心地咄咄逼問。
“他愿娶，我就嫁�！眻�(bào)復(fù)的快意操控著地，她不在乎是否會傷害他，盡情地給他一個(gè)又一個(gè)無情的答案。
被休離的女子要再嫁談何容易？就算世上沒有女子不事二夫的觀念，她也絕無可能回頭去找梁君懷，只因她真心愛著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沒想到……你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他……”他悵然地笑著，笑自己作了一場不切實(shí)際的美夢，天真的以為，她是喜歡他的。
“對，我喜歡梁君懷，一直愛著他；我從沒喜歡過你，我愛的人由始至終都是梁君懷�！笨谑切姆莻说目煲庾屗宄旱碾p眼出現(xiàn)異彩，耀眼得像是另外一個(gè)人。
“別說了。”沒察覺她的異樣，他松開固定在她下顎的手掌，疲憊地抹了抹臉。
“給我一點(diǎn)時(shí)間，我會給你一個(gè)讓你滿意的結(jié)果�！边@話聽在賀蓮依耳里，卻等同間接承認(rèn)他和顧琴茵的情事，她移開膠著在他臉上的視線，難堪地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的走開。
委屈和被背叛的感覺，再度逼出她的眼淚，淚水不停淌流，背脊卻挺得筆直。
沒有了這個(gè)丈夫，失去他的溫柔深情，她還是能好好的活下去。她向來都很能適應(yīng)改變的不是嗎？以后到了別的地方也不會有大大的問題，所以……不要哭泣，能撐過去的。
她不斷勸慰自己，堅(jiān)強(qiáng)卻在繞過回廊墻角后徹底崩潰。她讓自己隱沒在墻后，掩面滑坐在地，淚濕了掌心，不再費(fèi)心克制——
另一端的辛巖，看著她一步步離去的背影，蘊(yùn)含傷痛的依戀眼神，舍不得移開分毫。
如果真的讓她離開，她是不是會過得更好？
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從相識至今一樣重要，他無法放手舍棄。和她成親之后，他更不曾作此假設(shè)。
放手讓她離開，成全她和她的心上人共締姻緣，那是多痛苦的決定！可她剛才說的每句話，都在強(qiáng)調(diào)想走的意愿，如果真為了她著想，他如何能強(qiáng)留住她？她都已經(jīng)對他說出心里話了，他要怎么自欺欺人的認(rèn)為她喜歡他才留下來的？讓她傷心的人是他、讓她哭泣的人也是他，如果真的愛她，他怎么舍得害她繼續(xù)沉浸在痛苦的深淵？
是不是……真的到了該放手的時(shí)候了？
單手握拳打在回廊的木柱上，痛楚和慍怒輾轉(zhuǎn)折磨著他，他閉上酸澀的雙眼，無法真正的作下決定。
他怎么……舍得放開她？怎么舍得……
“大哥……”已穿戴整齊的顧琴茵走了過來，方才辛巖和賀蓮依所說的每句話，她都聽得清清楚辛巖轉(zhuǎn)過身子，嚴(yán)厲的目光逼視著地。
“為什么要這么做？”他迫近她，怒火又升起。
“正桓是我最好的兄弟，這些年來我視你如親妹，為什么要狠心破壞這份親情？你不怕正桓在天上看了，會為你感到難過？”
“大哥……”顧琴茵秋水似的瞳眸染上輕愁。
“我的親哥哥從小就疼我，必定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嫁得好夫君，擁有讓人欽羨的幸福。大哥，你可還記得，當(dāng)他躺在你懷里咽下最后一口氣之前，把最愛的家人交給你時(shí)的表情？你……難道不愿完成他最后的遺愿？”晶瑩水眸直瞅著他，把他和顧正桓的兄弟之情利用到最后一分。
為了達(dá)到目的，她無所不用，不僅利用親侄女降低他的戒心，還趁他昏迷時(shí)另外喂他更重的迷藥，好讓他在她房中過夜，此釗甚至以親兄長的遺愿耍矜持。
辛巖對她所說的話震驚不己，當(dāng)年那個(gè)端莊沉靜的乖巧女孩，在短短幾年間已不復(fù)見。
“琴茵，你怎會變得如此，竟能把事情曲解成另外一種意思！這些年來我竟然都沒看清你的真面目——”
“大哥，我沒變，我一直都只是個(gè)期待幸福的女人罷了，你沒看清楚，不代表我變了性子。”她的語氣一如從前溫婉，說的話卻令聽者心驚。
“你是不打算說明這一切了？”對她，他心寒了，這幾年的兄妹情誼，早被她的心機(jī)手段摧毀得點(diǎn)滴不剩。
“我喜歡大哥五年了，你感覺不到我的感情，我卻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你。我所做的，切都是因?yàn)閻勰�，大哥，你還不明白嗎？”她撲進(jìn)他懷中，渴求地用力擁著他。
辛巖想也不想便推開她，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信。
“我在世上打滾多年，到頭來竟著了你的道，我是該感到羞愧沒錯(cuò)，顧琴茵，你厲害�！钡粫痛苏J(rèn)輸，就算和蓮依的感情要做個(gè)結(jié)束，他也要先洗清自己的冤屈。
“我對大哥的感情，更甚嫂嫂數(shù)十倍，為什么大哥不能跟一些愛給我？”聽了她夢囈般的問話，他冷笑�！叭绻梢苑窒�，就不是愛了�！闭f罷，他拂袖而去，在她這里他問不出答案，不如自己著手去查。
“大哥……”望著他的背影，她笑得甜美可人，低聲輕喃，“我真的很喜歡你的，為什么你都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