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圭看著她青腫的面頰和流血的嘴,怒氣沖天地問:“他這樣傷害你,你還替他求情?”
“不,我不是替他求情,可王上是一國之君啊!”看看門口的士兵,她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在牛川這里,別說是王叔,就是其他貴族躇蹋了一個牧羊女,那又有什么罪過呢?反而是他若為此殺了王叔,一定將引起大亂。她不能因為自己而連累他。
她的眼淚和弦外之音,果真讓拓跋圭冷靜了。
他看了眼門口圍觀的士兵和昏迷不醒的拓跋窟咄,知道如今的他還得忍讓。
“你們帶他回去!彼麑﹂T外的人說:“王叔這一跤,摔得可不輕!
那些長平府的士兵立刻蜂擁而入,將主人抬起。
在他們離去前,拓跋圭嚴(yán)厲地說:“今天這里發(fā)生的事,半點不得對外透露,否則你們都得死。”
“是,王上!北娦l(wèi)士明白地連連點頭。
看著他們遠(yuǎn)去,拓跋圭對他的兩名侍衛(wèi)說:“你們到羊圈去!
“去羊圈干嘛?”憨直的柯石不明就里地問。
“干什么都行,離開這里就好!蓖匕瞎鐡]揮手,催促他們離去。
晏子拉著還想再問下去的柯石!白甙,兄弟,咱們?nèi)哐蚣S!
“掃羊糞?”柯石滿臉驚訝地看著他的“兄弟”,但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他錯愕的表情十分滑稽,要不是因為嘴有傷痛,若兒真想大笑出聲。
兩個侍衛(wèi)離去后,拓跋圭回頭看著依舊坐在地上,頭發(fā)散亂的若兒,心里涌動著憐惜、心痛、憤怒和自責(zé)的感情。如果不是馴馬場的牛大憨跑去找他,讓他及時趕來救了她,后果真不堪設(shè)想!
他走過去,對她伸出雙手。
她警覺地抓緊胸前的衣服,用憂慮的目光看著他,今天她第一次知道男人使用起暴力時有多么可怕!此刻她依舊暈眩的腦袋里,全是拓跋窟咄邪惡的嘴臉和拓跋圭憤怒的表情,他們都讓她感到害怕。
“別怕!彼崧曊f著!耙,你抓著我的手站起來!
看著他不再生氣的溫和眼神,若兒遲疑地將手放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可才站起來,她就膝蓋一軟,如果不是拓跋圭及時抱住她,她準(zhǔn)得跪下,也因此,她松開了抓住衣襟的雙手,被撕破的衣服頓時敞開。
拓跋圭一眼看到她身上那些丑陋的瘀傷,怒火再次在他心頭燃燒,要是早讓他看到這些傷,他不會讓那個色魔活著離開!
感覺到他的怒氣,若兒抬頭看他,因他眼中的陰鷙之氣而膽寒。
拓跋圭什么都沒說,直接將她抱起,放到床上。
“你這里有藥嗎?”替她擦拭過臉后,他面色凝重地問。
“有!比魞盒⌒牡鼗卮穑刹幌朐倏吹剿l(fā)怒。
“在哪兒?”
“那兒?”
拓跋圭走到她手指的地方,看到那里有許多瓦罐,他迷惑了,不知該取哪個?
“那個有紅色蓋子的!比魞焊嬖V他。
他抱著那個罐子走回來!澳愕妹摰粢路!
若兒瞪大眼睛看著他,以為因耳朵有雜音,聽錯了他的話。
“脫掉衣服,我得看看你身上的傷。”他平靜但堅決地重復(fù)道。
“這點傷不算什么,我能處理!
“不要廢話,快點脫。”
他固執(zhí)的眼神告訴她,抗拒是沒用的。
看見自己已經(jīng)沒有多少遮蔽作用的破衣服,若兒不再堅持,她坐在床沿,將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衣裙一一脫下。
面對她漸漸裸露的肌膚,拓跋圭更加憤怒,他痛惜地看著遍布于那美麗嬌軀上的傷痕。
“我真該殺了他!焙冒肷危艔难例X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來,而他心里確實已經(jīng)將那個畜生殺了個尸骨無存。
“不可以。”若兒提醒他!熬退阋院竽阌凶銐虻睦碛桑疾灰H手殺死他,不管怎么說,他是你的叔叔!
拓跋圭嘆口氣,坐在她身邊,往她身上的傷抹藥,一邊問:“我在宮中你都可以保護(hù)我,為何就不能保護(hù)你自己呢?”
他的口氣夾雜著感激和擔(dān)憂,可若兒只注意到前半句!皩m里有危險嗎?”
拓跋圭看她一眼,繼續(xù)低頭擦藥,只淡淡地說:“有人在飯菜里下毒,結(jié)果毒死了王叔心愛的獵狗,還有人在我床上放了毒蛇,害整理床榻的侍女送了命!
“老天,果真發(fā)生了!比魞后@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她抓住他問:“那你找到企圖害你的人了嗎?你把這事告訴大將軍了嗎?”
“別緊張,我沒事!蓖匕瞎绮粷M地安撫她!皬脑S謙那里得到你的警訊后,我就被保護(hù)得如同小兒般,好像我沒有自衛(wèi)能力似的!
“這不能怪大將軍,現(xiàn)在你在王叔的地盤上,多提防點準(zhǔn)沒錯!
拓跋圭眉頭猛跳,但什么都沒說,只是專心地替她擦藥。
“你收拾一下,跟我走!辈梁盟帲龘Q上干凈衣服后,拓跋圭對她說。
“去哪兒?”
“王宮,你不能再住在這里了!
若兒堅決搖頭,她還得等汍婆呢!“不行,我不去王宮!
“我說去,你就得去,雖說現(xiàn)在連王宮也不安全,但讓我看著你會好些!蓖匕瞎绲恼Z氣和他的臉色一樣陰沉。
“不用,現(xiàn)在這里最安全,他不能來了,其他男人也不敢來!
“你怎么知道?”
“這是慣例,不信你看吧,明天大家都會說,王叔又被‘魅眼妖精’害了,還摔成了重傷!比魞翰活欁旖堑膫,努力說服他!耙郧懊看味歼@樣,只要有人來牧場出了意外,這樣的流言就會傳上一陣子,然后就沒人敢來附近逗留,所以讓我留在這里反而比較安全!
“真是這樣嗎?”拓跋圭蹙眉,他對自己面臨的危機(jī)并不擔(dān)憂,只有若兒的安危讓他無法安心!澳呛冒,你先住在這里,我會派人來保護(hù)你!
“不……”
“就這樣!彼脑挶凰哉粕w住!皻髌拍?她該照顧你的。”
“哦,時候不早了,我得趕羊回圈……”
“別轉(zhuǎn)移話題!蓖匕瞎绠(dāng)即戳穿她!案嬖V我,汍婆去哪里了?”
從他冷硬的目光中,若兒知道自己必須跟他說實話。
然而,她的坦白卻換來拓跋圭的責(zé)罵。
這么多天來,他克制著對她的思念不來看她,就是為了避免將她卷入宮內(nèi)的是非,可她卻自找麻煩,這教他怎能不氣?
而若兒因擔(dān)心汍婆和他的安危,也無意反駁他。
“你乖乖地待在牧場,我會去尋找汍婆,并派人來保護(hù)你。”離去前,他表情嚴(yán)肅地吩咐她。
若兒本想拒絕,但他的眼神阻止了她,而她確實需要有人去尋找汍婆。
***
就在他們?yōu)闅髌艙?dān)憂時,老婦人正為發(fā)現(xiàn)線索而興奮不已!
剛開始,她的行動并不順利,因為怕與宮里派出的人碰在一起,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與那些人兇馬悍的男人保持距離。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的路線與她一致,而她的小馬車又跑不過他們,于是靈機(jī)一動,不再按原計畫去舊王宮和太子府,而是轉(zhuǎn)往沙陵湖她早年結(jié)識的一個老姊妹家。
那個姊妹年輕時曾在云中王宮做過事,因此她想去那里探探風(fēng)聲。
沒想到從老姊妹口中得知,有個多年前侍奉太子妃的婢女住在武川。
聞言,她即謊稱與那位婢女是舊識,問得了婢女的下落,第二天就趕著小馬車一簸三顛地去了武川,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個三十多歲,剛死了丈夫、孩子的女人。
那女人正寂寞無依,與謊稱無家可歸的汍婆一見如故,便將她留宿家中。相處幾日后,汍婆道出前來尋她的實情。那婢女自小生活在太子府,見多識廣,與太子妃感情極深,對幫助太子妃的兒子、如今的王上正本清源,自覺義不容辭。
“王上當(dāng)然是太子的親生兒子、先王的親孫,那些胡說八道的人不安好心!
當(dāng)?shù)弥4ㄍ鯇m內(nèi)的流言后,她義正詞嚴(yán)地說:“奴婢愿到王宮作證,如果奴婢人微言輕,我們還可以找管遷大人同去,他的話總該沒人懷疑了吧?”
“管遷?”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汍婆驚喜地幾乎要暈倒!澳闶钦f當(dāng)年的史官管遷?你知道他在哪里?”
“正是他,我也是幾年前才知道他就住在青山道……”
于是隔天,婢女將空蕩蕩的家交給遠(yuǎn)親,就隨汍婆趕著小馬車前往青山道。
因為有人帶路,這次汍婆很快就找到了隱居鄉(xiāng)間的管遷。
雙方略作寒暄后,便進(jìn)入正題,汍婆將事情始末詳細(xì)說了一遍。
代國復(fù)國、王孫即位的消息管遷已經(jīng)聽說,從汍婆的敘述中,自然明白事情緊急,因此讓她們先行一步,說他整理好證物后會立刻上路。
汍婆也覺得分開走比較安全,便在第二天與婢女離開。
為避免路上遇險,她們按照管遷的提示避開大道,沿著山路一路餐風(fēng)露宿,緊跑慢歇地趕回牛川。
***
云中舊王宮的后山上,拓跋圭雙手交握身后,站立在懸崖旁。
離他不遠(yuǎn)處,是個坍了頂?shù)纳蕉础?nbsp;
從外表看,誰也不會料到這個不起眼的山洞,竟是代國王宮地庫的門戶。
他所面對的山腳下,是曾經(jīng)富麗堂皇的王宮舊址,如今雖已闕坍瓦碎、滿目荒涼,雜草中尚存的幾間矮屋,也都墻面剝落、門窗破敗,但從斷壁殘垣中,仍能看出往日的恢弘。
看著眼前兒時居住過的地方,拓跋圭心潮起伏。
當(dāng)年先祖什翼犍的庶長子聽信讒言,在這里發(fā)動宮廷政變,殺死諸弟和父王。導(dǎo)致代國大亂,讓對代國早有覬覦之心的前秦苻堅乘機(jī)滅了代國。
年僅六歲的他隨母親逃離此地,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幾天前,他忽然接到盛樂部將莫題急報,說舊王宮內(nèi)隱藏多年的地庫被毀,留守的老宮女和衛(wèi)士被殺,兇手逃之天天。
聞訊后,他立刻帶兵趕來。開始還以為是庫莫奚族做的,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
庫莫奚人一向只取牛羊,不要金銀珠寶,可是如今這里,先王收藏的金銀珠寶差點被劫走,幸好莫題率兵及時趕到,竊賊忙于逃命,只得扔下捆綁好的寶物。
花了兩天時間,他們才把死者安葬妥當(dāng)。拓跋圭令莫題將所有珍寶裝箱密封后帶回新都,而他則留住舊宮整理一片狼藉的地庫,希望從那些文物中,找到有關(guān)自己身世的檔案,同時,也想尋找汍婆。
據(jù)若兒所說,舊王宮是汍婆最主要的目的地。按時間推算,她早該到了才對,也許現(xiàn)在正藏身在這里的某一個角落,他最好能盡快找到她,他不希望看到她發(fā)生意外,因為她是若兒很重視的親人。
可是幾天過去,士兵們按照他的要求將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也將地庫內(nèi)能辨認(rèn)字跡的竹簡一一搜集,讓他看過,并沒有發(fā)現(xiàn)汍婆的蹤跡和任何有用的史冊。
已經(jīng)沒必要繼續(xù)留在這里,可是老婦人會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