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武堂后山處于虎山北麓,連綿起伏的山脈造成懸殊落差,仰頭遠(yuǎn)眺可見角峰崢嶸的皚皚雪峰,俯首低探可瞧幽幽谷壑奔泄著湍急溪流。
如此浩瀚幽遠(yuǎn)的天然景致,加深了虎山原始幽深的感覺,更為雁飛影沉悶的面壁思過日子,添了一點趣味。
妖怪指的是各種自然物化成的精魅,而在這四周群山環(huán)抱,蓊郁茂密的幽深林莽中,想必魎魅、山魈不少。
在虎山石二洞面壁思過時,想像力豐富的她,總能捕風(fēng)捉影,讓與她“比鄰而居”、認(rèn)分而誠心懺悔的二師哥關(guān)勁飛,被她成天準(zhǔn)備與“小妖”斗法的行為,給搞得頭痛不已。
忍無可忍之下,他下了禁語令,做了明哲保身與九師妹劃清界線的聲明。
若非如此,現(xiàn)在她也不用悶得發(fā)慌地只好憑印象,練著爺爺手寫讀本里的收妖指法。
這一日,陽光甚好,雁飛影正比劃、區(qū)分道指與三清指的不同時,后腦勺驀地傳來一陣痛。
“唉呀!好痛!”她吃痛地?fù)嶂^,回過頭尋找突擊者的同時,眼底映入艷無敵美艷動人的臉龐。“師姐?”瞠圓秀眸,她清亮的語調(diào)拔高了數(shù)分。
“我出現(xiàn),你有需要這么驚訝嗎?”艷無敵沒好氣地問。
“當(dāng)然!彼涞夭[起眸,小手已探進(jìn)袖口準(zhǔn)備抽出一張符紙,打算來個小小的測試。
敏銳地察覺她的動作,艷無敵臉上的笑意凍結(jié)!澳、你……打算做什么?”
危險!她可不想與六師弟一樣,落得被貼符鎮(zhèn)壓的下場。
不過話說回來,在“步武堂”里除了師父及大師兄外,似乎沒有人沒吃過雁飛影這招!
她的反應(yīng)讓雁飛影甜甜地?fù)P起笑!叭绻闶钦娴娜龓熃悖悄憔筒辉撆挛业姆!
艷無敵的臉色瞬間僵凝!笆侨硕紩履愕姆。”
“是人就不會怕我的符紙!”她笑得好邪惡,頻頻上揚的唇角牽動唇邊的小梨渦,燦爛的猶如一朵綻放的嬌花。
“雁飛影!你要真敢把那張黃紙貼在我的額頭上,我就領(lǐng)著師兄下山,不帶你下山!”
喔!天老爺呀!她頭痛得想哭!可是在她掉下第一滴眼淚前,她要先宰掉雁飛影。
這小鬼靈精面壁思過的這段時間,分明沒半點反省,反而在這群山環(huán)繞的環(huán)境下,益發(fā)沉溺在怪力亂神當(dāng)中。
或許下回她得建議師父,別罰雁飛影上山思過。
雁飛影頓了頓,輕蹙起眉思索著她話中的真實性。
就在她沉思的片刻,本在石一洞內(nèi)打坐調(diào)息的關(guān)勁飛,突然探出頭問:“三師妹,我可以下山了?”
“師父要咱們出任務(wù)!逼G無敵俐落的身形風(fēng)也似的轉(zhuǎn)到關(guān)勁飛身旁。
他蹙眉,不解地問:“出什么任務(wù)?”
“師父懷疑,現(xiàn)今在江湖上惡名正熾的蒼海二鬼中的炎鬼是小師弟厲炎!
排行最末的厲炎雖然與圖定光一樣生性懦弱,但卻是“步武堂”里公認(rèn)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xué)奇才。
厲炎進(jìn)“步武堂”才幾年光景,武功已凌越大師兄。
只是在一次厲炎回家探親久歸不返后,他們才知道厲家慘遭苗女滅門,而他再也未回到“步武堂”。
這些日子來,諸葛謙一直派人追查厲炎的下落,終于在今日探得疑似厲炎的蹤跡。
而這疑似厲炎的人,便是蒼海二鬼中的炎鬼。
“為什么師父會這樣以為?”
“聽說炎鬼的武功招式與‘步武堂’十分相近!
雁飛影聽見兩人的對話,陡然一問:“那我們的任務(wù)是去找小師弟嗎?”
艷無敵笑道:“我瞧你過得樂不思蜀,甭下山算了!
“什么樂不思蜀,人家是悶得發(fā)慌,誰讓二師哥不理我。”她嘟起水嫩紅唇,喃喃抱怨著。
“你三不五時要拿符紙貼人,連我都不想睬你了!
關(guān)勁飛拿她沒辦法地輕斥!霸蹅兩仙矫姹谒歼^是要反省,不是同你玩耍的,要讓師父聽到,又要罰你了!”
“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人家是怕師哥你被狐妖迷了心智,若因此瞧不著師哥,小九心里會很難過耶!”
雁飛影內(nèi)心小小受創(chuàng)地?zé)o力指控,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那只狐妖趕走的。
沒想到她的親親二師哥竟不領(lǐng)她的情,反而與她劃清界線,不同她說話,讓她著實難過了好一陣子。
關(guān)勁飛聞言與艷無敵極具默契地相視一笑。
他們這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九師妹呀!實在讓人不知該如何評論。
艷無敵率先回過神!昂昧,先下山要緊,師父要咱們順道到城里采糧,晚了時辰可不好!
離開這山谷,會經(jīng)過古木參天、苔蘚遍地的莽林,入了夜,神秘之感便油然而生,若再久待,怕雁飛影渴望捉妖的老毛病又會犯了吧!
無心細(xì)思艷無敵的打算,雁飛影那一雙靈眸登時亮了起來。“好耶!我要吃冰糖葫蘆!
“哦!難得,我還以為你會舍不得離開呢!”艷無敵故意取笑著。
“哈、哈!就是,原來咱們小九還記得冰糖葫蘆的滋味!”關(guān)勁飛應(yīng)和著,絕不會放過調(diào)侃她的大好機會。
語落,兩人的笑聲回蕩在空幽的山谷間。
“噢!師哥和師姐聯(lián)合起來欺負(fù)我!”雁飛影瞪大著眸,被他們的取笑氣得雙頰生暈、雙足直跳地直尖叫。
***
雁飛影氣惱的情緒沒維持太久,一下山入了城,她霍地想起更重要的事,便纏著艷無敵。
“師姐、師姐,你真的把我的法器全丟了嗎?”
“當(dāng)然是丟了,師父都下了令,我有什么辦法!逼G無敵翻了翻美眸、聳了聳肩,一臉莫可奈何。
她備受打擊地揪著領(lǐng)口,情緒翻騰地幾乎快不能呼吸!罢娴膩G了……”
艷無敵瞥了她一眼,語重心長地開口!靶【,說實話,你再沉迷在妖鬼的世界里,會嫁不出去的!
頭一甩,她微偏著螓首,眸底盡是不解!盀槭裁匆欢ǖ眉弈?”
“不嫁難道真的當(dāng)女道姑嗎?”
她呵呵憨笑兩聲。“也沒什么不好,你想想,若我真當(dāng)了女道姑,一定是開朝以來武功最好的女道姑,既可為凡間除妖害也可在民間行俠仗義,普渡生靈,救濟(jì)困厄,為天下蒼生……”
艷無敵挫敗地低吟了一聲,后悔與她談起這事!八懔水(dāng)我沒說,拜托你把那捉妖的事就留給那些道士做就好了,可別真搶人家的飯碗!
“哎!師姐根本不懂。”
雁飛影極度無奈地嘆了口氣,正所謂“知音難尋”,而她很肯定“步武堂”里絕對沒有她的知音。
她只要一思及此,心里便懊惱得不得了。
突然間,當(dāng)她的眸光不經(jīng)意落在身側(cè)小販的蒸籠時,水亮亮的眸子驀地亮了起來!爸ヂ榘!”
“什么?”艷無敵有些摸不著頭緒地問。
“師姐你先和師兄去買米,我買完甜包就同你們會合!
艷無敵還沒意會過來,雁飛影嬌小的身形已像只見著花的小粉蝶,撲地奔往另一頭。
***
老婆婆的甜包是城里出了名的點心,因為老人家年事已高,因此蒸賣的數(shù)量不多,也非天天做甜包出來賣。
因此老婆婆的甜包搶手的程度驚人,要買到除了要靠幾分機緣外,還要有幾分運氣。
腳步一抵定,雁飛影喜孜孜地開口!捌牌,麻煩給我五顆芝麻包!
在她開口的同時,另一抹沉徐的低嗓也隨即跟著落入耳畔!坝袆,我要五顆芝麻包!
雁飛影聞聲,迅速瞥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對著突然殺出來的程咬金露出兇狠的目光。
一感覺到姑娘極具威脅性的注視,閻子熙朗眉微挑地打量著姑娘充滿敵意的眼神。
“甜包是我的!彼麚P唇,笑著宣布,餓了大半天,他絕不會輕易讓步的,雖然……眼前的小姑娘甜美可人。
無視他放肆的眸光,雁飛影假裝沒聽見,直接巧笑倩兮地掏出銅板!爸x謝婆婆!
閻子熙目光一凜,俊臉猛地一繃地?fù)P手擋住她欲伸向老婆婆的手!疤鸢俏业摹!
定定瞧著他阻擋的舉動,雁飛影脾氣跟著沖上來地?fù)P聲嚷著!拔!你這人怎么那么無賴!”
她手腕靈活巧轉(zhuǎn),俐落地借勢甩開他,不讓他占半點便宜。
閻子熙見狀,倏地出掌扣緊她的手腕!笆枪媚锾缘!
“是呀!我就是霸道怎樣?就算我霸道也強過你的無賴!”她咬牙忍痛,巧勁掙脫后,揉著讓他弄疼的手腕,一臉責(zé)怪。
瞧她吃痛的神態(tài),閻子熙心頭不由得一震,想開口的瞬間,老婆婆呵呵的笑嗓拉走了他的思緒。
“好、好,小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吃了芝麻包讓你們發(fā)黑如墨、結(jié)發(fā)同心,甜蜜蜜,喏!全賣給你們了!
無視兩人劍拔弩張、波濤暗涌,以眼神廝殺的同時,賣甜包的老婆婆完全處在狀況外地又道:“謝謝光顧吶!”
雁飛影愕然地怔了怔,瞬即生氣地擰起眉!罢l、誰跟他是小夫妻?!”
瞧她氣呼呼的反應(yīng),儼然像條下了熱鍋的小辣椒,閻子熙不由揚起戲謔的笑,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小姑娘可愛得緊。
她的身形嬌小,或許還不及他的肩頭,似貓般的靈眸,俏麗可人,唇邊的小梨渦在說話的同時,旋動著甜美的笑渦。
“呵!呵!別同婆婆說笑了,婆婆閱人無數(shù),一眼就看出你們有夫妻相!
老婆婆努力睜起已老花的眼,打量著眼前這一對玉人兒,手腳俐落地將芝麻包子用油紙包好,遞給他。
閻子熙隱住笑意地微挑朗眉,順手接過婆婆遞來的芝麻包子,突然覺得眼前的狀況十分有趣。
“有勞婆婆。”他欣然將銀子遞給老婆婆,溫謙有禮笑道。
“不、不是……婆婆你真的──”如此詭異的狀況,雁飛影這才驀地發(fā)現(xiàn),急著辯解的……似乎只有她?
還有、還有,她的包子為什么跑到那個男子手上去了?
側(cè)眸瞥了男子置身事外的悠然,她清揚的語調(diào)跟著拔高了數(shù)分!靶!你竟然還好意思笑?!”
“婆婆不信,我也沒辦法。”閻子熙聳肩,一臉不置可否地吐出簡單而無奈的答案。
她咬牙,瞇起水靈靈的貓眸燃著怒意,瞬間對芝麻甜包完全失了興致。
可惡!這無賴,擺明了要看她出糗嗎?
“你是故意的!”僵硬的語調(diào)由她巧潔的齒縫迸出來,那蘊著火藥味的語氣,清楚地傳入閻子熙耳底。
雖然他們并不相識、無冤無仇,但她可以強烈感覺他的“惡意”。
面對她的指控,閻子熙那張俊臉上盡是不以為然。“別惱,我可以分你一顆甜包子!
他可以確定的是,姑娘的脾氣不好、幽默感似乎也不足。
雁飛影怔了怔,雙目幾乎要噴火地瞠瞪著他。
好可愛!
或許是因為怒意,姑娘的粉頰染上暈紅的模樣煞是可愛,閻子熙有股想伸手捏捏她腮幫子的沖動!叭绻活w不夠,我也沒辦法了。”
他的嗓音因為刻意放柔的語調(diào)而顯得低沉溫柔。
聽出他語氣里的調(diào)侃,她跺著腳,沖著他嚷!罢l希罕你的臭包子!”
她清亮的語音帶著嬌蠻,充滿活力的嗓音讓人很難忽視她的存在。
閻子熙抱了抱拳,笑得溫和有禮!澳蔷投嘀x姑娘承讓!
“承什么讓!你、你你這個惡人……欺負(fù)人!不要臉!”雁飛影聞音,氣得雙眸瞪得又圓又亮,接著小巧柔荑很自然地探進(jìn)袖口,抓了張符紙便想往他額上貼。
可惜她不夠高,黃色符紙突兀地貼在他厚實的胸膛,符角隨風(fēng)輕晃著。
閻子熙怔了怔,因為她萬分自然的貼符舉止,黑眸閃過興味的眸光。
有趣!姑娘的舉止反應(yīng)像是出于本能、未經(jīng)任何思索的,為此他忍不住挑眉,深深睨了她一眼。
雁飛影抬起眸,抬頭一瞧,發(fā)現(xiàn)男子盯著她的眸光──瞬也不瞬。
因為他的眸光大膽而放肆,這一刻雁飛影才發(fā)現(xiàn),男子長得極俊秀,一雙深邃的黑眸流動著幽幽光采,讓人很難忽略他身上出塵的氣質(zhì)。
因太過遽然而起的莫名心跳喚回她的思緒,雁飛影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竟把平常對同門師兄姐那一招,拿來對付一個陌生男子?!
天呀!丟臉?biāo)懒、丟臉?biāo)懒!思及此,雁飛影嫩白的小臉驀地染上一抹懊惱的暈紅。
因為她的窘態(tài),閻子熙反倒對她多了幾分興致!澳悌ぉぁ
他薄唇一掀,只開口說了一個字,雁飛影卻往后退了一大步!八懔恕⑺懔耍也煌阌嬢^!”
語落,雁飛影以逃命的速度,拚命往前飛奔。
閻子熙凝著她倉惶離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回過神,揚起一抹帶著興味的笑──這姑娘真有意思!
***
一個月后,雁飛影領(lǐng)著師命,與三師姐艷無敵及幾位師兄,準(zhǔn)備前往苗寨搭救因為被滅門而化名、成為無惡不做的惡人炎鬼──小師弟厲炎。
雖然炎鬼在江湖上犯案累累,但畢竟是“步武堂”的弟子。
為了厘清膽怯懦弱的厲炎何以成為惡人炎鬼的重重疑云,諸葛謙才會在得知炎鬼被擒后,派了幾位弟子前往苗寨救回厲炎。
走了整整大半個月,一班人一進(jìn)努拉苗寨,找到了厲炎完成師命后,轉(zhuǎn)眼夜色已晚。
這一刻,蒼林茫茫,藏在群山深處的努拉苗寨因為一場殺戮,透著股幽冷而凄涼的氣息。
待天色全然暗下時,薄霧緩緩冉升而起,瞬間將舉目荒涼的努拉苗寨,如墜陰森之地,籠罩在一片虛無飄渺的孤寂當(dāng)中。
走在山林小徑間,感覺到山澗吹來的冷風(fēng)蕭蕭拂過身旁,艷無敵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突地,雁飛影的腳步滯在原地。
感覺到她突然定住的腳步,艷無敵了然地揉了揉眉心!把泔w影,走!”
“師姐、師姐,我喜歡努拉苗寨,咱們留下來好不好?”晶燦的眼眸流轉(zhuǎn)出喜色,雁飛影一臉熱切地興奮宣布。
“不準(zhǔn)!”雖然對她的“興趣”早已司空見慣,但這里可不比自家后山,若真蹦出個什么邪魔歪道,她可不保證能救得了她。
而現(xiàn)下、此刻,她當(dāng)然知道小師妹裝滿鬼靈精怪的腦袋瓜子里,轉(zhuǎn)著什么古怪的念頭。
“三師姐,你等我,這里有怨氣、妖氣、邪氣,我馬上回來!”
“不等你、不等你!”
明知道自己的奢望實屬多余,但她還是打從心里升起小小希冀,希望她可人的九師妹還有幾分良知,回心轉(zhuǎn)意。
不過正所謂江山難改、本性難移吶!不過只在眨眼間,雁飛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艷無敵重重嘆了口氣,意思、意思地對著冷空氣嚷著!按髱煾、二師哥已經(jīng)在苗寨外等著接應(yīng)我們,再這么蹉跎下去,你直接收去小師弟的怨氣好了!
為了一圓厲炎一心求死的想法,她與雁飛影一同騙他吃了一顆可讓人在幾個時辰內(nèi),進(jìn)入假死狀況的“絕處逢生丸”。
現(xiàn)下她們就是要盡快將厲炎帶回步武堂療傷,而這小丫頭竟還有閑情逸致說要去捉妖?!
艷無敵翻了翻艷眸,即便無奈,還是只能認(rèn)分地留在原地候著她的九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