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吃我的食物?”黑影罩了過來,滿地落葉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息,衣袂無風自動,如同夜魅。
“嗄?”
陶步荷掉了下巴,第一個反應就是趕快整衣站起來,這一站,放在襟上的香雞整個掉進了灰燼堆里,她七手八腳的想搶救,可想而知是完全來不及了。
來人有著頎長的身軀,全身上下的黑與陰森森的聲調,幾乎都融在夜色里,分不清人或妖物,叫人不寒而栗。
“您……您是這只雞的主人嗎?”好可惜一只雞,要是用水洗一洗,應該還可以吃吧?
男人沒有回應,他看也不看陶步荷,逕自對著黑漆漆的夜里吩咐上了這么一句│
“殺了,我不想看見她!
幾乎聽不出波折高低的句子一了,黑色披風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扯動,人就要遠逸而去。
“殺我?”陶步荷吞咽了好大口水,“慢……慢、慢著,大爺!”
男人充耳不聞。
陶步荷顫抖的幾乎感覺到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一雙或許更多雙的眼睛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只要眼前這施發命令的男人一走開,她就會被殺!
為了一只雞被殺,沒道理嘛。
所以,說什么她都不能放他走!
陶步荷一把抓住那人的披風。
四周的空氣一瞬間像被完全抽干。
“我知道肚子餓的人容易發脾氣,我馬上就去把這烤雞恢復成剛剛干凈又香噴噴的樣子,不過雞腿被我吃掉了,你不要生氣啊。”
真要說,他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就能抽開被拉住的披風,把人甩到天邊去,不過看在她竟敢跟他講話的份上,他就瞧瞧她有什么辦法還他一只雞。
黑夜里伺機而動的眼隱沒了,仿佛從來沒有過。
陶步荷像是知道他改變主意,“你可以去幫我提水嗎?”
一片靜寂。
“知道了啦,不愿意就說一聲!
“哼!”
“好啦,我動作已經很快了!
“你最好別想逃走!”男人躍上高高的巨石,即使依舊看不清他的五官,可那睥睨天下的氣勢卻是有增無減。
“我要是知道路早就自己下山去了!彼在回嘴,嘟嘟囔囔的摸索著,走到附近的小溪用水袋裝滿水。
當然,一點武功都不懂的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著,她要是稍有異心,身首異處會是最終的下場。
“不要慢吞吞,動作給我快一點!”有人不耐煩了。
距離很遠,他的喊聲卻比面對面還要清楚。
“我馬上就來。”整個人被駭了一跳,可被大哥跟爹娘教育得太過成功的她絲毫沒敢拖延。
一步也不敢慢,回到火堆旁她把水袋的水全部倒入黃泥地上,來回跑了兩趟,一把一把的將成糊狀的泥抓起來往雞身上涂,涂滿了,利用粗的樹枝在火堆灰里挖了洞,這才把裹滿厚泥的雞埋進去。
她蹲在一旁,眼睛瞬也不敢瞬的盯著。
由于雞肉本來就已經熟了,不到半盞茶時間她又趕快把整只雞挖出來,剝落的泥塊不只把雞身的灰燼全部清干凈,輕輕一戳,雞身分離,流泄出來的湯汁簡直是芳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動。
“那個……”
男人橫她一眼。
“我是想問……藏在暗地里那位大爺要不要……這只雞好大一只,你也吃不完不是嗎?”
男人有些意外。“你向來都這么愛管閑事?”
“哪有,我只是建議。”
他輕易的把烤雞撕成兩半,一半隨手丟入一片漆黑的某處。
就這樣,男人吃著她呈上的叫化子雞直到吃完都沒有再吭氣。
至于陶步荷,她累得不住點頭,點啊點的,頭都垂到了胸口,直覺生命沒有了危險,一等男人拋掉手中的骨頭,她已經偎著大石塊睡著了。
盡管她發絲披散,遮去了半張臉,而那張臉又臟又疲累,粗布衣服也沒好到哪去,可那睡著的臉卻像極了純潔的孩子。
雙手隨意擱垂在大腿上,她掌心紅透,有些水泡甚至已經破掉,她卻只是在迷糊中輕聲呻吟,然后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頭,又沉沉睡去。
那是一雙做盡家事的手,談不上細致或美麗,卻讓已經準備走開的男人隱約想起一個跟她有得比的笨女人。
“島主?”
“算她走了狗運。”
撂下這話,男人如同鬼魅的消失了。
半晌│
有幾塊柴火忽地從半空而降還恰恰掉在火堆里,一絲火星都沒激起,就像被人用手安穩的放了上去似的。
陶步荷鼻息安定的睡著,毫無所覺。
。
三個月后。
水力衙門大門邊的小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走走走……走啦,越遠越好!”
一個女子被推擠了出來,高高的門檻害她跌了個踉蹌,摔了個結實。
這一摔不是普通的痛,可她咬住牙飛身又撲向前!斑@位大哥,求求您……就讓我見一見大人,我不會耽誤大人辦公的!
衙役的手不耐煩的猛揮,粗聲粗氣的趕人,“我家大人不想見你,叫你別來了你不聽,再不走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請讓我進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大人說,拜托,拜托!”陶步荷不放棄,急急忙忙的把手貼在門板上,希望衙役大哥別那么快關門。
這惹惱了衙役,“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管你來幾次都沒有用!趁早死了心吧你!”
陶步荷趕緊從帕子里掏出一塊碎銀!按蟾,天熱您辛苦了,這點錢給您喝點涼水!
“這……小姑娘,不是我不幫忙,咱家大人鐵了心,你就算塞再多銀子進來也沒用,聽我勸,你那大哥的案子了不起也就坐上幾年牢,你一再冒犯我家大人沒好處的!蹦萌隋X財,語調口氣終究是軟和了些。
“我大哥是一個斯文人,他熬不過的……”
“這我也沒辦法,我仁至義盡,小丫頭回家去吧!”他當著陶步荷的面把小門關了起來。
這一關,關上陶步荷最后一絲希望。
碰了一鼻子灰的她瞪著門板,心里的不滿到了極點卻又無可奈何。
門板不可能回應她,倒是有人輕拉了下她的裙擺。
“姊。”小男孩有張清秀又不失稚氣的臉。
陶步荷蹲了下來,面對他。
“小雒,怎么不跟如玉嫂子在家?”
“她只會罵我。”
“是你又不聽話了吧?”
“大哥呢?”小小年紀也懂得見風轉舵的小孩連忙改變話題。
“大哥可能還要在衙門住幾天,暫時是回不了家了!
“姊姊不是帶很多銀子來換大哥回家?”
“銀子有時候也不見得有用……你太小,有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的那么簡單,知道嗎?”
他顯然不知道,也有聽沒有懂。
“你的臉,痛痛。”小雒想去摸陶步荷的臉卻怕碰痛她,小小的手收了回來。
她的臉頰撞到石子路面挫傷,雙手也有擦傷。
“剛才不小心摔的!
“姊姊是女生,丑丑。”
“丑就丑到底了,反正我本來也不是什么天仙美女!
“我要吃豆腐腦!笔裁疵琅∵是大哥這種復雜的問題,對才九歲大的小雒來講,還不如一碗豆腐腦重要。
“就知道要吃!”起身拉住他柔軟的小手,兩人離開了水力衙門。
“要吃豆腐西施賣的豆腐腦。”
“你啊,人小鬼大!”
“我還要竹篾蚱蜢!”柿子挑軟的吃,這淺顯的道理小孩最是明白。
“你干脆一次把竹杠敲完好了!
“姊,你明天還要來嗎?”其實只有阿姊當他是小孩,他不小,該曉得的事也都明白。
“當然!”
陶雒沒說他明兒個也要跟著來,畢竟他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要救大哥怎么可以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