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月公子!靈月公子!”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還有叫喚聲,但不管他們怎么喊、怎么拍門,里頭一點反應都沒有,最后他們沒辦法,只好伸手將門從外頭給硬推了開來。
闖進靈月睡房的是兩名少年侍從,他們不同于過去的殷勤體貼,動作迅速地奔到床前,伸手用力地搖晃靈月,以一種絕對要喚醒他的態度堅持著。
“嚇……你們兩個干什么?”當打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越來越痛的時候,靈月終于從沉睡中醒來了。
“靈月公子,老板要見你。”少年侍從見他終于醒來也松了一口氣。
“現在?”靈月睡眼蒙眬地眨眨眼,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耙呀浱炝亮藛幔课疫想睡覺!不能等我睡飽了再說嗎?”
“不行,老板既然說了要見你,公子請立刻準備!鄙倌晔虖囊噪y得嚴肅的語氣提醒!肮,你從沒在晚上見過老板對吧?”
“什么意思?”靈月伸了個懶腰。什么白天晚上的,不都是佟老板嗎?
“現在沒時間解釋了,請公子動作快一點,莫讓老板等太久了!鄙倌晔虖拈_口催促,心想公子要是遲了惹老板生氣,說不定連他們兩人都要受罰了。
“是不是真的啊?好端端的干嘛半夜召見我?難道想找我一起喝酒不成?”靈月一邊換衣服一邊嘀咕,抬頭看了外面依舊一片漆黑,怕是丑時都還沒過,這時候突然要見他干什么?再說,幾次見面那個佟老板都是笑呵呵的,自己從沒見過比他更好說話的人,真不知這兩個少年在怕什么。
“公子,快、快!老板等著問你話呢!”
“見靈月換妤了衣服,兩名少年侍從絲毫不浪費時間,一左一右直接架著他,施展輕功以最快的速度向佟老板報到。
架著他一路飛奔到了閣樓外,兩名侍從這才松開手,指著里頭對靈月說:“公子,老板就在最里面的房間,你快進去吧!”
“剛才你們施展的就是輕功嗎?真好玩!下次若有機會再來一次好不好?”靈月很有興趣地提議。
“公子,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快進去吧!”少年侍從見他依然嘻皮笑臉,十分擔心,不忘提醒道;“老板在晚上心情都不太好,公子你要多注意一點!
“好、好!真不知你們在擔心什么,不就是佟老板唄!居然怕成這個樣子!膘`月擺擺手,直接推開閣樓的門進入了。
當閣樓兩扇重重的銅門關上的剎那,樓內陷入一片漆黑、除了底部那間微微發出亮光的房間可以指引方向。靈月花了點時間讓雙眼適應黑暗,這才舉步向前……
“佟老板,我來了!币宦纷叩阶钅┑姆块g,靈月舉手輕輕敲了敲。
“進來!
房間內傳出的男性嗓音優雅依舊,確實是屬于佟老板的,靈月聽見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幾句,明明就是自己熟悉的佟老板,那兩個少年侍從非說得好像是什么魔王要見他似的,真不知在緊張個什么勁!
推開門、轉身關上門,跟著再次轉身,當靈月抬眼看向佟老板的時候,整個人頓時怔住了!
慵懶坐在黑檀木躺椅上、身穿艷紅色長袍的男子,確實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佟老板沒錯,但他原本綁成長辮子垂在身后的黑發,此刻全部散開,就像是紅袍上多了一片黑得發亮的墨色絲緞一般。
也不知道是因為散開頭發、或者是暈黃迷蒙燭火的關系,佟老板那張含笑的俊臉看起來有些邪氣,兩旁的燭火所造成的光影不但在他白皙的臉頰上跳躍,還將他的身影拉得極長極大,那幾乎占據了整片墻的黑暗影子看了就讓人覺得有點害怕。
“佟……老板,佟老板你想見我?”靈月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緊張了起來。
“你就是靈月?兩個多月前搬到水月鏡花想寫書的靈月?”佟老板咧開艷紅的唇,深潭似的眼瞬也不瞬地鎖住靈月的臉。
“對……就是我!辈痪褪悄阌H自接我過來的嗎?雖然覺得佟老板的問題很奇怪,但靈月還是不敢多問什么、只敢低著頭低低回話。
“你確定自己住進水月鏡花是想寫書?”佟老板拿起水煙抽了一口,瞇起眼再問。
“是、是,當然是。”靈月答得很快!靶颐少±习遒p識,靈月一定會鞠躬盡瘁,怎么也會把佟老板您要的那本曠世鉅作寫出來、報答佟老板的知遇之恩!”
“喔?怎么和我聽到的事情不大一樣啊?”
佟老板舉止優雅的起身,伸手輕輕擊掌,不一會兒,兩扇木門從外面打開,靈月見到兩名少年侍從押著兩名身穿黑衣、一臉狼狽的男子走了進來。
“如果你只是單純想在我這里寫書,為什么有人會在夜里翻墻闖入這里,想把你偷出去呢?”佟老板緩步走到靈月面前,不徐不緩地將水煙吐在他臉上。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靈月聞言嚇了一大跳。這兩人想偷他出去?
那兩名黑衣人一聽說眼前的人就是靈月,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在責怪都是因為他、讓他們落人此刻的窘境。
“把他們扔出去。”佟老板擺擺手,兩名黑衣人很快又被帶了出去。
等到門重新關上后,靈月立刻開口解釋道:“佟老板,這件事和我無關!我不認識剛才那兩個人。再說,我兩袖清風、還得留在這里仰賴佟老板養我,又怎么會有人想來搶我呢?佟老板,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
“誤會?”佟老板俊容漾起意味深長的笑!八浴銢]有參加猜謎?沒有將謎底贈人,也不是唯一一個寫出和皇帝老頭同樣答案的書生?更不是全京城都想認識的那個書生啰?”
“這……這件事……”靈月臉色一變。怎么佟老板連這件事情也知道?“這件事不是佟老板您想的那樣……”
“那么是怎么樣?”佟老板似笑非笑地回座,淡淡挑起一道眉,擺出愿聞其詳的慵懶姿態。
“這事說起來有點離奇、也有點長,有些地方連我也弄不太明白,應該說是很多巧合疊在一起產生的意外,如果——”
“我沒耐心聽廢話,要說就快說,不說就出去!辟±习謇溧鸵宦暋⑹植荒蜔┑卮虿。
“是!”靈月抖了一下,不敢再多說廢話。
他立刻將在水月鏡花里和蘇菀菀初遇,因為一見傾心所以在慈云寺外告白,還將謎底送給她的這件事簡短說了一遍,但刻意將謎底是他在無意識、怪病發作時所寫下的事情給略過了!翱傊覍⒅i底贈給蘇小姐真的只是巧合,其實只是想博得蘇老爺的好感,連我也沒想到那真是謎底。”
佟老板默然不語,再次開口時,語氣卻充滿了譏諷。“我不管那是不是巧合,但現下你已經猜出了謎底,接下來要怎么辦?”
“?”靈月無辜地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猜出謎底幫了蘇老爺一把,或許可以增加蘇老爺對自己的好感,但他未必會這么簡單就把蘇菀菀許配給自己。
所以他想來想去,決定還是把他這本曠世鉅作寫完后再登門提親,成功的機會應該會大一點,所以他還是會留在這里繼續寫書,不是嗎?
“我不太明白佟老板你的意思!
“不懂?”佟老板原本銜在嘴角的笑容驟轉成凜人的殘酷!澳阃背鲞@么一個大麻煩,現在還想問我什么意思?你現在是猜出謎底的人、是全京城人人都想認識的人,今天有兩個小賊翻墻闖入,明天就會有第四、第五個人想進來搶人!你當我水月鏡花是天天讓人翻墻練身體的地方嗎?”
“我……可是我不是故意的!膘`月聽佟老板講得嚴重,心里也慌了。“不然……不然我絕對不會再猜謎底了、再也不猜了!佟老板,從今天起,我只會專心寫書,再也不惹麻煩了,這樣好不好?時間久了大家自然就會放棄了是不是?”
見靈月提起了寫書,佟老板冷冷牽動嘴角,好半晌后才開口道:“嘿嘿……那家伙要你來這里寫出一本曠世鉅作?好,很好,那么你把目前完成的部分拿來給我看看,看看你的東西是不是真的這么好,值得我浪費人手來保護你,看看你是不是真值得我留下!
“這……”靈月像是被閃電打到一樣,動也不敢動。
“怎么?我這個要求很過分嗎?”佟老板瞇起眼不耐煩道:“你這書生,渾身上下唯一的價值不就是你寫的書嗎?那么拿出來讓我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文采,能讓人親自請回水月鏡花寫書!”
“這……還沒完成!膘`月唯唯諾諾地開口!斑沒完成的書,我沒有給人看的習慣!
“我當然知道還沒完成!”佟老板再次冷嗤一聲!拔矣植皇且慈,我只需要看你截至目前為止寫出來的部分,文章是好是壞我自然分得出來。”
“呃……因為是曠世鉅作,我寫的時候思緒很亂,常常東一段、西一段,都只是零星的橋段,并沒有真正可以給人看的完整橋段。”靈月頭越來越低,渾身冒著冷汗回答!霸僬f,我的草稿向來字跡很亂,我真的不好意思拿給佟老板看,不如請佟老板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謄寫一次再送給您過目!
佟老板靜靜地望著靈月好半晌,跟著嘿的一聲冷笑,直接穿過靈月身邊走到門前,拉開門同時對外面的侍從說道:“走!跟我到書生寫字的書齋去!
“佟老板!佟老板不行!”靈月一聽嚇得臉色發青,但他根本攔不住人,只得急急忙忙從后面追了過去——
“這是什么鬼東西?!”冷得足以結冰的男音響起的下一刻,書齋里下起了一場“紙雨”,漫天飛揚的宣紙先是騰空飛起跟著緩緩落下,散了一整地,還有幾張黏在因為慌亂跪坐在地的靈月臉上。
隨行的幾名侍從動也不敢動,只敢睜大一雙眼偷瞄剛好飄在自己腳下的紙張,等看清楚內容后,他們嚇得連呼吸都停住了!
散了滿書齋的、全京城最貴的宣紙,絕大部分是空白的,唯一有染上墨色的,卻也完全稱不上是文章、甚至連橋段都構不上,像某名侍從不小心踩在腳下這張,僅僅寫著——
第一章回
月明星稀的夜,大地萬籟無聲。
而另一名少年侍從憑著好眼力,清楚看見黏在靈月臉上那張幾乎是空白的紙張上,只簡單寫了“第一章回”這四個字,然后以下就是一片空白了。
不會吧!靈月公子住在這里至少兩個月,不會就只寫出這幾個字吧?負責服侍靈月的兩人抖得特別厲害,就怕佟老板怒火燒過頭,把帳也算到他們的頭上來。
“這些是什么?”佟老板怒極反笑,咧開一抹讓所有人都想立刻拔腿逃跑的恐怖笑容。
“稿……我的手稿!膘`月硬著頭皮開口。
“手稿?是白紙還是手稿你看清楚再說話!”佟老板一張俊臉凝起了森然猙獰之氣。
“是……是還沒謄上字的手稿!膘`月很努力的做著垂死掙扎。
“拿刀子來,把這家伙直接宰了喂豬!”佟老板冷冷開口的同時,向來完美無瑕的額頭上,還跳動著從來不曾有過的青筋。
“佟老板饒命!”靈月原本以為佟老板只是氣瘋了口不擇言,但當他看見一名侍從去而復返,手上還多了一柄亮晃晃的長刀時,他嚇得撲通一聲倒地,趴在佟老板面前不斷開口求饒:“我真的想寫啊!可是不知為什么就是寫不出來!佟老板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一定會寫出來的!真的!我發誓!”
即使靈月又哭又求,但佟老板還是不為所動,俊臉上的神情從狂怒轉為不耐,又從不耐轉為冷漠,最后當他重新開口時,臉上盈滿的是酷麗殘忍的諷刺笑容。
”當然,不過就是寫不出書嘛!確實沒必要取你性命。”佟老板唇角一揚,俊容充滿了惡華的氣息。
“是!謝謝佟老板、謝謝佟老板……”靈月感激涕零。
“不過就如同我所說,你唯一的價值是寫書,要是寫不出來,我留你在水月鏡花里有何用處?”佟老板嘴角漾出嗜血的笑!皝砣,把他趕出去!”
“佟老板、佟老板……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靈月大聲求饒,但佟老板一聲令下,兩名侍從已經一左一右地架起他,毫不留情地往外拖了!
“佟老板你聽我說啊!”哀號聲不曾間斷,從閣樓一直延續到長廊,又從長廊蔓延到了大門口,一直到靈月被人扔出水月鏡花的門外,求饒聲始終不曾停止!
就在靈月再也擠不出一絲力氣開口的時候,兩扇緊閉的門又打開了。
靈月以為佟老板回心轉意,可他卻看到服侍自己近兩個月的一名少年侍從彎下身,以十分抱歉的語氣對他說:“公子,這是你的東西,你自己多保重!
說完后,兩扇厚重的銅門又再次當著他的面關上了。
靈月茫然地低頭,這才發現手上多了自己祖傳的硯臺和墨條,正是他從靈氏宅邸唯一帶出來的東西。在離開的時候,他曾經發誓,一定要奮發圖強、風風光光的回去。但現在,什么都沒有了,他離開的時候僅有這套硯臺墨條,回去的時候,依然也只有這套硯臺墨條。
該怎么辦呢?靈月腦袋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坐在水月鏡花的門前發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但眼看天色越來越亮了,在過不久這里就會開始有人經過,自己一直賴在這里也不足辦法!
靈月無奈地重嘆一口氣,將硯臺和墨條收好,打算先回靈氏宅邸再做打算。
正當他垂頭喪氣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正打算轉個彎進巷子的時候,腦門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跟著他眼前一黑,就這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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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睜開眼,靈月就被自己置身的惡劣環境給嚇了一大跳;昏昏暗暗的光線,融合了霉味、腐壞食物的酸臭氣味,身下摸起來濕冷冷的地板,以及大約能塞下七、八人的空間,全部都用鐵欄桿圍起來,這個地方該不會是專門關犯人的牢房吧?!
靈月正想起身,就覺得后腦杓傳來一陣劇痛,他痛呼一聲,伸手輕輕往腦后的位置檢查,果然,上頭腫起了一個大包,不過幸好沒流血就是了。
“搞什么?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靈月喃喃自語,這才想起自己被人用棍棒給敲暈的事情。
被佟老板趕出水月鏡花后,他原本想先回家休息、再作打算,沒想到走沒幾條街,正要拐進巷子的時候,冷不防被某個家伙用棍棒給打暈了——
“應該是認錯人了吧?”靈月輕揉著后腦杓,想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書生、平常和人無冤也無仇,沒理由會這么對付他,所以,應該是哪里弄錯了。
“喂!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靈月撲向鐵欄前,對著外頭放聲大叫!澳銈兪钦l?為什么把我關在這里?快放我出去!”
“砰”的一聲巨響,瞬間就將靈月的喊叫聲給壓了過去。跟著,他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從另一端傳來,隨著聲響越來越清楚,他知道對方也越來越靠近了。
靈月閉上嘴不再說話,神情緊張地緊緊抓住鐵欄桿,雙眼瞬也不瞬地瞪視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