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例,模特兒在伸展臺前走秀時,后臺通常一片混亂。
"搭配這套衣服的米色圍巾呢?"有人大聲問道。
魏吉華連忙從一堆衣服里找出一條米色圍巾,"在這里。"然后連忙遞給找尋的人,然后繼續整理一件件堆得亂七八糟的衣物。
"吉華,你幫我到后面的柜子里拿一雙粉綠色的球鞋,你打開四十二號置物柜就看到了。"有人又道。
"好。"她從衣物堆里起身,跑到后頭的置物柜找來粉綠色球鞋。
"外頭的燈架要退進來,你們趕快把那片空位空出來。"臺前有人跑進來對著眾人道。
"吉華,幫忙一下。"接著有人這么說。
"好。"她連忙點頭,然后走去那個人所指的地方,把一些衣服和腳架一一移到安全之處。
"小心一點,燈架要退進來了。"有人喊,然后就看見兩座有兩層樓高的燈架一路從臺前退到臺后,在燈光師的指揮下緩緩移動。
魏吉華依然快動作地收拾原本擺放在那里的東西。
"動作快一點。"燈光師忍不住對她喊道。
"知道了!"她好想關上耳朵喔,誰不想快點呀?
"阿國,你小心點,那燈架好像不太穩。"燈架下的工作人員朝著坐在高椅上的人道。接著,所有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
只見試著要將燈架扶好的燈光師阿國顫了下身子,差點從高椅上掉下來,他身子一傾,反而使得燈架的支撐點轉移,原本就不穩的高燈架更加往一旁傾到,下頭的架子撐不住傾斜的重量,加上阿國整個人往架上一壓,一座兩層樓高的燈架便筆直地倒下。
"吉華,小心!"有人注意到燈架下的人影。
魏吉華聞聲,轉過頭,就見到筆直垂落的大燈往她身上砸下,但她卻沒有時間逃離,那一瞬間,她失去了反應能力,只能閉上眼睛期待奇跡出現。
撞擊和東西碎裂的聲音混著人們的尖叫傳進她的耳里,然后跟著有東西往她身上壓來。
她感覺到有重量壓在她身上,卻是柔軟的,而那份柔軟緊緊的包住她,并沒有在她身上造成疼痛。
怎么回事?難道是她傷得太重,失去知覺了嗎?
"安杰!"周百文大吼,"快,快把東西搬開!"安杰?一個不好的預感使得魏吉華全身緊繃,她倏地圓睜大眼,然后清楚地看見護在她身上的柔軟。
"安杰……"他替她擋住了燈架的重量,他用身體擋在她前頭,保護著她。
之后,她發現有濃稠的從她的手臂流下,那感覺是血,而且不是她是血,是安杰的。
"安杰,你沒事吧?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安杰!"伏在她身上的人沒有任何回應,只有一旁的人仍吼著,"快點!快搬開,有人受傷了,快叫救護車!"直到壓在安杰身上的燈架被抬開,魏吉華才連忙撐起他的身子。
"安杰,你醒醒!"她發現他的眼睛緊緊閉著,血液更是從他的額邊不斷流出,她的心跟著揪緊。
"安杰?"周百文靠了過來,"吉華,不要急,他不會有事的。"魏吉華抱著安杰的身軀,淚水在無所覺的情況下直落下臉頰,"他怎么會突然沖過來?他怎么會……"他是為了要保護她嗎?望著他漸漸褪去血色的臉龐,她心急如焚,"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都怪她太迷糊,如果她小心一點的話就不會有事了。
"你別急……"周百文安撫著她,其實心里比她更急。
她怎么能不急?"安杰,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你不許有事,有沒有聽到?"他還是沒有醒來,盡管她心急落淚,無助的狂喚,他都沒有回應。
"魏吉華小姐的花,請簽收。"這時候,外頭送來了一束由九十九朵向日葵包成的花束,需要兩個人才拾得動。
送花的人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只能望著里頭一片混亂,吶吶地道:"這是安生先訂的花,要送給魏小姐……"
"吉華,沒事的,你別擔心。"安琳扶著魏吉華的身子,安撫她的情緒。
安家的人趕來了,而安杰還在手術室里,所有人的心都七上八下,個個神情凝重。
魏吉華身上的衣物染著安杰的血,她只能無助地流淚,不停的祈禱,但只要手術室的燈還亮著,只要醫生還沒出來宣布安杰沒事,那緊繃的心情便一刻都不松懈。
此時,她終于能體會那時候安杰聽見安威的死訊為何會絕望崩潰了,那就像她現在所受的煎熬,前一刻還說要帶她出去玩的安杰,此時竟然被送進醫院,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變化……
安逸也在她身邊坐下來,"先別哭,把眼淚擦乾,你的淚水是白流的,因為安杰不會有事,知道嗎?"她聞言抬起頭,看著安逸的臉龐,"我跟你道歉,明明你已經低聲下氣了,為什么我還要哪么矜持?我們和好,好不好……"望著那張與安杰一模一樣的臉,她再也忍不住這么道。
安逸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背,把肩膀借給她,"好,我們和好,以后就不再吵了,這樣好嗎?"他替安杰回答,心想,這應該是安杰心里的話吧?
魏吉華忍不住靠在安逸的肩上哭泣,"五少爺,你和安杰是雙胞胎,你們有心電感應,他不會有事對不對?"可是他流了好多血,染紅了她的衣服……
安逸啞然失笑。這女人是在耍著他玩嗎?明明就很清楚他不是安杰。
"對,我跟他有心電感應,他沒事,而且很快就會好起來。"算了,她說他是誰,他就是誰吧,現在傷心的人最大。
一會兒后,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醫生帶來好消息,安杰沒事。
"他頭上的傷不嚴重,不過有輕微的腦震蕩,要留院觀察幾天,其余沒什么大礙,休息幾天就可以了,等會兒他會轉入普通病房,你們可以去看他。"醫生說完后,便在所有人的道謝聲中離去。
"還好他沒事。"魏吉華松了一口氣,也露出喜悅的笑容,然后忽然有些憤怒的掄起拳頭。
"你要干嘛?"安逸不解地問。她前一刻還哭得淅瀝嘩啦,這一刻是要找誰拚命去。
"這個安杰……"她握緊拳頭,"我有要他來救我嗎?他竟然敢害我浪費這么多眼淚,敢讓我提心吊膽……"她吸了吸鼻,把眼淚收回去。
還好他沒事,她真的無法想像,他若是有什么萬一,到時她要怎么辦?這一刻,她有種想抱緊他的沖動。
魏吉華從花瓶里抽出一支向日葵湊在鼻前,聞著淡淡的花香。周百文說,替她簽收這束花的人告訴他,這是安先生要向魏小姐求婚用的,所以那間花店特地從別家花店調花過來,湊成九十九朵。
沒想這個安先生還沒跟魏小姐求婚,就先讓大家替他捏把冷汗,到現在還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還好醫生一再保證他沒事,不然她不知道又要為他浪費多少眼淚了。
安杰想向她求婚耶。
如果沒有發生這場意外,那樣的場面會是什么狀況呢?
當魏吉華沉思之際,忽然覺得好像有人盯著她瞧,那目光灼熱得令她不能忽視,頭一轉,就看見那雙直望著她的眼。
"看什么看!"她不假思索的斥責了一聲,然后才想到,那個看著她的人是……
安杰好不容易清醒,發現站在一旁拿著向日葵發呆的女人,她將花朵湊至鼻端,那畫面美得讓他忘記身上的疼痛和發昏的腦袋,只想就這么永遠注視著她。
沒想到當她發現他在看她時,竟然還是對他兇巴巴的,唉,幻想就此破滅!
"你終于醒了。"魏吉華回過神來,關懷的眼神有別于剛才的"自然反應","有哪里不舒服嗎?要不要教醫生來替你看看?"她著急地問。
"我沒事,不用叫醫生來了。"他才不想看見那些穿著白袍的人,倒是她,"你呢?你沒事吧?
"那些燈架不知有沒有壓傷了她?
有,她有事,她傷心難過了整整兩天。"你管我有沒有事,逞什么英雄?你知道大家多擔心嗎?
"她還是把大家拉下水。
"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干嘛這么兇?"安杰那時候正回到后臺準備換下一套衣服,就看見燈架往她那個方向倒去,沒時間讓他多想,他直覺地撲上去,不讓想她受傷。
魏吉華噘著嘴。他害她流了那么多淚,還教她不要兇。"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看見那么重的燈架往自己壓來,當然會怕,他能理解,"現在不是沒事了嗎?那些燈架又沒有把你壓傷……"
"我不是害怕這個……"她唇一癟,"而是你受傷了,動也不動的躺在我懷里,我害怕死了,整個腦袋完全沒辦法思考,要是你有什么萬一,那我怎么辦?"
"你……"她一古腦的把想說的話全說出口,"你扼殺了我很多淚水,知道嗎?雖然他們都說你不會有事,但我的心就是揪著難受,我不要你為我受傷,我會心疼、會難過,幾乎無法呼吸了!
"我好氣自己干嘛跟你賭氣,明明就很高興你愿意低聲下氣跟我和解,干嘛還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擺臭臉給你看,我好討厭我自己這么不干脆,其實跟你冷戰的這段日子,我好難過,偷偷哭了好幾次,我寧愿跟你大吵大鬧,也不要都不說話,偏偏拉不下臉……"
"吉華。"見她情緒激動,安杰趕緊握住她的手,"好了,都過去了,我們和好了,不是嗎?"
"你干嘛還要低聲下氣,我都已經承認錯了,你可以罵我啊,這樣我心里還會好受一點。"他現在看起來像受害者,讓她罪惡感更重了。
"你一次說那么多,害我的腦袋都開始發昏了。"他現在可還是病人耶。
"你竟然嫌我多話?"他應該要感動才對吧?還敢發昏。
"誰教我不是個優雅且幽默的紳士,追女孩子的功夫更是蠢到家,不會說好聽話就算了,連想要來個英雄救美,都被燈架打昏,躺在醫院里不省人事,從英雄變狗熊。"這會兒他還感覺得到傷口傳來的麻痛感。那個燈架在他右腦上砸了個洞,疼得他整個腦袋昏沉沉的。
"唉!我第一次見面就昏倒在人家懷里,現在想當英雄,照樣在人家懷里昏死過去,有美女會愛上這樣蹩腳的狗熊嗎?''
"誰說你是狗熊的?"魏吉華直覺的這么道,隨即羞于自己的回應,雙頰染上酡紅,幽他一默,"至少還算是個被打昏的英雄。"聞言,安杰一笑,頭也不那么痛了。
見他笑了,她也跟著露出微笑,"安杰,謝謝你救了我,還有……這些向日葵。"她舉起手中如太陽一般的花朵。
"不客氣。"他握緊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其實我一直明白自己不善于表達。"不懂什么樣的話才能讓人甜進心坎。
魏吉華點頭。這一點,她領教很多次了。另外還有個誤會,他一定要解開。
"其實那天吵架,我只是想,我不懂得怎么追女孩子,既然要花八百年的時間來追你,不如放棄追求。"聞言,她低垂眼眸,卻沒再像之前一樣有那么大的反應了。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的確也沒有資格要他花那么多精力追求,他是個完美的男人,哪需要追女人,直接撲進懷里讓他挑的女人就一大把了。
"反正我做什么、說什么都不一定對,也不一定中聽,又笨又矬,可能這輩子都追不到你了……"
"不的是,我……"現在反駁還來得及嗎?
"噓,先聽我說完嘛。"這一次,安杰不容許她打斷。他要開始說心里的話了,絕對不允許演變成上次那種對峙的情形。
等著他說不要她,要放棄她了嗎?這樣的心情好難受,但她卻只能點頭,沒有發言的立場。
"我在想,既然結果料想得到,不如……"魏吉華抬眼望著他,"你要放棄我嗎?"她已經愛上他了,他怎么可以在這個時候說放棄?
但,就算他真的要放棄,她又有什么立場挽回?安杰心想,她真心急,難道那天她就是這樣想的嗎?難怪她會發火。
"不如先向你求婚,等到你變成我的老婆,我再花時間慢慢追,到時候就算我再怎么笨拙、不受教,誰也不許反悔了,這是個好辦法,對吧?"魏吉華望進他的眸子,此時竟然想笑出聲,"你怎么不說清楚,我以為……"以為他真的放棄了。
"我本來是想說清楚啊,可是你知道我的脾氣,一發起火來就隨便拿話來亂說,若之后再解釋,也會被當成藉口,所以就懶得解釋了。"沒想到之后她不和他說半句話,讓他的失眠更嚴重了,"事后也很后悔,我懊惱自己為什么要惹得你不愉快。"她搖頭,"沒有不愉快,真的沒有……"其實,跟他相處的這段日子,她很快樂。
安杰點頭,"我知道。"現在他已有那個自信,"還好我把手機丟在家里,還好我跟文哥借了電話,不然我不會發現原來你這么關心我。"那時候他聽到她著急的聲音,她還急著趕到他身邊,他的心里好樂,快樂得幾乎飛上了天。
因為他確定,這個女人已經屬于他了。原來是這樣,難怪他自信滿滿的知道她一定會和他和解,還說要趁休假帶她出去玩,她早就露餡了,還在那裝什么裝?魏吉華揚唇輕笑。
是!她好關心他,關心到超出了界限,連她都無法形容自己那時究竟有多激動,因為她在乎啊。提到周百文,安杰忽然想到,"對了,文哥呢?意外發生后怎么樣了?"想到周百文得處理那個爛攤子,他便替他捏把冷汗。
"他現在和大少爺在醫院的餐廳里談事情。"方才安逸離去前是這么告訴她的。
"老大?"天,他那些冷汗不只是為周百文流,也開始為自己流了。
魏吉華點頭,"聽五少爺說,大少爺要你回公司幫忙,不許你再做模特兒那種玩票性質的工作,更何況還出了這種意外……"
"我又沒事。"他們根本是藉題發揮嘛。他要自由,才不想像安逸那樣,每天除了公事還是公事,他會悶瘋的。
"周大哥正在求大少爺,但看狀況是不太妙了,大少爺很堅決,而且,連老爺都打電話回來關切。"安杰是沒有什么事,但讓大家擔心是真的,長輩們要他安分地回自家公司幫忙,那也沒有錯。
"爸?"安杰不禁頭皮發麻。
安家最大的人就是老爺安震東,平時他們這幾個孩子再調皮,只要安震東冷冷的一句話,他們馬上排排站好,從小到大,在鐵的紀律下,他們對父親又敬又怕,還好有安琳的母親季珊在一旁,季珊總為了他們這幾個愛惹麻煩的頑皮小鬼向安震東求情,對他們的關愛是真誠的,久而久之,他們也將季珊當成母親看待,對安琳更是疼進心坎里。
再來就是老大安耀了,他完全承襲父親的性子,平時父親不在家,安家所有事都是由安耀做主,一見到他嚴肅地板起臉孔,所有弟妹們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安杰心中哀嘆,這兩個人都出面干涉他的工作,這下子他絕對會被綁在自家公司的辦公室里,成為安逸的"小弟"。
"嗯。"魏吉華認真的點頭,表示消息無誤,"等大少爺和周大哥談好后,他說會過來看你,看看時間,差不多也快來了。"
"?老大如果來,你就說我還沒清醒。"能逃得了一時就算一時吧。
他馬上將被子拉好,然后閉緊眼睛,乖乖地躺在床上。
從來沒看過這么乖的安杰,她忍不住笑了,"你確定這樣就能逃過一劫嗎?"
"噓……"他發出聲音,暗示她閉嘴不要出聲。
可是她還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他說耶,算了,長話短說吧。
"安杰,我愿意。"她愿意成為他的妻子。
"嗯?"他偷偷睜開一只眼睛,不懂她為何突然冒出這句話。
魏吉華舉起手中的向日葵,"我花都收了,誤會也已經解釋清楚,你該不會反悔吧?"她的嬌顏與花朵相映,充滿柔和的美,令人迷醉。
她的意思是……"你答應嫁給我?"會意過來后,安杰露出燦爛的笑容,把熱情的向日葵比下去了。她嬌羞地點頭。若要找一個能愛她一輩子的男人,除了他還有誰呢?
"來,過來。"安杰扯扯她的手。
他現在一動便全身疼痛,想要起身,還得休養幾天,所以只能勞煩她動一下了。
"做什么?"她很乖的靠過去,身子微蹲,兩顆頭顱因而靠近。
"吻我。"他已經聞到櫻桃的味道了,因此更饑渴的索吻。
魏吉華點頭,然后俯下臉將唇往他的唇上落下,柔柔地親吻著,把自己的甜美全部交給他。
他靜靜地品嘗,任她服侍他的唇舌,發現她的吻技越來越高明了。這也難怪,因為名師出高徒嘛。
他好開心,未來的日子,他能想吻就吻、想抱就抱呢!
這就是愛吧,雖然吵翻天的兩個人從沒說過深愛著對方之類的話,但他們明白,這一生已非彼此不可了。
而剛打開病房房門的人,很有耐性的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熱烈的激吻。
直到兩人的唇分開,安杰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老大……"喔!他竟然忘記要裝昏這件事了,現在昏過去還來得及嗎?
"很好,你忙完了。"安耀走近病床,拉了張椅子坐下,表情沉斂,好像剛才完全沒看見那幕能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該換我們好好談談了。"雖然面無表情,不過安耀仍發覺了安杰的改變。
這一次,他竟然不吵著要出院,還乖乖的躺在床上當一個合作的病人,想也知道原因為何。因為這里有著能讓安杰安心的人--魏吉華,有她陪著,醫院對他來說再也不可怕了。
雖然沒有表示什么,但他祝福弟弟,他們一個個能幸福的成家,他也深感欣慰。
魏吉華雙頰泛紅,默默地退到一旁,看見安耀每說一句話,安杰的臉色就更難看,她不禁逸出幸福的笑容。
想到將會和安杰過一輩子,她的心中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