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一場雨后,初雪的日子毫無預兆的來了。
一早白花花的雪片就落了盈尺,目及一切都是白皚皚的。
冬雪對陶步荷來說并不陌生,終南山上只要到了冬天經常是積雪不融,條條的冰柱子更是奇觀。
只是逍遙島上看似氣候溫暖如春,想不到也會下雪。
“我們去玩雪,去打雪仗,堆雪人!币槐犻_眼她就赤腳跑出水苑興奮的喊叫,惹得三個小丫頭也掩不住笑意。
她們還當只有自己會這么孩子氣呢,原來不管年紀大小,女人的身體里都藏著一個小孩。
當然,腳底一感覺到冷意,陶步荷又蝦似的跳回溫暖的屋里頭,喝完幾口早粥便要納?炜焯嫠岚l整裝,她要賞雪去。
連著幾日布紫陽早出晚歸,她也不去過問,她很知分寸,男人有男人的事業要忙,女人也可以過得很知足。
至于兩人的婚事……暫時別去想。
納福替她穿上了紅色鑲白狐毛的長襖,襖擺幾乎到地,襖帽差點將她的臉完全包裹住。
“你們也要穿暖一點,一起出來玩!彼龤g呼,雪就是要多人玩才有趣啊。
三個小婢本來還有些躊躇,禁不起陶步荷一再慫恿,三個人也把自己包成粽子還不忘帶著熱熱的紫銅手爐保暖。
四個人其實年紀差不了多少,一堆起雪人也就忘了什么主從的隔閡,一放下身段,就像尋常人家的朋友戲耍,天上雪花和地面上的笑聲交織成一幅美麗的圖案。
她們玩得盡興,卻沒想到這么冷的天氣里,水苑外頭會來了不速之客。
醉香芹帶著貼身的小婢就站在被白雪覆蓋的瓶門,咬著唇神色復雜。
“姨娘,我們要進去嗎?”手里撐傘替她擋雪的侍女叫露珠,是她從青樓帶過來的人,在這島上也算是醉香芹最親近的人了。
“不進去,我們來這里做什么?看她們玩耍嗎?”醉香芹攏了攏發,語氣冷淡。
“是,姨娘!敝佬〗阈那椴患眩吨槟母叶嘣。
可醉香芹仍沒跨出步子。
“你確定爺出門了?”
“露珠親眼看到爺出門的!
那就好,爺不在,她的心篤定許多。
就那么巧,一坨雪球就這么落到醉香芹跟前,把里頭玩樂的陶步荷給吸引了過來。
水苑幾乎沒有客人,看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站在那,陶步荷哪有不主動過來的道理。
“你好!
好美的大美人,雍容華貴得令人不敢逼視,打哪兒來的?
“醉姨娘!奔{福知道陶步荷沒見過東園的姨娘,率先行禮。
倒是露珠壓根兒沒把陶步荷放在眼里,手里穩穩的拿著油紙傘,動也不動。
“我有些話要說,陶姑娘借一步講話吧!弊硐闱垡膊豢蜌猓蓻]什么好心情繼續耗在雪地里。
“請!碧詹胶珊芸旎剡^神,也察覺到她來者不善的氣勢了。
片刻后,主客在水苑古典雅致的小廳坐了下來。
也不知是為了炫耀或是別種心態,醉香芹特意穿了一襲紫色宮錦長裙。
宮錦長裙雖說在當今寬厚君王的治理下,并不刻意規定只有皇公貴族才能穿,可也是貴不可言了。
這算是示威,表示布紫陽對她的寵溺。
只不過,她是用錯了招,向來不注重穿著的陶步荷又哪會注意這些小細節,頂多覺得那衣裳穿在醉香芹身上的確很好看而已。
“外頭天冷,醉……姨娘喝點熱茶吧!
不只熱茶,陶步荷還讓納福備了糕點出來款待客人,平常連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白蘿糕、梅花糕、盒子酥更是統統搬出來,一桌子五花十色,美不勝收。
在她根深蒂固的觀念里,自己人吃差一點沒關系,好東西一定是要拿出來招待客人的。
“我把話說完就定,你不用忙呼!弊硐闱劾溲劭催@一切,卻覺得陶步荷在擺派頭給她看。
這一切原來都該是她的啊,卻在短短時間里被奪走了。
論美色,她絕對有自信不輸給眼前這丫頭,論手段,她把底下人收服得服服貼貼,要作為一個當家主母的條件她都具備齊全,但是,消息傳了回來,布紫陽居然要娶正妻了!
往昔,她跟西園的側室兩人勢均力敵,偶爾布紫陽寵她多些,偶爾去西園多些,形成的微妙局面還算平衡。
如今又多出這個叫陶步荷的丫頭,不只多出來,一來就把她們一直想要的位置占了去,這叫她怎么心服口服?
西園的怕事,她不怕!
看著醉香芹不笑不動也不吃點心,陶步荷看著看著有些慌了。
“醉姨娘?”
醉香芹伸出手阻止她。“我來恭喜妹子,聽說爺要娶你為妻,真是大喜的事情!
“消息什么時候傳出去的?真是傷腦筋,我都還沒做好決定呢。”
“你還沒做上決定?”情緒激動,醉香芹一拳敲上桌面,瓷杯里的茶汁濺了出來。
“是這樣沒錯。”
“那么,是爺單方面的決定?”
“你有意見嗎?”這話實在是白問的,她一看就是非常有意見的樣子,試想,自己的枕邊人要另娶他人,新娘不是自己,誰受得了。
“我反對!爺就算要娶正妻,那個人也應該是我怎么會是你!”
“哦,這……這我也沒辦法回答你,其實,你有意見要不要去跟他說,告訴我又幫不上忙!碧詹胶捎X得有些為難。人家不是說女人不要為難女人嗎?為什么自從有歷史以來偏就女人只會為難女人,不去找那個罪魁禍首的男人咧?
真是搞不懂。
醉香芹輕嗤,“我要是能找他問,還用得著來找你嗎?”
“也是啦,他那個人每次都自己說了算數,也不管別人心里怎么想的!本瓦B她想找他談話也不見得能馬上找到人。
醉香芹怪異的瞟她,“我不相信你對爺一點用心也沒有!
陶步荷有些苦惱!拔矣X得你的問題都不是我能替你解決的,我好像一點忙也幫不上!
“我不是要來找你幫忙,我是、我是……”理直氣壯的氣焰有些虛了!澳阒牢覍λ嗪脝帷椭徊顩]有替他生兒育女而已,而你,你到底哪里好?為什么爺選擇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要不要自個兒去問他?”為什么她要面對這樣的詰問?“醉姨娘,說真的,你來玩我很歡迎,可是丟一堆不是我的問題讓我傷腦筋我會很苦惱,你要不要回去想清楚?你找錯了人耶!
這可以算天外飛來橫禍吧?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撕破臉,她對醉香芹的興師問罪實在有些厭煩了。
“好!你厲害,我領教了!”醉香芹氣死了。
她也沒多話,“不送了!
這番談話,算是不歡而散了。
納福送走了醉香芹,回來看見陶步荷正拿著那些糕餅泄忿,她一口一個,還沒吞咽又塞一個,她只能急忙的遞茶。
“小姐!”
陶步荷喝了口水,舒緩了些!罢媸墙腥松鷼狻
“小姐……氣醉姨娘嗎?”
“我氣那個王八蛋布紫陽!”她不吼出來會得。
納福瞠目。
至于那個“王八蛋”正遠在碼頭監工,忽然覺得耳朵奇癢。不會吧,誰在罵他?
。
入夜后,大雪稍稍止歇。
象牙榻上鋪上了柔軟舒適的波斯白虎毛毯,布紫陽腳下的絲履被不經意的拋在地上,整個人不改慵懶的斜臥。
陶步荷捧盞奉上。
“怎么是你端茶?”他連忙起身。
“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
“是為了早上香芹來煩你的事情?你不必擔心,她的事我會處理!
“不,我不是為了她!惫幌⒑芸炀蛡鞯剿淅锪,可她一轉念,隨口問了!澳阋盟趺崔k?”
“送走!
“就算她服侍過你那么長的時間?”以前她怎么會覺得這男人普通呢?出色到叫人目不轉睛的五官,精壯的身材,難怪好多女人為他癡狂。
好多女人……也包括她。
“我跟她們只是床第上的關系,而且我本來就要送她走了!币荒陼r間早就屆滿,沒有立刻把人遣走是因為這段日子所有的心思都拴在這丫頭身上,其他事情也就給丟旁了。
“她是個女人,不是事物,這樣待她太冷血了。”
被別人說冷血他可以不甩,可是被喜歡的人這么指控,布紫陽沉下了臉。
“你的意思是要她繼續留下來,你愿意讓我坐享齊人之福,或者更多?”
“當然不是!你……要我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一個丈夫,我做不到!”她霍然站起來,握緊拳頭。
“矛盾的小東西,那你要我怎么做?”
“起碼,對她好一點!彼M力了。
布紫陽摸摸她的發。這么心軟,真是傻。
這是人吃人的世界,與其替別人設想,恐怕別人還不領情,到時候受害的還是自己而已。
經歷了那么多,她還是沒有學到現實跟勢利嗎?
“我會看著辦!彼麤]有承諾什么,會做到哪種程度,這要看醉香芹自己了。
“謝謝!
布紫陽拉拉她的發,“下次,你如果為自己的事情來求我,我會比較高興一點!
她欲拉回自己的發不意碰到他的手,小手隨之落入了大掌中。
掌心相抵,暖意相融。
把人撈進懷里按在腿上坐好,這里才是她待的位置。
“別動,不然后果你自己要負責。”他低聲吹著氣息。
陶步荷一僵,感覺到他高昂的僨起,不明所以的全身發燙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不只有臉蛋,陶步荷覺得自己可能連整個身子都紅透了。
這男人,老沒個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