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邁入第一千次了吧!第一千次有人「不小心」坐到她的身上,再「很有誠意」的跟她道歉,而她也「不介意」地笑著說沒關系。
只不過人家往往都不太愿意聽她廢話,彷佛聽她多說兩句就是浪費時間。
沒辦法,誰教她是隱形人。
一副厚重到不行的黑框眼鏡,清湯掛面的發型,過膝的百褶裙,塞得緊緊的襯衫下擺,她從來都不會刻意去打扮自己。
母親辛苦掙錢讓她可以就讀這所貴族明星高中,并不是讓她來這里招蜂引蝶的。
她在重點地方畫上記號,闔起書本,準備離開圖書館,不經意地看向窗外,她突然一動也不動。
好美!
如果說有一幅巧奪天工的圖畫,畫中人物栩栩如生般真實,看著它時會不自覺屏息驚嘆,那應該就是眼前這幅景象了──
他閉著眼,倚靠著后方的大樹,膝上擺著類似原文書的厚書本,雙手放在身體兩側,姿態自然優雅。
一陣微風徐來,并沒有驚擾樹下的王子,午后的陽光彷佛也是為了襯托他而閃耀。
一切構圖等同黃金比例,完美無缺。
突然,一只白色的小土狗奔上前去,牠輕輕舔了舔男孩的側臉。
他悠悠醒了,綻出笑容,撫了撫搖著尾巴討憐的小狗兒,將牠抱入懷中。
男孩放下狗兒,放下書本,走向一名女孩……
那名女孩,當然不會是她俞子妡!
她望著遠處親昵的兩人,心中突然感到一陣失落,像是被這失落感驚嚇到似的,她甩了甩頭,壓緊胸前的書本,低頭快速離去,不敢多做一絲停留,不敢讓人發現剛才她眼里的專注與……欽慕。
「我可以坐妳旁邊嗎?」
她愣了好久好久,沒有回話。
第一次,有人這么禮貌性的對她詢問,用一雙像天上星辰般的眼眸望著她;第一次,他們突破八個人的距離,中間僅僅隔著透明的空氣,他對她溫文微笑。
是魏東祺,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魏東祺!
他竟然「看得見」她?竟然沒有像一般人一樣,把她當作隱形人?而這個人是在「階級」上與她最南轅北轍的風云人物。
「不行嗎?」
「不、不……可以!
「沒關系,謝謝!顾c了點頭,準備掉頭。
「我是說……可以!旁邊這里沒人坐……你可以坐這里!」她馬上說,趕緊將桌面上的書移位,清出一大半空位給他。
「謝謝!顾讼聛。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她只敢偶爾用眼角偷偷看他,心臟怦怦跳著。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那、那個!」半個小時后,她開口打破沉默。
魏東祺轉頭,挑起眉,等待她說下去。
「我、我……坐在你后面,你、你知道嗎?」她無法克制自己的結巴。
后面?魏東祺用眼睛確認了一下方位,確定她是坐在他的左邊,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在同一個教室,就是同班啦!也就是說,我們是同班同學,你大概也不會知道吧?因為我是隱形人,都坐在你的斜后方?……在那個靠近垃圾桶的最角落……」
等她意識到自己的胡言亂語后,她才發現魏東祺一直盯著她的臉看。
那模樣就像在搜尋腦部零碎的記憶,然后猶豫著該不該對她啟齒,「抱歉,我實在不知道!
熱意緩緩從腦袋往下流泄,她感到鼻腔一股濕潤。
俞子妡迅速捂住口鼻,站了起身,往廁所沖去,她慌忙拔掉眼鏡,用冷水沖掉臉上血漬,望著鏡中蒼白的容顏,腦中一片混亂。
為什么她會該死的自作多情與他攀談起來?難道她就不會瀟灑一點,直接說「嗨」、「哈啰」之類的?
他會怎么想?認為她是在裝熟?跟他攀關系?
他一定會認為她很奇怪。
冷靜、冷靜!待會兒她會好好跟他道歉,然后乖乖坐下,不再發言半句。
她抬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勾起一抹無力的微笑,然后啪的一聲關掉水龍頭。
俞子妡盡量保持愉快心情的走出廁所,在心中不斷復習腳本。
然后,她走到座位旁,雙腳僵在原地。
位子上空空如也!
收拾得一塵不染,她身旁的座位彷佛不曾有人來過,短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魏東祺就像徐志摩的再別康橋上所形容的:不帶走一片云彩的悄然離去……
突然覺得圖書館的冷氣好強,寒冷得讓她打起哆嗦。
呵呵!她笑了,眼淚含在眼角。
在他的心中,她已經成為一個怪人了,是吧?
「麥克,吃飯了……麥克。」俞子妡換下平日的套裝,穿著寬松的白色T恤及小短褲,露出一雙勻稱纖細的美腿走出自家大門。
「又亂跑了,真是……」她不禁嘀咕,放下手中的狗碗,猛然想起櫥柜中的飼料也見底了。
她認命的一嘆,決定為家中狗兒走一趟超市……
俞子妡推著推車在超市里逛了起來,長發隨意扎了個馬尾,一百七十公分的高挑身材與超迷你短褲,十足的美式休閑打扮,就像名模走秀般,所到之處都引來旁人的注目。
她停了下來,鎖定架子上的「寶路」,伸長手臂。
「買狗食?」
「嗯!顾孟乱淮蟀肥,準備放進推車里,突然身體一僵。
她轉頭,看到魏東祺就站在她身旁,一臉無害的笑著。
他也是一派休閑的裝扮,不同于他在媒體前的沉穩形象,顯得較為陽光年輕。
但依舊是英俊得欠打。
「我們又見面了!顾Φ酶\摯,簡直可以用天真無邪來形容。
她瞪了他半晌,二話不說的低下頭,開始使出自己的「裝忙」功力。
掉頭,她推著推車向前走去,搜括起周遭雙手能及的物品,洋芋片、香腸、拖鞋、洗發精、洗衣精、螺絲起子……
她顧左盼右,就是不看他,甚至皺起眉假裝認真研究起手中的螺絲起子。
「妳都穿這樣來逛超市?」魏東祺長腿一邁,輕松追了上來。
俞子妡定格,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嫌她這樣很邋遢?
那天在餐廳時已經洋相盡出,現在又沒能表現出完美的一面,大概最近老天看她不順眼,非要讓她衰到拍案叫絕的境地。
她在心中嘆了一口很長的氣,「所以你想要給我什么建議?」她放回螺絲起子,強迫自己笑咪咪地看著他。
「妳的腿很漂亮!顾奈⑿χ
「謝謝!顾汇,然后臉蛋馬上羞紅。
為什么這種輕浮的話從他口中說來,在她聽來竟然變成一種得體的贊美……
「家住這附近嗎?」他跟上前去,紳士的替她拿下高處的調味料。
「謝謝。」她道了聲謝,心中慌成一團,有完沒完?她現在只想趕快從他面前逃走,為什么他非得一直纏著她閑聊?
「我也是!骨靶┤兆樱诟浇I了一幢房子,打算在這里住一陣子。
她干笑幾聲,會不會太巧合了一點?看來她以后去便利商店買東西前都要精心打扮一番,免得教他看到自己的丑態。
「妳討厭我?」
「……。俊顾e愕,終于停下腳步,不懂話題怎么跳得這么快?
他看著她微笑,指了指一旁架上的報紙。
「什么?」她順著他的指示,抽起一旁的報紙,看起今天的頭條──
「魏氏集團大公子魏東祺成事不足、生活糜爛,所以股東大會幾番深思,決議將籌碼押到二公子身上;魏東祺如今遭眾排擠,在家族中地位卑微。」他淡淡念道,彷佛已經將上面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
她從報紙里抬眼,傻眼看著他,還真是?……一字不差!
而就算講起關于自己的負面新聞,他都還是保持「王子式」的微笑,俊美的臉龐教人深深迷醉,難怪過去在高中時期,女老師總對他喜歡得不得了。
「果然……」果然一點都沒變,就跟學生時代一樣,她盯著他好看的臉發起呆來。
他朝她笑了,從她手中接過推車。
「等等,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够剡^神,她臉紅著要搶走推車,情況怎么會變成這樣。繛槭裁此麄儍蓚會在超市里聊了起來?
感覺很奇妙,今天他以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來定義她,跟她說了這么多話;而過去曾同班三年,她卻從沒感受到過他的友善。
過去他們就像兩條并行線,沒有交集──她只敢遠遠地望著他,即便是看著,也教她小鹿亂撞,腦袋一片空白;如今,她竟然可以在貼近的距離下與他攀談。
「感覺妳似乎不很喜歡我?是因為報章媒體那樣報導我的關系嗎?」他突然問道,兩眼看著她搶回的推車,以及想要逃開的舉動。
「不、不是的,你為什么會這么想?」他怎么會做這么可笑的聯想?全臺灣應該沒有女人不想往他身上倒貼吧?更何況即使他如今有了負面新聞,但俊帥多金的地位依舊還是存在。
就連她,也是苦苦暗戀了他好久……
「我可以直接叫妳的名字嗎?」沒由來的,他突然冒出這一句。
「?」王副理那天的確是為雙方做過簡短的介紹,只不過他現在問這問題,還真讓她錯愕不已。
「子妡!沟摹⒌蛦〉,他輕聲喚出她的名。
她霎時傻眼,「……」突然用手掩住口鼻,快速推著推車往結帳臺跑去。
提起一大袋東西,俞子妡匆匆來到超市門口,快速的步伐在看到門外場景時突然停下。
這……大概就是所謂前有強敵,后有追兵的悲慘處境吧!
「忘了跟妳說,外面在下大雨!刮簴|祺不疾不徐的將傘遞給花癡發笑的收銀員,拿出千元大鈔!钢皇O乱恢!
他自動走到她身旁,將傘打開。
俞子妡抬眼瞪著他半晌,一手遮住大半張臉,終于她棄械投降,將手中的大袋物品放到地上。
露出一雙眸子的半張臉漲成粉紅色,她難為情的開始比手畫腳。
他則是挑眉,過了一分鐘后,終于明白她的意思了!笂吜鞅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