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沉,倦鳥歸巢。
清荷按著饑腸轆轆的肚子走在街道上。她很餓,從清晨到現在,她滴米未進,來來回回在街上找赤王府的人和靜瑤,卻始終找不到人,她實在是餓得再也走不動了。
她在一攤包子攤前停下腳步,圓黑的雙眸直勾勾望著剛蒸好的包子。
賣包子的小販抬頭瞅她一眼,見她臉上沾著黑灰,那身粉色的衣裳也同樣布滿黑污,本不想理會她,但還是隨口問了句,“姑娘要包子嗎?一個包子只要兩枚銅板!
她羞赧的搖搖頭。昨夜匆匆逃出客棧,她沒拿包袱,身上沒錢,今早回去找包袱時,才發現客棧早被昨晚的大火燒成灰燼,她的包袱自然無法幸免。
往前走了兩步,她不經意抬頭,看見前方有家當鋪,臉上一喜。
她雖沒去過當鋪,但聽丫鬟們說當鋪能典當東西換錢,她低頭望著戴在手上的玉鐲,原想拔下來典當,但隨即想起這只鐲子是她娘在她出嫁前一晚給她的,說是外婆傳下的鐲子,娘傳給她,讓她以后生了女兒再把鐲子傳給女兒。
不,這鐲子不能當。
她失望的轉身要走時,忽地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耳上的耳墜子,欣喜的停下腳步。
這副耳墜子應該能換到一些銀子吧,她趕緊取了下來,拿著耳墜子走進當鋪。
“我家小姐呢?”悠悠醒來,不見自家小姐,靜瑤掀開馬車前方的簾子,探頭詢問車夫。
由于她一直處于昏睡中,完全不知昨夜客棧起火之事。
先前駕駛馬車的車夫己被殺,現下的車夫是由赤王府侍衛暫時充任,聽見她的話,他一臉不解。
“小的不明白王妃的意思?”
聞言,靜瑤著急說道:“我不是王妃,我家小姐才是,她人呢?”昨晚喝了湯藥入睡前,她已從小姐那里得知是赤王帶人趕來救她們,但昨夜她明明是睡在客棧里,為何此時醒來竟在馬車上,而小姐卻不在自己身邊,她隱約覺得不對。
“你說什么?你不是王妃?”侍衛吃驚的揚高嗓音。
“沒錯,你快說我家小姐呢?她在哪里?”擔憂主子的安危,她焦急的扯著車夫的手問。
那名侍衛沒回答她,而是急忙扯開嗓,朝前方騎在馬背上的殷颯喊道:“王爺、王爺!
聽見叫喚,殷颯調轉胯下的馬兒走到馬車旁,“有什么事?”瞟見靜瑤不顧儀態揪著那名駕車的侍衛,他濃眉微蹙。
“王妃說她不是王妃!笔绦l趕緊將靜瑤方才所說的向上稟告。
聽見他語意不明的話,殷颯一時不太明白,“你在說什么?”
靜瑤在一旁急道:“我不是王妃,我家小姐才是,她在哪里?”
聞言,殷颯面露詫異,質問:“你不是王妃?那為何昨日你身上穿著嫁衣?”
她連忙解釋,“我是小姐的陪嫁,為了小姐的安危,與小姐互換了衣裳。王爺,我家小姐呢?”
殷颯眼前閃過一張有著雙圓亮眼睛的臉龐,難道她才是軒轅玉蝶?
昨日他領著一干部將趕到赤焰山時,喜婆與迎親的人大都被殺了,只有少數幾名幸存的護衛,以及當時躲在馬車下的她們兩人沒死。
那時見她身上穿著嫁衣,他理所當然的以為她便是皇上指給他的新王妃,不想竟不是她,而是另一人。
昨晚客棧突然起火,他只顧著進去帶走人,倉卒間沒留意到另一個丫頭,且一出廂房便有人行刺他,他一邊應付刺客,一邊還得帶著昏睡的她逃離著火的客棧,更是沒有多想。
那些刺客見行刺失敗,沒戀戰便退走。他見天色微亮,索性吩咐屬下隨即啟程,以免再生變故。
為了盡快趕回南疆,他輕車簡從,唯有她乘坐的是馬車,其余侍衛則駕馬護送,此刻車里不見那丫頭,她沒有跟上來的事再明顯不過。
殷颯緊蹙眉頭,為自個兒的疏忽感到懊悔。
跟在他身邊的陸遷聽見靜瑤的話,那張斯文的俊臉滿帶驚愕,“這么說王妃還留在客棧里?”
殷颯略一沉吟,即刻下了個命令,“陸遷,我們兵分兩路,我回去找人,你帶著其他人繼續往前走。”
“王爺,昨晚那場火怕是那些刺客放的,您這么回去恐怕不安全,還是讓屬下帶人回去找王妃吧!
“人是我弄丟的,我回去找人。況且現在這樣正好,那些人根本不知咱們沒帶走王妃,待會找個人扮成我,你們繼續趕路回南疆,也許可以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若是他們再敢來刺殺,這次你想辦法留下活口!
聽他這么說,陸遷這才頷首,“是,那王爺多帶幾個弟兄一塊去。”
殷颯在附近找了處隱蔽的地方,與一名身量與他相仿的侍衛對換了衣裳后,穿著一襲藍色長袍的他,帶著三名侍衛往回走,返回先前下榻的那座城鎮。
趕回這座城鎮已是日暮時分,殷颯領著三名隨從先回昨日下榻的客棧,不料客棧已燒成灰燼,足見昨日的火勢有多猛烈。
看著已成廢墟的客棧,殷颯忍不住心忖,倘若起火時軒轅玉蝶沒逃出來,那么此刻也許已經……這念頭一閃而過,他立刻又暗自搖頭,不希望她真死在那場惡火中,所以他心存希望,不愿多想。
他吩咐其中兩名待衛,“相約城門口那間客棧會合,現在你們倆在這間客棧附近四處打聽有沒有人瞧見過一個臉兒圓圓、眼睛也又圓又黑的姑娘。”
“是!眱扇藨曤x去。
殷颯再交代另一名侍衛,“你去打聽這客棧的店主是誰,待回到南疆后,讓總管送一筆銀子來賠償他!边@場火極有可能是那些刺客所施放,客棧是受他們牽連,遭受此無妄之災。
“是。”那名侍衛領命而去。
待他離去后,殷颯也沒閑著,先行到相約地點安置馬匹,接著在鬧街上四處尋找,他那雙銳利眼瞳不停瞟向過往路人,梭巡被他丟下的王妃。
眸光掃過一處屋檐下站著的三名乞丐,他沒多看,繼續朝前走著。
忽然間,身后幾句對話飄進他敏銳的耳朵里——
“姊姊,這包子真好吃!甭詭е蓺獾耐粽f道。
一道柔嫩的嗓音答道:“喏,我這兒還有些銅板,你們要是餓了,可以拿去買包子吃!
“這些錢不是姊姊當了耳墜子要上南疆的盤纏嗎?給了我們你怎么辦?”
那道柔嫩的嗓音,殷颯聽過,就在昨天。還沒走遠的他猛然回頭,銳利眼神朝那三名站在屋檐下的乞丐望過去。
這次他細看三人,站在左側的那兩名乞丐,一個約莫八、九歲,一個年紀稍大些,約莫十一、二歲左右,而站在右側的是一名姑娘,三人手里各拿了一個包子吃得津津有味。
那姑娘臉上和衣裳全都沾滿了黑灰,但他一眼就能認出那雙又圓又黑的眼睛。殷颯沒有立刻上前,而是靜立看著她臟兮兮臉上帶著的那抹溫笑,還有她睇望那兩名乞丐時的晶亮眼神。
“耳墜子我賣了六十個銅板,方才買六個包子花了十二枚,還剩下四十八枚,我打聽過了,從這里到南疆,走路的話約莫要走兩、三日,我一天吃三個包子的話,一天共要六枚銅板,三天只要十八枚就夠了,剩下的二十枚全都給你們,不要緊。”
“我看你這么笨,能一個人走到南疆嗎??”年紀較大的乞丐語帶懷疑的問道。
清荷仰起圓潤的臉說道:“當然能,去南疆的路,方才我已經向當鋪的大叔問清楚要怎么走了。”
這兩個小乞丐是她當了耳墜出來,買了兩個包子準備吃時遇見的。那名年紀較小的乞丐當時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手里的包子看,似乎很餓的模樣。
于是她又買了四個包子給他們,三人便走到這兒一邊吃一邊閑聊。
她從他們那里得知,他們從小就跟著爺爺乞討維生,爺爺去年已過世,只剩下他們兄弟倆;而她則告訴他們,她當了耳墜子準備前往南疆找人的事。
小乞丐拉了拉那名年紀較長的乞丐央求,“哥,要不咱們陪姊姊一塊去好了,聽說南疆的天水城比這兒還大,咱們到那兒乞討,也許能討到更多錢!
聞言,清荷忙不迭頷首,“好,你們同我一塊上南疆,不過等到了那兒,你們別乞討了!
找了一整天,都找不著靜瑤和赤王他們,她心想他們定是在昨夜的大火中離開了,因此她打算前往南疆找他們。不過她很疑惑,為何他們離開時沒叫上她一塊走?
“不乞討?咱們沒錢就要餓肚子了!蹦昙o較小的乞丐看著她,猶帶稚氣的嗓音天真說道。
“不怕,我要找的人他很有錢喔,可以養活得了你們!碧锰贸嗤,定然比她爹還要有錢,因此她盤算著,等到了赤王府,她便要求赤王收留他們兄弟倆,這樣一來他們就無須靠乞討維生了。
小乞丐很喜歡這個買包子給他們吃的姊姊,見兄長沒應聲,連忙拉著他的手撒嬌!案纾覀兙透㈡⒁粔K去南疆吧,好不好?”
年紀較長的乞丐低頭想了想,須臾,才點點頭,“好吧!
“太好了!鼻搴赡菑埐紳M黑灰的臉笑得眸兒彎彎。
“那姊姊今晚先跟我們回破廟住一晚,明天咱們再出發!毙∑蜇づd奮的拉著她的手,想帶她回他們的棲身之地。
看到這里,殷颯舉步上前攔住他們。
抬頭看見是他,清荷先是一愣,接著滿臉驚喜的叫道:“王爺,你怎么在這里?我找了你一整天了!”
不知為何,見她臟兮兮的臉上喜逐顏開,那笑容莫名勾動他的心,他竟生起一股想揉揉她那張圓臉的念頭,素來銳利的眸子也不自覺柔和了幾分。
“你昨晚上哪去了?為何沒有跟上來?”他語氣有些不悅。
“昨晚我哪兒都沒去呀,我見靜瑤睡了,便也趴在桌上睡了,后來外頭忽然很吵,我醒來時,四下都找不到你們,你們去哪了?還有靜瑤呢?”
聽見她的話,殷颯確定果然是自個兒進房間帶走那丫鬟時,忽略了趴睡在桌上的她,臉色不禁微微一僵,但也沒多做解釋。
“靜瑤先與陸遷前往南疆,我來接你過去。不過現下天色已晚,我們先在客棧暫歇一宿,待明日再上路!彼@身臟污也要先洗洗,再換件干凈的衣裳。
清荷沒再追問下去,倒是指著乞丐兄弟說道:“我想帶他們兩兄弟一塊到南疆,可以嗎?”
殷颯瞅了兄弟倆一眼,方才的事他都瞧見了,對她這善心的行徑倒也沒意見,頷首便答應。
待殷颯帶著清荷幾人來到會合的客棧時,那兩名各接了指令的侍衛也回來了,眾人便在客棧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