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夜一場暴雨的潤澤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揉著冷意的青草腥香。
踏在鋪著磚紅石板的柯家老院,閻子熙打量著四周,低聲提醒!白蛞鼓菆鲇瓴恍。偌由鲜宓厣祥L了層青苔,小心走。”
昨夜不經(jīng)意發(fā)生的曖昧,因為雁飛影并不忸怩作態(tài)的笑語,化解了尷尬氣氛的蔓延。
閻子熙恢復(fù)成往常一貫的態(tài)度,極具默契地暫且藏起彼此心里那不經(jīng)意流露的情意。
雁飛影輕輕頷首,內(nèi)心因為他關(guān)切的語調(diào),依舊漫著股甜絲絲的蜜味。
“這里的環(huán)境看來很適合妖祟藏匿。”
雖然太陽高照,但在久未修剪的綠意蓊郁阻隔下,陽光終年照不進柯家老院。
寒風(fēng)迎面撲來,遍草叢生,四周在枯草凄迷、枯枝落葉中漫著一股潮濕、腐朽的氣息,更增添陰森。
“萬物皆有精魂,這只蛇精的道行雖不足以幻化成形,但腥味濃厚,咱們還是得小心應(yīng)對。”
“知道!鳖^一回參與捉妖,雁飛影心中興奮的因子,猶如雨后春筍般地紛紛冒出心頭來。
“我給你的東西都收妥了嗎?”
臨出發(fā)前,他給了雁飛影一些可以驅(qū)使天神的朱砂符顯,好讓妖邪無法近她的身。
沿途又教了她“刀印法”及幾句配合降妖伏魔的咒語。
許是雁飛影本就對捉妖之術(shù)有研究,很快便把閻子熙授與她的口訣熟記于心。
“刀印法記住了嗎?”
覷了他緊張兮兮的模樣,雁飛影忍不住咯咯輕笑出聲!伴惔蟾绶讲挪皇沁嫌我吵嗎?”
因為興致勃勃,一路上她反覆翻腕、結(jié)掌印的手勢,配合著口訣聲的動作從未停歇。
閻子熙揚了揚唇,忍不住失笑出聲!耙苍S我是被你這只小雁給擾慣了,耳根一旦清靜,反倒不自在了起來!
“噢!閻大哥笑話我!编恋闪怂谎郏泔w影甜甜地笑。“不過閻大哥大可放心!我不會成為大哥的負擔(dān)!
深知自己有幾兩重,雁飛影雖對參與捉妖之事興奮不已,卻也謹守本分,不敢輕舉妄動。
“我有義務(wù)要照顧、保護你。”閻子熙意味深長地說著,一踏進老院,他感應(yīng)到周圍出現(xiàn)異狀,鼻息間的腥膻氣味漸濃。
“怎么了?”
在這寂靜森寒的詭異氣氛當(dāng)中,兩人的一舉一動顯得格外小心。
驀地,一陣怪異之聲響起,像是重物蠕行掠過草叢的沙沙晃動聲及“嘶嘶”吐信聲響。
“它該是在這附近,只是偏不現(xiàn)身,小心!”
“嗯!我好像……聽到聲音了。”閻子熙沉然的語調(diào)讓雁飛影跟著提高警覺。
雙目緊盯著隱在草叢后的精怪,閻子熙神情凜然地伸直食指和中指,運聚全身真氣。
在閻子熙氣運全身的同時,佩帶身邊多年的誅魔七星劍隱隱顫動。
雁飛影瞧那狀況,詫異地瞪大著眸!伴惔蟾纭
“去!”在閻子熙一聲厲喝下,與他心意相通的誅魔七星劍倏地由他身后俐落出鞘,迅疾飛往身側(cè)草叢。
在一道凜人符光籠罩下,有著百年道行的蛇妖畏懼誅魔七星劍所綻之精光,倏地化為一陣黑影,疾竄而去。
“妖孽看劍!”閻子熙見狀,再一次運聚全身真氣至劍身,馭劍疾追。
愕然看著誅魔七星劍再次化成一道凌厲劍光,疾射而至,這一刻雁飛影相信,閻子熙的捉妖之術(shù)絕對不是他所說的“略懂皮毛”這般簡單。
她傻傻杵在一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閻子熙隨心所欲地馭劍,心底那一股對他的崇拜,已至極點。
“這柄誅魔七星劍跟著我整整十年,它的金屬劍身兩面各鑲有北斗七星圖案,劍柄則刻有龍、符箓圖案能斬妖制魔。
道行不足的小鬼小妖只要被劍身符綴之光所照,輕者道行消失殆盡,重則魂飛魄散!遍愖游跻娝频脤W,分神為她解惑。
“真厲害!”
一是贊嘆誅魔七星劍的威力,二是為閻子熙的法力。
在雁飛影眸底,閻子熙俊挺的五官及眸底那抹專注與堅毅,直接在她心中神格化,讓她無法控制地為他怦然心動。
就在此刻,蛇妖察覺對方誅殺之意,巨尾一掃,“匡啷”一聲,輕易便將誅魔七星劍斜掃墜地。
“可惡,這只蛇妖竟不懼誅魔七星劍?”閻子熙揚聲怒叱,提神貫注了更強旺的真氣。
只見誅魔七星劍凌空旋飛一圈后,轉(zhuǎn)勢而回,閻子熙雙足一蹬,凌空上飛地穩(wěn)穩(wěn)接住劍。
“雁子,站我身后!”深怕蛇妖竄出會傷害雁飛影,他不假思索地將她拉至身后。
他話一落下,被激怒的蛇妖陡地撲竄而出,張著森森尖齒的巨口,朝雁飛影疾撲而去。
眼底落入猶如惡夢的巨蟒異象,雁飛影心神驚駭?shù)氐纱笾,來不及回過神,一股腥臭味便猛地撲鼻而來。
“雁子,趴下!”
閻子熙見狀,銳光閃爍的黑眸驀地圓瞠,雙手俐落一翻,一股形成銀光幻氣的掌勁挾著氣勁脫掌而出。
不斷結(jié)印擊出的“伏魔五雷掌”,猶如天吐悶雷,如電飛閃、氣勢非凡地擊向狂駭退竄的蛇妖身上。
蛇妖不堪連番凌厲攻擊,節(jié)節(jié)敗退,在雁飛影以為一切將結(jié)束之際,遭受制而震蕩暈晃擺動的蛇妖巨首,竟益發(fā)兇殘地不斷張嘴攻擊。
“該死!”閻子熙神情略顯疲憊地低咒了一聲,未料及在如此猛烈、綿密的攻擊下,蛇妖竟未傷半分。
察覺到閻子熙沉思緊蹙的眉,雁飛影恨自己的武功在此刻全無用武之地。
“大哥,咱們要先撤嗎?”
與蛇妖久戰(zhàn)僵持不下,在無一絲勝算的狀況下,若再這么纏斗下去,他們性命堪慮。
閻子熙斂了斂心神,略思片刻后,閻子熙俊眉微揚地開口。“雁子,恐怕咱們要涉險一搏了。”
“什么?”原以為閻子熙已黔驢技窮,雁飛影詫異地問。
“我想到好法子了!彼麄(cè)過頭,自信滿滿說著。
雁飛影看著他臉上堅毅的神采,剎那間,原本不安、沮喪的心情竟瞬間沉定!耙趺醋?”
巨蟒狂怒盤起,不斷地朝兩人吐信示威,那高仰的蛇首便足足有丈余高。
閻子熙思索著,如何最能直接傷及巨蟒頸下要害。
“所謂打蛇打七寸,也就是心臟所在位置,只有直刺巨蟒要害,才能斬除。”
“七寸?”她翻了翻眸,一個勁頭痛,她連一條小蛇七寸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更何況是眼前身軀如此龐然的妖物?
閻子熙聞言,指著蛇頸道:“一般來說,約莫一個蛇首長度之處便是要害,也就是其心臟所在!
有了約略的目測方法,她了然地頷首。
“我先擊,待它低頭攻擊我時,你就舉起手中誅魔七星劍,刺向巨蟒要害,你辦得到嗎?”閻子熙沉肅地開口。
這攸關(guān)生死之際,兩人面面相覷,好半晌雁飛影才用力頷首道:“我可以!
她的輕功不錯,躍至半丈高該不是問題。
耳底落入她篤定的回答,閻子熙內(nèi)心一蕩,情不自禁地向前緊摟住她,正聲說道:“小心!”
突如其來被閻子熙摟進懷里,雁飛影心中半喜半憂地垂首低語道:“閻大哥也要小心!”
無語地抱著彼此片刻,兩人的情意無需言語,已透過相貼的體溫,傳至對方心中。
“讓這妖孽瞧瞧誅魔七星劍的厲害!”將誅魔七星劍丟給她,閻子熙朗聲道。
“嗯!”雁飛影接過誅魔七星劍,一張臉雖白得透澈,眸中卻有著與閻子熙相同的堅定。
頭一回,雁飛影如此強烈地感受到患難見真情的意義。
與雁飛影達成共識,閻子熙再次結(jié)印擊出“伏魔五雷掌”,藉以轉(zhuǎn)移蛇妖的注意力。
蛇妖感受到長軀莫名承受數(shù)掌,霎時狂怒地大張巨口,低頭攻擊閻子熙,準備將他吞咬入腹。
見蛇妖與閻子熙激斗,雁飛影飛身上前,雙足直縱躍至巨蟒頸下要害,一劍刺進粗厚的頸肉內(nèi)后,輕靈的身影立刻疾掠至一旁。
閻子熙見誅魔七星劍準確地嵌入巨蟒要害,迅速將手移至胸前施法念咒。
頓時,受法咒加持的誅魔七星劍流竄著數(shù)百道閃爍強光,抓準時機,他飛身握住嵌入巨蟒要害的劍,使勁往下在巨蟒頸下切開一道尺余長的傷口。
要害遭重創(chuàng)、蛇身被切裂,蛇妖痛苦嘶吼、發(fā)了狂似的翻卷扭絞著身軀,噴出的綠色血液染了一地詭異。
“成……成功了!”雁飛影既驚又喜地在原地蹦跳著!伴惔蟾缥覀兂晒α!成功了!”
待她的話落下,卻見閻子熙在蛇妖粗壯長尾的瘋狂撇掃下,被擊倒在地。
瞬間,雁飛影心底冒出一股不可抵御的寒意!安灰ぉぁ
她驚駭?shù)丶矒湎蚯埃灰姎饨^身亡的蛇妖頭首霍然墜地,發(fā)出震天裂地的驚人巨響。
“閻大哥、閻大哥……”
當(dāng)閻子熙的身影倏地被墜倒于地的蛇尸阻擋,她無法得知他的狀況,一顆心擰絞得幾乎要當(dāng)場死去。
顧不了阻隔在前,猶如粗木的巨大蛇尸,雁飛影淚眼蒙眬,任由狂涌而出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你不要死、不要死……”她瑟瑟地打了個寒顫,吃力攀上腥臭的蛇身,抽抽噎噎地反覆喃著。
***
“呃!”在巨尾重擊下,閻子熙側(cè)身翻滾了數(shù)圈,直到身體被荒草中的一塊大石給擋下。
眼前的景物漸漸變得模糊,就在他即將昏迷之際,耳底傳來雁飛影咽然喑啞的悲喚。
恍恍惚惚中,那揉著驚急情緒的低泣,似近似遠,拉扯著他欲往黑暗沉墜的昏沉思緒。
在意識掙扎間,離魂的飄渺感益發(fā)詭異,他像是下一刻就要隨風(fēng)而逝,又像是要恢復(fù)神智。
“雁子……我沒事……”閻子熙無意識喃著。
直到一股腥膻的氣體漫入口鼻,他的神智陡地清醒,清楚地將雁飛影沾著綠色蛇血的狼狽納入眼底。
他勉強揚唇,虛弱喃著!昂霉媚!你真是世上最勇敢……堅強的雁子……”
而與他有一尺之距的雁飛影一見到閻子熙倒地的身影,驚悸地杵在原地滯足不前。
他死了嗎?
他真的丟下她了嗎?
怎么辦?她該怎么辦?
心緒愴皇無緒,心亂如麻,雁飛影握緊著拳緩下動作,不敢向前、無法面對,眼淚猶如斷線的珍珠,不斷撲簌簌地落下。
雙眼怔怔地望著她大受打擊的難過模樣,閻子熙無聲嘆了口氣!吧倒媚,我沒死……”
若再靠近一點,她絕對可以發(fā)現(xiàn),他還活得好好的。
為防她心痛欲裂地哭到上氣不接下氣,閻子熙極盡所能地硬是擠出聲音。“笨姑娘!我沒死!”
語落,他額際冒出豆大冷汗,臉色益發(fā)蒼白。
那蛇妖的巨尾威力不小,讓他連說話都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雁飛影聞聲愣了愣,因為那無法聽得真切的語調(diào)而瞪大著眸,一臉茫然。
“我沒事!闭鎽c幸,她的注意力終于回到他身上。
她走向他,抓緊他的胸襟,小臉猶有淚痕,粉唇輕輕顫抖地問:“真的沒……沒事?”
“也許斷了幾根骨頭,但……我想并沒大礙!睆娙讨眢w上莫名的劇痛,閻子熙郁郁的眼在她臉上穿梭,低啞啞地輕聲道。
一聽到他的回應(yīng),雁飛影的身子驀地軟了下來。
“雁子!”閻子熙猛地一驚,被她蒼白的臉蛋及恍惚的神情搗亂了心思。
他對她而言……真這么重要嗎?又或者……只是害怕面對同伴的死亡?
“我以為……你死了……”她哽咽地說著,一思及那可能性,更多更多的眼淚紛紛墜落,染濕了閻子熙的衣襟。
“傻瓜,哪那么容易死?”他勉強抬起手,指尖觸碰著她頰上冷冷的淚痕,輕輕地為她抹去。
臉一臊,她氣惱地嗔聲埋怨,委屈的眼淚落得更兇。“那我喚你時,為什么你吭都不吭一聲?!”
“我吭聲了……是你沒聽到?”
“你還說,都是你的錯、你的錯!”
唉!“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認了。
“好!對不住,下一次……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我都會很用力回應(yīng)你的呼喚。”
雁飛影聞言,像小孩似的放聲痛哭!斑有下一次?你還想要有下一次?”
經(jīng)歷這一回她才發(fā)現(xiàn),以前的自己實在太過天真,一天到晚幻想要與妖邪來個正面接觸,又或者上演個全武行。
第一回參與捉妖,就經(jīng)歷如此驚心動魄,可能危及性命的任務(wù),讓她不想學(xué)乖都不成。
“好、好!這一回只是在你面前小小出了一次糗,沒有下一次了。”瞅著她因為淚光而閃耀成一片的瀲艷眸底,閻子熙好聲好氣地安慰。
頭一回出任務(wù)便遇上道行頗高的蛇妖,莫怪她會嚇成這個模樣。
他話一說完,雁飛影突地撲進他懷里,狠狠地汲取他身上的氣息。
“怎……怎么了?”閻子熙因為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眉心微蹙地問。
她極不溫柔地冷哼了聲!拔抑皇窍朐俅_定一次,你是不是活著!倍下犚娝詣〉男奶,這才能讓她真正安心。
閻子熙愣了愣,忍不住直勾勾地盯住她可人的模樣,心頭也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悸動在他心頭蔓延。
“你、你做什么一直看著我──”悲傷的情緒遠去,因為他莫名的注視,雁飛影心頭的小鹿開始發(fā)了瘋似地亂蹦著。
他微微一嘆!耙驗槲野l(fā)現(xiàn)自己……挺喜歡你的。”
跌進他那對黑玉般的深眸,雁飛影在雙頰倏然嫣紅的莫名狀況下,有種飄飄然的錯覺。
好羞吶!這時該說些什么呢?
在她還未找出適當(dāng)反應(yīng)的瞬間,閻子熙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到她可以清楚捕捉男人深邃幽眸里,那兩把狂熱而迷魂的熾火。
“閻、閻……”話未說盡,男子灼燙的氣息已深深攫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