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睿宇看著文件,深深吸一口氣。
他沉默著,將那份合約反覆閱讀,一條一條的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證明自己看到的,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所看到的。
鄭曉晴好緊張,她好怕睿宇會不高興……要離開他這么遠(yuǎn)、這么久,他會不會不高興?怎么辦?怎么辦?
「睿宇,你不要不高興……」
輕輕嘆息,「我沒有不高興,相反的,我替你高興,你終于有機(jī)會走出去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他撐著,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舍不得,可是錯!他好舍不得,他不想跟她分開,尤其是在她受傷之后。
可是他知道,曉晴一直對自己沒有信心,不相信自己還有機(jī)會可以站起來,眼前這份合約就是一個好機(jī)會啊!可以讓曉晴重新找到方向,重新回到她一直夢想的舞臺。
他記得那晚在公園,她在舞臺上快樂飛舞的神情,對!那也才是他記憶里那個美麗又快樂的曉晴,就算有再多傷心難過的事,就算經(jīng)歷過再多的痛苦,流過再多的淚水,只要上了舞臺,只要恣意快樂的飛舞,她就能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人,忘掉淚水、忘掉痛苦,一如年輕時候的曉晴。
「恭喜你,曉晴,我替你高興!
鄭曉晴完全崩潰,定上前,緊緊抱住他,不禁哭泣,不斷流下淚水——他總是這樣,給她最大的關(guān)心與支持,給她最多的包容與鼓勵。
現(xiàn)在,她可以鼓起勇氣去闖,去實現(xiàn)她的夢想,都是因為他給她的;切關(guān)愛,所以她下定決心,她要站起來,成為一個可以與他匹配的女人,就算一輩子都無法卸下臉上的傷痕,她也要讓自己成為一個有自信的人,不再畏首畏尾的過一輩子。
所以這次機(jī)會,對她來說好重要,她就算心里有再多的害怕與擔(dān)憂,就算對睿宇有再多的牽掛與不舍,她都得鼓起勇氣飛出去,飛向那片天空,下再害怕、不再停留。
「睿宇,對不起……對不起……」
他也紅了眼眶,緊緊抱住她,「干嘛說對不起,你又沒做錯什么?真的,我為你感到高興……」
他不舍,卻期待見到蛻變的她,雖然她一輩子都無法回到過去的面貌,但他并不在乎;他期待見到她自信的笑容,那個笑容能讓她光彩四射,能讓她別有一番美感。
所以,去飛吧!
就從這里飛出去,鼓超勇氣去找尋她的天空,他會不舍、他會思念,或許也會傷心,可是他會祝福。
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這段生命中最大的苦難,親眼看著彼此為彼此傷心,卻也堅定
信心、彼此扶持。
他陪著她度過漫長的治療與復(fù)健,但是她也陪著他,讓他在那段陪伴她擺脫肉體傷痛的歲月里,更有勇氣,更愿意等待。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心里好為難,這個這么愛她的男人,難道她真的要離開這里,離開他,讓彼此分開兩地。
可是她好希望自己可以站起來,可以回到過去那個自己,這不是指外表,而是指內(nèi)心,讓她恢復(fù)成那個快樂飛舞的她。
她好難取舍,現(xiàn)在的她,既想去試試看,又不想離開他身邊,為什么這個決定會這么困難?
好難……
「曉晴,如果那八年我不在臺灣,你愿意默默的等待我,那我想,我也可以,所以不要擔(dān)心我,去,去跳舞,去找回……一個更快樂的你……」
看著他,「睿宇,我……謝謝你……」
要謝他的東西真的太多了,這么多年的陪伴!她會收拾起來,不管她在哪里,時時刻刻都可以拿出來回味。
擦擦眼淚,「睿宇……可是我不能讓你一直等著我,如果……」才想說出要放他自由的話,立刻被他打斷。
「曉晴,」他用著強(qiáng)勢卻又深情的口吻,「記得我說過,舞臺下的觀眾終究會散場離去,只有我永遠(yuǎn)不會離開,所以我請你保留一個位子給我,不要趕我走!」
她的淚水四溢,他深情的話語,話里那篤定無悔的等待,說得她內(nèi)心沸騰,她不敢再說任何要分離的話。
從此,只好將她人生表演中最重要的位子保留給他,然后,她會記得,他永遠(yuǎn)都在看著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演出。
她會盡力的演出,努力的活出自己,去跳舞不是為了成名,而是為了活出自己,讓睿宇可以為她感到驕傲。
他含淚,笑了,對她,他感到驕傲,忍不住,低下頭,輕輕的吻上她,感受她的甜蜜;而她也只能回應(yīng)。
兩人的淚水彼此交織,此刻只剩下祝福,與即將分離的心酸。
他可以撐過去的,只要記得現(xiàn)在懷抱里的溫暖,記得他嘗到的甜蜜滋味,然后,撐過去。
他會當(dāng)一個好觀眾,看著她在臺上表演,然后永不離場,在她謝幕時,在她回頭時,可以找到他的存在,讓她知道,他永遠(yuǎn)都在,一直都在那里,不曾離開……
。
一周后,鄭曉晴出發(fā)了,她從小到大,從未這樣獨自一人出國,以往,粱秋紅和梁睿宇會帶她出國去玩,但他們都會陪著她。
這次,她卻要一人上路。
梁睿宇已經(jīng)是公司的領(lǐng)導(dǎo)人,不可能離開陪著去;粱秋紅年紀(jì)也長,曉晴也不要她這樣奔波勞累。
至于鄭父與弟弟雖是擔(dān)心,卻鼓勵女兒去闖,徹底走出去,走出傷后的陰霾,就是那句話——只有去走,才知道自己走得出去,才知道天無絕人之路。
梁睿宇雖然不跟著去,卻為她準(zhǔn)備好一切,安排在美國住的房子,找了管家,一切都打點好。
甚至他還準(zhǔn)備了電腦、手機(jī),要她只要有空就要聯(lián)絡(luò)他,就算打電話找不到他,也要寫封電子郵件給他。
她笑著,把一切都收下來,連同他的愛、他的關(guān)心,他的每一句叮嚀,甚至是他不敢展現(xiàn)在臉上與眼神里的不舍,統(tǒng)統(tǒng)都收起來,好好的珍藏。
梁秋紅還在哭,自從退休后,這個曾經(jīng)很強(qiáng)勢,用盡各種方法也要將曉晴帶回家的女人,曾幾何時變得脆弱、變得敏感。「曉晴,你會不會不要干媽了?」
鄭曉晴含著淚笑了笑,「才不會,曉晴一定會記得干媽的!
「那你為什么要去這么遠(yuǎn)的地方。俊
抱怨著,梁睿宇出聲,「姑姑,別再說了!箘e給曉晴壓力,讓曉晴去,只要曉晴快樂,她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快樂。
「我就是舍不得嘛……」
鄭曉晴拍拍梁睿宇的手,示意沒關(guān)系;然后抱了抱梁秋紅,「干媽,我會回來的!一年后我就回來了……」
梁秋紅在她耳朵旁邊小聲說著,「那你回來以后,趕快跟睿宇結(jié)婚好不好?我好想要趕快抱孫子……」
鄭曉晴臉紅,知道梁睿宇沒聽到,她微笑著點點頭。
梁秋紅很振奮,驚喜的大叫,鄭曉晴則是很害羞。
「是你說的喔!」
「干媽,小聲一點啦!」
梁睿宇不解,「什么事情?」
梁秋紅抱著干女兒看著他,「這是我眼曉晴的秘密,不關(guān)你的事!
鄭曉晴笑了笑,離開梁秋紅的懷抱,看向父親與弟弟,「爸!阿杰,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喔!我會常常打電話回家的。」
鄭父含著淚點點頭,「曉晴,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知道嗎?盡力就好,要開開心心的。」
淚水一下子又涌出,抱著父親與弟弟,鄭曉晴滿心感動,這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是這么幸福的人。
背負(fù)著這么多人的期待,而他們對她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她能夠快快樂樂的,那她絕對不能讓他們失望。
她知道她的容貌是她無法控制,可是她卻可以讓自己開心,努力去追尋一個單純的夢。
最后,由梁睿宇陪著她去登機(jī),這段路,一群人故意讓他們小倆口相處,畢竟梁睿宇是這么喜愛鄭曉晴,要這樣讓她一個人離開,兩人分離兩地,可想而知他心里也會很舍不得。
「到的時候,一定要立刻聯(lián)絡(luò)我,知道嗎?」
「知道!
「你的電腦有視訊裝置,晚上沒事時要打開,這樣我們才可以透過網(wǎng)路約會!
她笑了,「好高科技喔!」
「還有,有空的時候也可以多寫EMAIL給我!
「可是我打字很慢耶……」
「那就多練習(xí)!不然你也可以打電話,反正你就住在梁家在美國的房子,到時候我付錢!
到了登機(jī)門,鄭曉晴拿著護(hù)照與機(jī)票,貝爾川先生就在一旁等著,要帶曉晴一起去美國。
梁睿宇幾天前見過貝爾川,確定他就是那位舞蹈界名人,這才敢放心的將曉晴交給對方。
而且他也親自拜托了貝爾川,請他好好照顧曉晴,這畢竟是個不同于一般人的女孩;但貝爾川只是笑著要他放心,相信曉晴也是個堅強(qiáng)的女孩。
她要進(jìn)去了……看著他,距離飛機(jī)起飛時間愈來愈近,她心里的不舍愈來愈強(qiáng)烈,甚至動了放棄的念頭。
可是,不行!都到這里了,她得成功,她要登上舞臺,然后表演給這些她深愛的人看,尤其是他!
他一直在看,她一定要好好的演出,因為他一直在看,他是她最在乎的觀眾……「睿宇,貝爾川先生答應(yīng)我了,等到首演那天會安排我們?nèi)胰艘黄鸬郊~約看表演,到時候你要來喔!」
「當(dāng)然!」拍拍胸脯,「永不離場,記得嗎?」
淚水滿眶,用力點頭,她笑了,上前緊緊抱住他,在他的臉頰邊留下一個吻,訴說她最真摯的感情。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跟著貝爾川進(jìn)了登機(jī)門:她回頭看了看他,他還在那里,面帶微笑,看著她,那笑容里蘊(yùn)含了無限鼓勵與無限祝福。
她的淚水落下,怕讓他看到,趕快往前走。
可是這時,梁睿宇突然放聲大吼,「鄭曉晴!」
她立刻回頭看向他,當(dāng)然所有人也都看向他們兩個。
「你要加油,加油——」他面帶微笑,眼眶卻泛紅,大聲喊著,「我愛你——」
她笑著,也大叫,「我也是——我會加油……我一定……加油……」
可是她的淚水一直掉落,不停的掉落。轉(zhuǎn)頭,跟著貝爾川離去,登機(jī),坐在座位上。
飛機(jī)升空了,離開了臺灣,載著他愛的女人離開了。
是!那一瞬間,他好像失去了重心,不知道手啊、腳啊要往哪里擺,漫無目的走在街上,不想開車,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才剛分開,時間不過幾小時,卻好像已經(jīng)過了好久。
走著走著,梁睿宇不知道自己漫無目的亂走了多久,等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定到哪里時,張目望去,竟然來到那個有一個舞臺的公園。
這就是那晚他帶著曉晴來到這里,拱著曉晴上臺跳舞的舞臺。
舞臺上有許多小朋友,正在排練著不知名的舞蹈,臺下三三兩兩,坐著一些民眾。
他就在第一排最左邊的位子坐下,看著臺上那些小朋友正努力的跳舞,看著看著,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曉晴——
曉睛,你一定要加油,我等著看,希望能看到一個最快樂、最有信心的你,那樣的你,也就是最美的你……
「年輕人,要不要算命?」
梁睿宇把頭往左邊一轉(zhuǎn),剛才竟然沒注意到那里擺了一個小算命攤子,一名看起來已經(jīng)七十好幾的老先生,嘴里喃喃念著。
「你在跟我講話嗎?」
「是啊!年輕人,要不要算算命?」
粱睿宇竟然覺得有趣,覺得真是不可思議,可是他還是站起身,坐到攤子前的椅子上。
而算命先生問都沒有問,閉著眼睛就開始卜卦。
粱睿宇笑問:「你難道不需要問我想要算什么嗎?」
「不需要!寡劬堃矝]張。
梁睿宇聳聳肩,等待對方發(fā)出驚人之語。
「你……會娶一個世界上最丑的女人當(dāng)妻子,可是……」
「可是什么?」
算命先生突然張開眼睛笑了,看著眼前一表人才,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笑了。
果然是天賜良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