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笙以為自己這些年來淚水早已經(jīng)哭干,再也流不出來了。但是沒有,就宛若當年被父母推進玉樓春時,那顆心早已傷痕累累,再也拼湊不了完整的最初。
“原來他們當初是這么跟你說。”鳳笙感到絕望,那些賣掉她的銀兩,還曾經(jīng)供養(yǎng)他們的生活不算太短的時間,至少那一筆錢在她眼里看來,足夠好長一段時間的開銷。
“鳳笙!我不會相信你的話;永遠都不會!爹娘不是那種人,他們不會將自己的骨肉推入火坑之中,絕對不會!”
“友福,你從不知道原因,也總是活得無憂無慮。你可曉得無論是你出世,還是未出世之前,他們怎樣對我的嗎?”
藍友福抿緊唇,倔強地不發(fā)一言。
“既然你要這么想,我也無話可說!兵P笙掏出幾錠碎銀。
“這些錢你拿去,買些好吃的東西,也為自己買件御寒的衣服,已經(jīng)仲秋了,入夜會凍人的。”
她看過太多在路邊餓死、凍死的尸骨,她不希望友福也成為其中一個。
“姐姐回頭問問嬤嬤,替你在玉樓春找個打雜粗活兒干,或許不太輕松,但靠自己的能力度日,也終究踏實許多!兵P笙話說完,深深地看了藍友福后,拭干眼淚轉(zhuǎn)身離去。
在鳳笙還未到巷口,藍友福就將手里的銀兩砸到她身上。
“帶著你的臭錢滾!我不需要你的皮肉錢!”她這什么意思?塞給他這種錢,要他怎么花用得下手?“我寧可餓死、病死、凍死!也不拿你的臭錢!”
鳳笙沒有回過頭去,只是將腳邊的碎銀撿起來,神情顯得落寞。
收拾起哀傷的情緒,鳳笙獨自離開這條街巷,卻在大街的轉(zhuǎn)角處,撞見候在一旁的裴徹,她顯得非常驚訝。
“裴二當家?你怎么會在這里?”鳳笙不知道先前那一幕是否被他撞見?
“只是在大街上散步,隨處逛逛,累了在這邊歇息!彼钢^頂上的屋檐,告訴她自己躲進這屋檐的原因。
“日頭烈得很,所以在這乘涼!
“這樣!”鳳笙扯開笑容,佯裝著好似無任何事發(fā)生般。
“你呢?來這里做什么?”裴徹問她,兩眼仍舊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
“打算買些東西!彼S口胡認,不愿讓他知道真相。然而,只怕她跟友福的爭吵,多少也讓他聽見了。
“你的雙眼,紅了!迸釓亟K于將視線調(diào)向她,云淡風輕的說:“是因為外頭風沙大的緣故吧!”
“是啊!”鳳笙低下頭,忽然鼻頭有些發(fā)酸。
過分!他明明聽到了,卻還為她找臺階下?
裴徹很想將脆弱的她攬進懷里安慰,卻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他原本是逛累暫作休息,卻聽到后來巷內(nèi)傳出爭吵聲,他探頭一看,見到她的身影。
同樣的,他意外得知她的身世,有幾分震撼、也有幾分不信,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父母,居然將自己的骨肉推入火坑中?
“你東西買了嗎?看樣子似乎沒有,要我陪你嗎?”他眼神好溫柔。
她輕頷首,兩人就這么并肩走在大街上。
“你應該全都聽到了吧?”
“聽見什么?”他又問,專注地看著她。
鳳笙粉嫩的俏臉浮上一抹嫣紅,他越這樣盯著她,她就越不知所措。
“我……”她支吾了老半天,開不了口。
“你希望我聽見什么?”配合著她的步伐,裴徹顯得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钡痛怪^,鳳笙的心跳得極快,每當再見他一回,她就會陷落在他難得一見的溫柔多一點。
一時間,她感到天旋地轉(zhuǎn),她越叫自己別在意,就越逃離不了。仿佛每寸肌膚都渴望他的靠近,她從不是這么豪放大膽的女子,然而遇見他以后,她卻有股想要親近他的沖動。
“小心。”忽然,裴徹探出手,將她拉進懷中,以防她被擦身而過的疾駛馬車給撞傷。
鳳笙還未反應過來,一頭栽進他胸膛里,鼻端滿是他男性特有的陽剛氣息。很安定、很踏實,并且讓她有種備受保護的感動。
曾經(jīng)幾時,她以為自己是很孤單的活在這世上,沒有人會發(fā)自內(nèi)心為她停留腳步。對于自己的存在,她一度質(zhì)疑過,甚至懷疑命運總受人擺布的自己已經(jīng)離幸福好遠好遠,遠到它再也不會靠近,也不曾降臨過。
“你還好吧?”裴徹低首問她,才發(fā)現(xiàn)她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嬌弱,每靠近她一回,他就越察覺到她的纖細與美麗。
那并非是外表的艷麗,而是內(nèi)在隱隱透出的光彩,所有她體內(nèi)的勇敢、堅韌、固執(zhí)、敏感,種種復雜又矛盾的性格,揉合成一個獨一無二的她。
她的外表是像墨兒,但是越親近她,理智與情感就會告訴自己,她不是墨兒,她是一個長得恰恰像他心中愛戀過的女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旁人無可取代的鳳笙。
“謝謝二當家!彼郎\淺一笑,未施脂粉的兩頰,嫣紅得好似上層困脂,讓人目眩神迷。
“你應該知道我名字,對不對?”他又問,她羞澀的表情就像綻放的紅花,絕麗的姿態(tài)是世上最美麗的景致。
鳳笙不語,只是一逕望著他,那雙她遲遲不敢相對的黑眸,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泉池,既冷冽又沉靜,幽暗得仿似可以將人的神魂吸進其中。
她想要靠近他,卻害怕靠得太近會失控,想要保持距離退遠一些,又怕退得太遠看不見他,只能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
如果不是因為太在乎他,她也不會這么手足無措,任自己陷入如此窘境。鳳笙想看透他眼里對她的情感究竟有幾分,卻發(fā)現(xiàn)倒映在他眼眸底的身影,是如此的清晰又透明。
在他眼中,她見到自己想要得到他眷戀的想望,那是一種陌生卻又熟悉的情緒,在遇到他之后,常令她陷入掙扎。
“為什么,你不敢喊我的名字?”他低沉的話聲像壇醇酒,暗藏濃烈的狂野氣息,在她耳邊輕輕吹撫。
鳳笙咬著唇,不敢轉(zhuǎn)移與他相對的目光,也不愿離開被他吸引住的眼神。只要看著他,就好像得到全天下最可貴的寵愛。
“我怕你……”鳳笙話哽在喉中,好豐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允許!
裴徹聽到她的回答,不由自主笑了。那笑容溫柔得宛若是三月天的春風既迷人又溫暖。
“以后,就喚我的名字,好嗎?”他的大掌擱在她腰際,微微施力,毫不猶豫地將她擁向自己。
鳳笙沒有掙脫,乖順地依偎在他胸膛里,聽著他的心跳聲,一拍又一拍,與她的呼吸一同有規(guī)律的進行,仿佛兩個人天生合該是屬子對方身體的一部分。
大街一樣的喧鬧、秋風仍舊持續(xù)吹拂大地,烈日還是依然熱力不減,所有的一切,未曾發(fā)生改變。
可是,全天下最寂寞的兩顆心,卻輕輕靠在一起,相互依偎,彼此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