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用屬于自己的鑰匙打開家門的感覺,老實說,很不錯,但上前迎接她回家的卻只有小討厭,以往那只總是膩在她身旁的泰迪熊并沒有如預期般的向她飛撲過來。
“遲嘯川?”帶著納悶的心情進屋,轉了一圈,他真的不在。
諸葛忘言站在客廳,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已經炸得她七葷八素,此時此刻她一個人在屋子里,陡然而生的空洞感令她有些不自在,這才發現,原來習慣真的是一種非?膳碌臇|西,像是打進自己身體里的抗體。
自從她住進遲嘯川的屋子后,他經常性的上川行館,下班時兩個人一起回家。她以前老是誤會他偷懶,現在終于知道他時間之所以如此彈性的理由,他根本可以不用上川行館的。
一段時間下來,她已經習慣他的陪伴,就算他沒來川行館,也一定在家里等她回家,第一時間在玄關處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她怎么會突然好想念他?
早上才剛見過面不是嗎?她以前不會這樣依賴別人的,現在腦子和內心都亂成一團,好想見到遲嘯川那張開心的笑臉,仿佛一切的煩惱憂愁都會瞬間蒸發。
諸葛忘言蹲下身子,輕撫著小討厭的背脊!靶∮憛、小討厭,你為什么叫小討厭?”
“喵——我怎么會知道?你要問那頭熊啊……雖然他有說要幫我改名字……”
“今天只剩我們兩個了,好寂寞!”諸葛忘言自言自語。
“喵——多少是有一點不習慣!
“他是跑去哪了?”轉身看著茶幾,她才發現上面壓了張字條。
上頭的字跡不算漂亮,不過看得出很努力的想要寫得工整,有點像小學生的字,諸葛忘言忍不住笑意,拭著眼角的淚水。
親愛的小忘:
突然有急事,所以先離開。晚一點回家,記得吃飯,記得睡覺。我想你。不要煮粥;貋斫忉。你還沒告訴我答案。不要煮粥。你有沒有很愛我?
諸葛忘言紅了眼眶,這個笨蛋,哪有人字條這樣寫的?光是“不要煮粥”就重復了兩次,他真的很討厭吃粥,討厭到要叮嚀她兩次。
跟他相處久了,自然理解他說話思考跳接的方式,他回來會解釋晚歸的原因,以及跟她要白天讓她困窘得當場逃亡的答案,諸葛忘言搖搖頭,天兵啊,這家伙……可是她卻好喜歡。
夜里,諸葛忘言輾轉反側,一個人躺的被窩怎么也不覺得溫暖,雖然她每晚都會被遲嘯川的突襲嚇得哇哇大叫,但她卻早已習慣在他長手長腳的包圍下入眠。習慣啊,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隨著實習時間的減少,諸葛忘言的焦慮越來越深,不只不知道如何坦承,更不想與遲嘯川分離。但就算不分離,她又該以什么樣的身份面對……想著想著,不知不覺昏昏沉沉的睡去。
“小忘……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西洋人那玩意兒,西式糕點有什么好?我們四川……咳咳咳……我們中國的精髓才是……咳咳咳……”
“爸,你好好休息行不行?”諸葛忘言擔憂的看著父親,都已經生病了,話還是這么多。
“唉……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話還沒說完,他不禁老淚縱橫。
“爸,你就好好的休息,我沒有問題的,你不要擔心。”
“如果我不在了,你記得要去找秀姨……咳,她是我同門師妹,我們同拜一個師傅學廚藝,她會照顧你的……”秀姨?諸葛忘言滿頭霧水。
“你不要胡說八道,什么你不在了……你不在我要怎么辦啊?”
“你要記得去找……我希望……真的很后悔當年……我不該……”
“爸……”年僅十六歲的諸葛忘言,看著病床上的父親不知所措。爸是不是病得神智不清了?怎么說話沒頭沒尾的?他后悔什么?他要她去找誰?
“小忘……我真的很后悔……”他日不轉睛的望著她,仿佛是看著她,卻又像是透過她看著別人!八龖摳汩L得一模一樣……”
“爸!”諸葛忘言猛然從床上坐起,嚇得一身冷汗。
面對滿室的黑暗,諸葛忘言大口大口的喘氣。她是怎么了?已經很久沒有做關于父親的夢了。
當年父親生病過世后,她就一個人只身到臺灣來投靠父親的同門師妹,也就是秀姨。父親老早就寫好一封信,不知道為什么,秀姨一看完那封信,就立刻答應收留她。說是收留,但這幾年她過得幾乎是仆人般的生活,為了生活,她不能有任何的怨言。
直到現在,諸葛忘言還是不曉得父親和秀姨到底做了什么協議。搖搖頭,決定不再去想這些,她赤著腳走到客廳,喝杯水讓自己冷靜一下。
一坐上沙發,小討厭立刻喵喵叫的跟上來,她抬眼看著墻上的鐘,心中有股落寞,遲嘯川還沒回來,都凌晨了。
諸葛忘言把玩著胸前的玉佩,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非親非故的不可能吧!
可是她從沒聽說她有任何的兄弟姊妹。這個春季一結束,實習就算走到尾聲,到時候就算她不說,真相也會被拆穿?墒蔷瓦B她自己也摸不著頭緒,該從何解釋起?
而今,又該何去何從?以前的她,是絕對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對她來說,孑然一身最方便,自由自在有什么不好?可是現在多了一個人住進她的世界里,她對他有許多的舍不得。
諸葛忘言打了個呵欠,她舍不得他,舍不得……
遲嘯川一進家門就看見諸葛忘言緒縮在沙發上睡著的模樣,愣了愣,趕緊抓了外套往她身上蓋去。
以往深夜回家,面對的往往是一室寂靜與黑暗,如今有人點了盞暈黃的小燈,帶著可愛的睡臉仿佛歡迎他回家。
他露出溫暖的笑意,小心翼翼的不想吵醒她。雖然已經是春季,但到了夜晚還是有些許寒意,睡在沙發上會著涼的,正當他要抱起她時,她就醒了。
諸葛忘言盯著他,眼神迷迷糊糊。
“小忘,怎么不睡房間里?”他輕撥著她額前的發絲。
諸葛忘言摟住他的頸項,小巧的臉蛋靠在他寬闊的肩上,悶著聲音道:“我做惡夢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此刻的她模樣有多嬌憨。
遲嘯川抱著她坐到沙發上,有些訝異于諸葛忘言的舉動。小忘很少撒嬌,雖然外表柔弱,但相處過后就會明白其實她是一個什么事都自己處理打點的女孩子。她會這樣一反常態,一定是心里有事了。
“什么惡夢?有這么可怕?”他揉揉她的后頸.試圖放松她的心情。
諸葛忘言清醒了,更緊的抱住他!澳愣亲羽I不餓?”遲嘯川啞然失笑,她不說出自己害怕什么,反而先擔心他肚子餓不餓?思索了一下,他點下頭,“有一點!
“我去熱一下食物,你等我!敝T葛忘言又回復平時照顧者的角色。
遲嘯川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后頭,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靶⊥那椴缓茫俊敝T葛忘言瞪著鍋里沸騰的湯水,她的心情也像這些滾沸的泡沫,七上八下,左右搖擺。
深呼吸了幾次后,她才開口問:“你堂堂一個川行館繼承人,何必住這種普通的公寓?”在知道實情之后,其實她有一點生氣,他們居然也不向她解釋清楚,居然就這樣任她誤會到他,可是她又有什么立場生氣?想到這里,她就好像泄了氣的皮球。
遲嘯川靜默片刻!澳阒懒耍俊
“為什么瞞我?”害她像個傻子,他是繼承人,她是冒牌貨,這樣的想法在她腦海里不停的飄來蕩去。
場地從廚房移到客廳,遲嘯川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好幾次想要開門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更不曉得她的怒氣從何而來,他不認為這能造成感情認知上的問題啊!可是小忘的模樣為什么看起來這樣的沮喪?
“小忘,我、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只是,我覺得……把我當成候補廚師的你,非?蓯。”
他的小忘不介意他的身份地位,不介意他只是個廚藝不精的候補廚師,她還是愿意愛上這樣的他,能遇上小忘,他怎么能不滿心感謝?
諸葛忘言沉默不語的望著他,橫亙在他們之中的問題不只如此而已,他們怎么能活在謊言當中?她幾乎愧疚的想要消失不見。
“如果我不是你想像中的人,你還會喜歡我嗎?像現在一樣?”她膽戰心驚的問。
遲嘯川微微一哂,臉上掛著招牌微笑!靶⊥褪切⊥!不管你是什么樣子,我都喜歡的!彼斔隰[鬧女孩子脾氣,安撫的說道。
“不是啦,我是說……遲嘯川,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他頓了一會兒。
“雙胞胎?”
“嗯!敝T葛忘言點點頭,“如果有一個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而我不是、我不是……”她吞吞吐吐,完全不知從何解釋起。
“你是說你不是小忘?”
“不,我是小忘!”
“那你又說你不是,你是鬼嗎?”遲嘯川狐疑的看她一眼。
“……”好見解,如果她是鬼的話,這一切就變得很好處理。
諸葛忘言深吸一口氣,“我是你的大頭鬼啦!”語畢,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半夜的,聊這是什么話題?
諸葛忘言縮起腳放在沙發上,雙手環抱,頭枕在膝蓋上,烏黑的發絲任其流瀉,冷冷的月光灑進來,灑得她一身清靈。
遲嘯川盯著她一會兒,問道:“我是繼承人你就不喜歡我?”
“不會。”
“那你擔心什么?”他就是不明白這一點。
“我擔心……”她頓了頓,旋即轉移話題:“不談我了,談你。”
“莫大叔他們跟你說了些什么是吧?”
“嗯!敝T葛忘言點點頭,她想更了解他的一切。
“一個人住大房子很寂寞的……”諸葛忘言想起剛剛自己問他的問題,堂堂一個川行館繼承人何必屈就于這樣的小公寓?
“小時候常常一個人在家,大得像迷宮一樣,到處找不到人陪我玩,搞不好我方向感很差就是這樣來的。”
“是天生的吧……”諸葛忘言忍不住笑。
“后來我父母親過世,爺爺就盡全力栽培我成為下一代接班人,但我根本不是這方面的料!苯庸芗易迤髽I不行,廚藝更是不行。
“爺爺很疼我,幾乎是溺愛……雖然一開始很嚴格……”遲嘯川嘴角扯開無奈的笑,沒說出一開始訓練廚藝的時候,他所受的根本是非人式的折磨。
“后來爺爺也離開了,整個家族亂成一團,大家都想分一塊餅,那時候整個家族世代傳承下來的事業幾乎被瓜分殆盡,我只拿了川行館就退出,只有莫大叔他們肯跟著我!敝T葛忘言陷入靜默,她沒想到這樣光鮮亮麗的臺面上,背后隱藏的是這樣兇狠斗爭。
“爺爺離開后,我才發現我是一個什么都不會的人,一個連打點自己日常生活都不會的人……”遲笑川露出苦笑,臉上有一絲落寞。
“喵——”小討厭像是回應他似的。
他抱起小討厭!澳阒罏槭裁此行∮憛挘俊敝T葛忘言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它就像我一樣,被人丟棄了之后,就什么都不會,這樣是不是很惹人厭?我覺得它跟我很像……”他看著小討厭,就像在對它說話一樣。
“喵——”
“所以,小忘,不要離開我……”因為沒人可以把他撿回家啊,像是預知了結局,遲嘯川從內心發出最懇切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