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巴先派人送云兒回到住處,等待她備妥衣物及做荷包的針線及布料。
只是她一想到要等到荷包交出來才可以談土地的事,干脆就先裁了一塊已織好的上好布匹,這樣她只要準備刺繡即可,當其他東西都收拾好,華田夫婦允諾會替她看家后,她便跟著何巴走了。
“七爺要你做什么,你就機靈一點,把他伺候得好好的,云絲村的事就好辦多了。”一路上,長舌公何巴可是說得口沫橫飛。
她懶得回答,反正橫豎她是不可能去陪酒或任人擺布的,這家伙愛怎么想就怎么想,眼睛長在他身上,嘴巴也長在他身上,她也管不了他這么多。
何巴一路碎碎念的,又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嘖嘖出聲,“你這衣服太素了,身上也沒有飾品,還是——”
“何管事,你渴不渴啊?我耳朵有點痛了!彼滩蛔∏箴埩,若是再不開口打斷他,怕是得一路聽他念回城里去了。
“云兒姑娘可別嫌我多嘴,要知道甭說正室了,只要能成為七爺的小妾,日后榮華富貴你就享用不盡了!
她嗤笑一聲,“謝謝何管事的關心!
在回府的一路上,何管事還是叨念個沒完,她干脆只看窗外,徹底的忽視他。
其實何巴早已安排好要在晚上侍寢的美女,不過既然七爺看中了這個跛子,他自然也要好好招呼,所以替她安排的房間就離七爺的寢室不遠,這夜里來去也方便些,當然他亦早己吩咐下去,要是誰敢多事到外頭嚼舌根,就切了誰的舌。
何巴怎么想的,云兒是懶得干涉也無力干涉,總之一進到房間,也不管天已經黑了,她便開始繡荷包。
闕穆沙緩步走近點著燭火的房間,他最摯愛的妻子曾一臉溫柔的一針一線為他繡著荷包。
花窗后,他佇立在枝葉繁盛的大樹旁,忘我的靜靜凝睇,眼前的畫面仿佛跟從前一樣,她始終未曾離開。
怎么好像有人在看她?云兒不由自主的回轉頭,沒預警的看到闕穆沙,她嚇了一大跳。
“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七爺知不知道?!”她忍不住起身朝他抱怨,干么不吭聲的嚇人!
“吃飯了。”他平靜的道。
就這事?!這家伙真的很會讓她緊張,只要他一出現,她心跳節奏就亂了序,像是吃飯這種小事,干啥讓他親自通知她在心里議論著,但還是放下手邊的刺繡工作走了出去。
兩人沉默的來到用膳的廳堂。
她一坐下眼睛就瞪大了。有沒有搞錯,辣味這么重!眼前所見的山珍海味全看得見辣椒、辣油,他是在整她嗎?!
闕穆沙跟著入座,看著這一桌子菜色,他的心情卻很復雜。
明知道云兒不是紫熏,但他還是忍不住的叫廚子準備了紫熏最愛吃的東西,臘肉辣炒蒜、鹵牛肉、三鮮羹、麻醬涼皮、腐乳釀魚等等,這些也是他愛吃的,但他已經好久沒吃過這些菜了,因為會讓他想起紫熏。
靜默的氣氛中,兩人開始用膳,闕穆沙注意到她只吃一點點就放下碗筷。
“不合胃口?”
云兒暗暗呼氣。她的舌頭都麻了,再吃下去就要噴火了。
“我很討厭吃辣的,對不起。”她看得出來這桌菜有多么豐盛,但樣樣帶辣,她哪受得了!
她討厭吃辣!他心一沉,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愚蠢的事?!紫熏死了,已經死了!就算云兒長得再像她,也不是他心中深愛的她!他臉色轉為陰郁,整個人像是冰雕似的,渾身散發一股冷氣。
見他變臉,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接著便見他突然放下碗筷起身。
他冷冷的看向一旁伺候的下人,“把這些全部撒下,再替云兒姑娘準備不辣的菜!
“這……不必浪費,這湯看起來就不錯,我可以——”
她急著起身,可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走出去了。
幸福的湯,他曾經喝過一瓢又一瓢,最后在他的人生中干涸了,他卻還想自欺欺人。
下人們連忙上前要撤走桌上的菜,她連忙朝他們搖頭擺手,“不用了,我吃一些就好,我不是很餓!
“可是——”幾個下人面面相覷,不敢下決定。
她趕忙坐下,拿起筷子夾了幾樣菜放到自己的盤子里,“撤下吧,不必再上新的,我這樣就吃飽了!
“呃……是!睅讉人只好將桌上的菜一一收走。
呼!闕穆沙的脾氣實在太可怕了,連這幾口加辣的菜也很可怕,她吃到眼淚鼻涕都要流下來了,好辣喔!
吐出舌頭,她用手扇了扇。真是的,連茶都收下去了。
她只得大口大口的將菜和著飯吞下喉,驀地,一個畫面一閃而過腦!
她眼紅紅、鼻紅紅的,專心剪著手中風干辣椒的辣椒蒂,但嘴角卻揚起幸福的笑容。
云兒楞了楞,心情陡地激動起來。她想起了什么嗎?
對,她是個沒有過去的人。
溫暖的燭火下,云兒一針一線的繡著荷包,清澈明眸里卻有著一抹茫然。
三年了,這段時間,她空白的記憶不曾被任何畫面占據,為何獨獨對辣椒有感覺?她瞪著桌上她特意跟廚房要來的一根紅辣椒,死命的瞪,瞪到她都快成斗雞眼了還是想不出什么來。
莫非是因為闕穆沙?可是自從那一天后,她就一直沒有再見過他。
她心里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失落……他這算什么?硬把她留下來繡荷包,又不見人影,那她何必一定要待在這里,她也可以將荷包繡好后送過來給他啊,根本是捉弄人嘛!
府里的人還算老實,尤其是跟隨著闕穆沙的幾名侍衛和下人,更是行事穩重、恭敬有禮,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她多心,她老覺得他們見著她時,表情總有些不自然,可每次她好奇追問,他們又都說沒有。
這些日子來華田村長擔心她,三不五時的會過來探視,也問問進度,今天他也出現了。
“那件事——土地的事,還沒有機會談嗎?”村里的人個個都急啊。
云兒嘆一聲,“沒有,他說了,荷包交出來再說!
華田懊惱的催著她,“那你動作得快一點,你未婚夫這幾天就要回來了,我得把你完完整整交還給他啊!
“我知道了。”
于是,為了能早點跟闕穆沙談土地的事,她日夜趕工,其實他也沒限定她要繡什么,但她不愿意草草了事,所以才拖了這些時日,好不容易總算完成,她忙請何管事把闕穆沙請了過來。
不過五日沒見吧,他怎么就消瘦不少,還憔悴了?
“你生病了,所以我才一直沒見到你?”她關心的猜測。
他態度漠然,一點也不領情的道:“繡好了就把荷包放下,你可以走了!
“荷包可以給你,那土地的事總可以談談吧?”他看起來好疲憊,雖然有些不忍心,可是事關云絲村村民的生計,她還是不得不開口。
她將繡好的荷包放在桌上,他看到她選的顏色。一樣是紫金配色,為什么這么巧?她跟紫熏也選了一樣的顏色!他心痛的凝視著她。
云兒有些困惑的回視。她總有種感覺,他好像透過她在看某個人,是誰呢?
對他的事,她了解的實在不多,但為什么會這么好奇?為什么內心深處有一股想要認識他更多、了解他更多的莫名渴望?這實在太難以理解。
“好吧,我們先不談土地,你不看看這荷包嗎?我覺得你不適合太亮的顏色,所以就用了紫金色來繡,喜歡嗎?”
瞧他像個悶葫蘆,她只得把放在桌上的荷包又拿到他面前,翻開內里給他看,讓他知道她可不是隨便交差的。
闕穆沙突然一把搶過她手上的荷包,嚇了她一大跳。
哎呀,慘了,難道她故意在荷包上繡麥穗、蜜蜂及花燈,惹他不快了?
也是啦,一開始因為是被逼著留下來的,所以她刻意的選了這個繡樣表達不滿,雖然寓意良好,但讓個英挺的大男人揣在懷里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瞧他臉色愈來愈凝重,她頭皮發麻,連忙解釋,“別瞧我繡了蜜蜂,但這整個意思是好的,真的!這叫‘五谷豐登’,多么欣欣向榮、天下太平……”天啊,她在胡扯什么?
“這塊布是特殊織法織成的!”他突然開口。
“你好厲害,連這也懂!彼皿@訝,“這是我跟我未婚夫一起將織機改成四層經線與兩層緯線——”
“可以雙層提花交織,除了織出來的布薄而柔滑外,正反兩面的花樣也得以相同!彼麖阶越酉滤脑,但他也記得紫熏告訴他,這種織法她娘只傳給了她,從未外傅,“你為什么會這種織法?”
他的雙臂突然扣住她的肩頭,激烈的搖晃著她,眸中泛起激動的光芒。他的紫熏……紫熏不在了,她為什么會紫熏才會的技法?
她嚇了一大跳,不,是快嚇死了!“我不知道,我自然就會的,你——”
闕穆沙的動作一停,喃喃低語,“自然?”
他微濕的黑眸難以置信的瞪著她,突然將她緊緊的摟進懷里。
她倒抽了口涼氣,呼吸變得不順,急著想推開他,但他把她抱得太緊,緊到她可以感覺他堅硬胸膛下的紊亂心跳。
只是……他在顫抖嗎?當發現他的身子的確是在顫抖時,她的心莫名的一抽。
此刻的闕穆沙是脆弱的,她竟然覺得難過,眼圈不由得一紅。
門外突然傳來何管事的敲門聲,他的聲音隨即響起,“七爺,云兒姑娘的未婚夫上門來要人!
“叫他等!”闕穆沙朝著門外怒吼。他不放開,再也不愿意放開了!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官家不外傳的織法,他不管老天爺做了什么,但懷里的人兒是紫熏,打死他他都不會再放開她了!
可云兒一聽見他的話,理智頓時回籠,她掙扎起來。“放開我!快點!”
“不準!我不準!”他霸道的揪著她的手臂。
“憑什么?!我要出去!彼纱笱劬Γ,嚇到她了。
“先回答我,你為什么會織這樣的布?這是官織坊只傳子孫的獨門織法,還要有特殊的織機才能織得出來,你為什么會?為什么?”
他的咄咄逼人讓她的頭開始痛了起來,“我不知道,放開我!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