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梁秋紅!她真不敢相信,她只是安排了一場環(huán)游世界之旅,好好犒賞自己為粱家辛苦了幾十年,卻在結束旅程,下了飛機,回到臺灣時,聽到這恐怖的噩耗。
她立刻沖到醫(yī)院,任由誰都攔不住,也不敢攔她,讓她長驅(qū)直入進入病房。
老天!聽到她最疼愛的曉晴受傷的消息,她幾乎嚇傻;更聽到她被火紋身,幾乎毀容,她全身發(fā)冷。
「姑姑!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干媽……」
梁秋紅看見了,她看見鄭曉晴那半張皺褶扭曲的臉,整個人驚呆,不敢相信,這個是她最疼愛、最美麗的干女兒曉晴嗎?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全身不禁發(fā)抖,來到病床旁,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手卻停住,不敢再往前。
鄭曉晴有點閃躲,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縱使還剩下半張臉,卻等于全毀了。
粱秋紅突然轉(zhuǎn)過身,抓住自己的侄兒大吼,「你為什么沒有保護好曉晴?你說!你為什么沒有保護好曉晴?」
梁睿宇被姑姑抓著不停搖晃,卻是不發(fā)一語,這是他的錯,他一輩子都會后侮,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他本來有機會救她的,卻因為自己的愚蠢被騙,因為自己一時可笑的同情心而造成這樣的錯誤。
聽說那個芮妮隔天就跑回美國了,算她跑得快,不然他一定不放過她……只是就算報仇,也無法還給曉晴一張美好的臉了……
梁秋紅突然全身一驚,不停發(fā)抖,天旋地轉(zhuǎn),差點昏倒。
梁睿宇急忙扶住她,鄭曉晴看著,也很緊張。
「姑姑?」
「干媽……」
「是我的錯。」梁秋紅發(fā)抖說著,全身不停顫抖,「算命說的竟然是真的……怎么會這樣……我以為……」她痛哭,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很訝異,不敢相信強勢了一輩子的梁秋紅竟然會這樣放聲痛哭。
鄭曉晴想要下床,將她扶起來!父蓩尅@跟你沒有關系啦……」
「不……是我的錯,那個算命的說,睿宇這輩子會娶一個全世界最丑的女人……我就是不想讓睿宇變成這樣,才會堅持要把你帶回梁家,結果……結果我害了你……曉晴……」
她以為幫睿宇找了一個可愛的女孩,長大變成一個美麗的女人,就可以嫁給睿宇。沒想到反而讓曉晴掉進命運的安排中,讓她從一個人見人愛的美麗女孩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模樣……
都是她的錯……
可是粱睿宇跟鄭曉晴都知道,這是無稽之談,根本與她無關。
一個一輩子未婚,將所有的青春歲月都花在自己大哥的獨子,與家族企業(yè)身上的女人,所有心思都是為了睿宇、為了梁家,她沒有錯。
「干媽,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命……」
梁秋紅抱著她不禁大哭,鄭曉晴靠在她的懷里也不斷的哭泣,兩人就這樣緊緊相擁,似乎想共享這心中無法言喻的傷痛。
其實鄭曉晴知道,現(xiàn)在還有好多人疼她,知道她受了這么重的傷,會為她哭泣、為她難過,包括睿宇……
為了這一雙雙濕紅的眼眶,為了不讓每個人在午夜夢回里,只能跟她一樣,長吁短嘆、淚濕衣襟,她知道她有責任先收起淚水。
現(xiàn)在,全世界只剩下她有辦法擦干所有人的淚水,有辦法停止每個人的悲傷,只要她先振作。
所以她必須醒過來,必須忍耐著全身的疼痛坐起來,必須吃下那一口飯,即便痛苦萬分,她都必須做到。
鄭曉晴伸出手擦掉干媽臉上的淚水,粱秋紅近距離看著,曉晴傷得好重,幾乎換了一個人。
命運怎么會這么狠啊……
可是曉晴還是曉晴,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女孩,這么多年來,這孩子就這樣始終陪在她身旁,陪伴著她、陪她聊天、安慰著她,陪她度過睿宇去美國后這八年的孤獨光陰。
她梁秋紅是多么的自私!當年只為了算命的一句話,自私又霸道的堅持要把曉晴從鄭家偷過來,用盡各種方法也要帶走這個女孩,將她帶離她原本幸福的家庭,現(xiàn)在她把曉晴害得好慘……
「干媽,不要哭了……」
「曉晴……」
兩人抱頭痛哭,梁睿宇在一旁看著,眼眶也紅了,他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哭了,從此以后,他不能再在曉晴面前哭,他要成為曉晴振作的力量,所以他不能哭:可是他還是忍不住!
但他努力一遍又一遍的擦干眼淚,上前將這兩個他最愛的女人,一并擁進懷里。
其實,就哭吧!
只要還有擦干眼淚的勇氣,就好了。
。
鄭曉晴回到醫(yī)院中,除了求助于醫(yī)生幫忙解決吞咽困難的問題,也請醫(yī)生診斷一下,針對后續(xù)的治療與復健工作提出建議。
曉晴恢復進食后,體能也開始恢復。
現(xiàn)在的曉晴狀況其實很慘——臉上有著大火肆虐過的痕跡,滿是皺褶;手臂、背部、胸部,都被火紋身,目前穿著緊身衣。
原先一頭長發(fā)已經(jīng)剃光,慢慢的會長出來。明明知道自己早就丑不可言,曉晴仍舊是個愛漂亮的女生,怕人家看到她的頭,干脆戴著毛帽。
頭發(fā)終究可以長出來,但留下的燒傷痕跡,這輩子永遠難以拋棄。即便是要植皮,恐怕也因為牽涉的面積太大,只能慢慢來,一點一點的進行。
一場大火過去,鄭曉晴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的鄭曉晴,唯一能夠懷念的只剩下她沒有被大火留下痕跡的右臉,還可以讓人猜出在大難前她那美麗的容顏。
第五天,一名老醫(yī)生來檢查鄭曉晴的狀況,梁睿宇、梁秋紅,還有鄭父與鄭家小弟都在,每個人都很緊張。
醫(yī)生看著鄭曉晴全身上下,時而搬動她的手、時而調(diào)整她的頸項、時而撥弄她的手指、時而戳剠她的臂膀。
然后醫(yī)生退到一旁填寫著手中的紀錄,一群人則是在一邊緊張等待。這讓人想起那段時間在燒燙傷病房的經(jīng)驗,那是一段恐怖的時間,梁睿宇其實不太敢回想——
那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病房外,病房用電動門與外界隔離,防止外界病菌侵入,造成病人感染。
有幾次門一開啟,他立刻聽見病房內(nèi)曉晴痛苦的呼喊,聲音愈來愈虛弱,突然又傳來一聲聲凄厲的尖叫。
聽說那個凄厲的尖叫聲是因為醫(yī)生與護士在幫曉晴換紗布!聽說每次換紗布,幾乎要撕下一層皮,血肉模糊、痛不可言。
那時候他好想沖進去,不管自己身上沒有做消毒,可能會讓里面的病患因此而感染。當然,引來了所有醫(yī)生與護士的攔阻,還有鄭叔也攔住他。
那是個好恐怖的地方,他現(xiàn)在才知道,這種等待好恐怖、好恐怖……
他集中精神,不再亂想,「醫(yī)生,請問曉晴到底怎樣?」
「很糟!」看了鄭曉晴一眼,她沒睡,也聽得到,「因為燒傷的關系,皮膚都壞死了,所有關節(jié)處的皺褶都不見了,現(xiàn)在她的關節(jié)幾乎都沒辦法彎曲,手指也是,這些都需要復健。」
醫(yī)生繼續(xù)說:「復健要花很長的時間,因為不只是必須重新塑造出關節(jié)處的皺褶,更重要的是,肌肉的耐力也需要重新鍛鏈,幫助站立、使力,還有,因為皮膚壞死,現(xiàn)在長出來的是新的皮膚,所以她的感覺會很遲鈍,因此她也需要多做撫觸練習,習慣各種感覺……這些相較于關節(jié)與肌肉的鍛鏈,要花更長的時間,甚至是一輩子……」
所有人默然,梁秋紅的眼眶又濕了,不斷擦著淚水:但是鄭曉晴卻很安靜,沒有太多反應,只是專心聽著。
「我聽說,你是個舞者!
鄭曉晴很為難,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跟那個快樂的在舞臺上飛越穿梭的女孩彷佛天差地別,可是,她還是點點頭。
醫(yī)生笑著問:「你還想回到舞臺上嗎?」
「……」她不語,不知該說什么。
點點頭,「如果你還想有一天能夠回到舞臺,就要好好振作。你還年輕,別這樣就被打倒了!
醫(yī)生的話只能說到這里,其他的只能靠當事人去體會,再也不是醫(yī)生有能力幫忙的了。
眾人送走了醫(yī)生,病房內(nèi)一陣安靜,所有人都沉默不語,似乎在等誰先發(fā)言,先說些什么。
可是,又能說什么?該說什么?
鄭曉晴躺著,看著病房的屋頂,那一片潔白的屋頂應該就跟她臉上的紗布一樣白吧……
梁睿宇看著她,拿起了一旁的毛巾,先幫她擦擦汗,她安安靜靜的,任由他溫柔的對待她。
睿宇對她的好,她知道;他對她的歉疚,她也可以感覺到。莫名的,她就是懂他,知道在他每一個動作之下都在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難道這輩子,他就打算這樣背負著對她的歉疚,背負著對她說不盡的對不起,繼續(xù)走下去嗎?
這樣,他們都會好累的……
這時,梁秋紅拉了拉梁睿宇,示意他;粱睿宇沒多說,依舊安安靜靜的看著曉晴,目光沒有瞬間移開。
他發(fā)現(xiàn)他完全不覺得她臉上的傷勢有改變什么,她還是她——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他不是刻意去回避,裝作沒看見,或者是慶幸,她還有半張臉,而是因為她就是她!
只要是一個完整的她,是一個安然無恙的她,只要她還在他身邊,他就覺得慶幸,覺得上天待他不薄。
突然,他緩緩跪了下去,就在病床邊,在鄭家父子面前,在梁秋紅面前,也在鄭曉晴面前。
「睿宇……」
她的心漏跳一拍,似乎隱約可以猜到他要做什么——他們之間莫名的默契十足,她可以從他這一刻的動作,得知下一刻他打算做什么。
「曉晴,請你嫁給我好不好?」
此話一出,眾人一驚,不過倒是讓梁秋紅很滿意,她這幾天一直在跟他提這件事,希望他趕快將曉晴娶進門,幾乎是用帶的。
因為她擔心睿宇會因為曉晴現(xiàn)在毀容了,不愿意娶曉晴,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對曉晴會覺得更內(nèi)疚。
不過現(xiàn)在,看睿宇說得這么直接、這么篤定,梁秋紅很滿意,至少他還算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但是她不知道,梁睿宇愿意娶曉晴,不只是因為要負責任,那只是一半的原因;另一半的原因則是因為這么多年來他心里早已篤定,他要的就是這個人,就是這段感情。
不管她變成怎樣,不管未來她要走多卒苦的路,他都不會放棄,更不會拋下她一個人。
此生他不會再讓當年的事情重演——將她一個人拋在火場!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過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會永遠記得那個錯誤的決定,然后一輩子將她背起。
鄭家父子不敢相信梁睿宇竟然還愿意娶曉晴,這樣的轉(zhuǎn)變,讓他們既驚訝又驚喜。
眾人都在等著鄭曉晴的答案,當然也包括了梁睿宇。
鄭曉晴看著他,望進他眼里,她正眼看著他,將整張臉都對著他,似乎想讓他看清楚她現(xiàn)在的樣子,看清楚眼前這個人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鄭曉晴了。
當然,她這樣的舉動,梁睿宇都知道,所以他的目光沒有轉(zhuǎn)動,直直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臉龐,看著她,直直的,沒有一絲猶豫的看著她。
這樣子,他的心,夠清楚了吧?
他知道自己說什么都沒用,就用他的真心,用他的一雙眼睛看著她,讓她看清楚他的決心。
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此生不變。
鄭曉晴眼眶一紅,轉(zhuǎn)過頭,看向一旁的墻壁,渾身顫抖著,感到內(nèi)心一陣激動,卻勉強壓下!肝也荒艽饝悖S,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