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趕路,兩人終于抵達蘇州,胡蕾蕾早耐不住好奇拉開馬簾子,偷偷往外看,見到沿街有不少百姓對著他們的馬車指指點點,馬車繼續前行,經過最熱鬧的街道后,一路來到近郊,胡蕾蕾才知道史府位在這么幽靜的郊區,舉目所見,四周就只有史家這棟大宅院。
史皓嵐笑著拍拍她的肩,「可以下馬車了!拐f來,他還真是服了她,說不想從車窗框框里看外面,竟沿路就靠在馬車邊緣,一手拉著簾子再從隙縫里不停的往外打量。
「呃,是,主子!顾B忙回神,先行跳下了馬車。
對于她的「新稱謂」,他實在不怎么茍同。
一下馬車,看著駕車的小廝前去敲大門,他忍不住對她道:「你不必稱呼我為主子。」
「可我是你的丫鬟!」
他蹙眉,「我說了——」
「我知道,但是我也說了,就算再回到夏紫山莊,我也不想讓小蝶跟小綠服侍我,這太奇怪了!」她怎么想都想不通,身為丫鬟的為什么要人伺候?
這件事他們已談論多天,但始終無法達成共識。
史皓嵐當然明白問題出在自己,因為他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當然不希望她當丫鬟,甚至是日后隨著自己上山探勘,那太危險了!
只是,這份剛萌芽的情愫還太稚嫩,要他對她坦白這份情感,太早了。
大門突然打開了,這個話題自然也中斷了。
只見宅第前院,一大群男女仆傭急念忙忙的左右排開。
哇塞!胡蕾蕾瞪大了眼睛。這陣仗還真不小,吏家大門已是氣派非凡,飛檐峻起,入內后,更是畫棟雕粱,處處可見精巧典雅。
「注意腳步。」史皓嵐見她抬頭四處張望,連忙提醒她,他才剛說完,她就踉蹌了一下,人往前撲倒,好在他動作快,及時扣住她的纖腰。
她尷尬不已的站好,紅著臉兒低聲說了聲,「謝謝!
排排站的奴才們一臉驚訝,少爺不僅回來了,還帶了一名美若天仙的小姑娘,甚至當著他們的面上演這一幕親昵的舉動。
看來他家老爺心心念念的喜事有譜了呢!
史母聽到管家的通報,急忙從房里跑出來,一見到兒子,欣喜萬分,「怎么回來了?家書里不是千交代萬交代——」
「爹呢?我想看他!
「我知道,可這位……」吏母忍不住拉起胡蕾蕾的手,上下打量起她,笑得闔不攏嘴.這女娃一看就純真無心機,美而不俗,很得她的緣。
胡蕾蕾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得不用眼神向史皓嵐求救。
「娘,別誤會了,她只是我的——咳,貼身丫鬟。」真是的,他一個大男人需要什么貼身丫鬟,害他說得一臉尷尬。
這樣的神情看在史母眼中,更是喜上眉梢。兒子一向淡漠,喜怒不形于色,何曾如此靦腆過?
「別胡說,這位姑娘怎么看都不像個丫頭,」愈看愈投她的緣。
「夫人,是真的!是吏少爺救了孤苦無依的我,又收留了我,我自愿當丫鬟服侍他,來報答他的恩情!巩斎唬罱K目的是報恩啦,只是總覺得時間遙遙無期,雖然第二個愿望已有眉目。
史皓嵐一聽到「恩情」這兩個字,臉就不由得沉了下來。
雍容華貴的吏母可沒發覺,一雙發亮的眼睛直瞅著眼前的大美人,「報答恩情的方法有很多種,怎么你的家人沒教過你?」
「我——」
「娘,別亂教她!她很小,沒幾歲。」他當然知道娘在想什么。
胡蕾蕾直覺想要駁斥,「我一千——呃,一十六歲,也不小了!购秒U!差點脫口而出自己的實際年紀。
史母一聽,笑著頻頻點頭,「十六歲好、十六歲好!」
「好?」胡蕾蕾一頭霧水。
「娘,爹呢?他身體有沒有好一些?」史皓嵐擔心抱孫心切的母親愈談愈多,忙著轉移話題。
史母點點頭,這才依依不舍的將目光從胡蕾蕾身上移開,看著俊逸挺拔的兒子回道:「當然是好多了,不然娘怎么笑得出來?」
他這才松了口氣,「我去看看爹!
「好,一起去。呃,還不知道姑娘怎么稱呼?」史母不忘問這個讓她一見就喜歡的姑娘的大名。
「我叫胡蕾蕾,夫人叫我蕾蕾就好了。」胡蕾蕾直覺的替自己介紹。
史母笑容可掬的直點頭,「那好,你也別見外了,叫我史伯母就好!
「哦,史伯母,老實說,你跟史少爺一點都不像耶!你好親切哦,可是我跟他一開始相處時,就覺得他很不討人喜歡,一張臉老是冷冷的——」天啊,她在說什么?她感覺到史皓嵐兩道銳利的目光正射向她呢!
「你瞪蕾蕾做啥?她這叫坦率,我很喜歡她這一點!故纺赶葏柭暫戎箖鹤拥膼盒,接著,口氣一轉,向胡蕾蕾咳聲嘆氣了起來,「事實上,我也覺得我兒子太嚴肅、表情太冷,難怪沒姑娘敢接近他!
這話史母說得有些心虛,因為楓丹郡主不僅敢接近她兒子,而且對兒子投懷送抱。但那一號驕蠻人物想當她媳婦,她絕對是敬謝不敏!
「沒半個嗎?這么可憐?」胡蕾蕾的同情心頓時泛濫起來。
「是啊,所以,你得好好伺候他,別讓他老繃著一張臉!
「哦,我會盡力啦,史伯母!
史皓嵐難以置信的看著母親丟下自己,反而跟著胡蕾蕾有說有笑的往父親的房間定去,而胡蕾蕾更壓根忘了自己是「丫鬟」,竟然將他這個主子給丟在她身后?!
但為什么他的嘴角是上揚的?心情竟然是愉悅的?看來,胡蕾蕾已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打開了他的心房,翻弄起他的情緒,讓他難以再冷漠以對。
眸中笑意更濃,他邁步跟了上去。
而站在兩旁的奴才們,你看我,我看你,各個眉開眼笑;心知肚明,他們有多久沒在少爺臉上看過笑容了?看來少爺的喜事真的有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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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整個天空渲染了多彩霞光.美得動人。突然,一聲雷霆怒吼從房間里劈了出來——
「誰要你回來的?你給我回山上去!」
胡蕾蕾感到晴空打雷,耳朵轟隆轟隆作響,嚇得她趕緊以雙手掩耳,柳眉一皺地看著站在她身邊同樣以雙手掩耳的史母。
史母尷尬一笑,急急放下手,「他在練功!
練功?練喉功還是什么?胡蕾蕾好奇的側過身,偷偷看著從床上坐起身來,指著站在床前的史皓嵐大聲吼叫的中年男子。
認真說來,他的五官跟史皓嵐好像,不過,嚴峻的功力更勝他一分。
而她這一探頭,卻讓史父逮個正著,他一愣,睜大眼瞪著她,隨即哇哇大叫,「那個女娃兒是誰。俊
史皓嵐回頭一看,就見胡蕾蕾拚命搖頭,卻被母親一把推了進來,他不禁在心中暗嘆一聲,才回頭看向父親,「她是——」
「兒子的朋友」吏母馬上搶話,對著發愣的胡蕾蕾笑了笑,又對著自己的兒子提了提柳眉,這才笑味味的看著丈夫道「你別嚇著了蕾蕾,咱們史家未來可全靠她呢!」
「我?!」
「她?!」
胡蕾蕾跟史皓嵐異口同聲,再互看一眼,一個是莫名其妙,一個是莫可奈何。
「您瞧瞧這等好默契,老爺。」史母眉開眼笑的走到床沿坐下。
史父挑高眉頭,仔仔細細將這女娃兒好好看上一遍,美雖美矣,可是——「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幫忙扶持史家這么大的產業嗎?」
「爹,你別聽娘胡說,她只是我的一個丫鬟。」八字都還沒半撇咧!史皓嵐額際抽痛,開始后悔帶她回來了。
「是啊,老爺,我只是他的一個丫鬟!购倮僖布奔备胶,雖然似懂非懂,確定了這對雍容華貴的老夫妻肯定誤會什么。
史父來回看著兩人,史皓嵐毫無畏懼父親的注視,直勾勾的與他對視,胡蕾蕾可是管不住自己的腳,被史父看得很自然的向左一步、再一步,干脆躲到史皓嵐的背后。
這老頭子哪像什么病危的樣子?吼聲如雷,身子骨看來也很硬朗嘛,生的是哪一種病。克麄兏究梢赞D身走人了。
「爹看來身體很好,我就放心了,我馬上回山上去!故佛⿳共幌朐偕,也不想讓胡蕾蕾處在這么有壓力的氛圍里,一轉身,就要帶她走人。
她跟史皓嵐真的好有默契耶!胡蕾蕾才要邁開步伐,就被史父的吼聲給吼住。
「等一等,誰說你可以走的?」
史皓嵐蹙眉看著母親,史母卻對他擠眉弄眼的使眼色,意思要他轉身回去,他萬般無奈,深吸一口氣,再回身面對父親,「爹不是一開口就要我走?」
「但我也在家書里寫著你不要回來,你不也回來了?」史父氣得吹胡子瞪眼。
胡蕾蕾看著抿緊唇的史皓嵐,再看著氣呼呼的史老爺予,「那么老爺的意思是我家主子可以把你的話全當廢話嗎?」
「噗哧!」史母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你、你、你……」史父老臉漲紅,又羞又怒,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史皓嵐也差點失笑.但是他忍住了,看著知道自己說錯話搗住嘴的胡蕾蕾道:「沒事,你先出去吧!
「哦。」她看看他,再尷尬的向史母點個頭,又怯怯的看了史父一眼,這才轉身出去。
「哪兒找來的姑娘,看來少根筋!故犯溉滩蛔÷裨。
「她是個很純真的姑娘,不過,我不想談她。爹是哪兒不舒服?為什么寫了「病!苟?」他本不想追問,但也不想讓話題直繞著胡蕾蕾的身上打轉。
「心里!」一說到這兒,史父就怒哼一聲,不舒服的躺回床上去。
史母搖搖頭,瞪了丈夫眼。沒想到年紀愈大,愈活愈回去,竟然像孩子一樣的耍脾氣!
她輕嘆一聲,拉著兒子到一旁小聲的說:「我看你爹是在「返老還童」了,硬是要提筆寫家書給你,還天天唉這兒疼、那兒疼的,其實,他這一、兩年身子是虛了些,可是補藥不停的吃,大夫不停的看,這陣子身子是壯了,可這心——」
這對母子說什么悄悄話?講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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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死不瞑目!」史父瞪著兩人,突然又氣呼呼的坐起身來,大力的拍了胸口一下,「身子好了干啥用?眼花了,腦子也沒以前清楚了,史家的擔子全落到你身上,我想做也做不來,這身骨頭又不聽話,天天在家當廢物,而你!」他干脆下了床,走到兒子面前,「你又不笨,老子要什么?你不懂?不懂嗎?!」
「老爺,你別這么激動啊。」史母連忙上前,拍撫著他的背。
「爹!」史皓嵐怎么會不明白,只是這事就他一個人也沒辦法做到啊。
「答對了,我就是想看到一個小子喊你一聲「爹」!快給我去!」史父突然拉著他的手走到門口,「管那個乳臭未干的姑娘是你的誰,生一個娃兒出來給我,讓我知道史家有后,讓我不會死不瞑目,了解了嗎?」
語畢,竟當著他的面就把門給甩上了。
史皓嵐也是一肚子氣,他決定馬上啟程走人,繃著臉轉身就走。
史母立即開門追了出來,「皓嵐,別跟你爹計較,前陣子,他的一些友人來家里探望他,談的都是舍飴弄孫之樂,難怪他心里郁率,偏偏心病是沒藥醫的,你明白不是?」
他只能點頭.但他也有心病啊,而這病還是父親引起的,逼得他放棄那詩人詠嘆的愛情,逼得他不敢成親,更甭提養育妻兒了。
吏母突然注意到站在前方花園里的胡蕾蕾,「那姑娘不錯,也許——」
「娘,我跟她真的還不是——」
「情人?」她笑笑的接下話,「還不是,代表可能哪天就是了。去吧,瞧她不知在碎碎念什么?哦,還有,我安排你們住在南廂房,更吩咐下人沒你們的吩咐不準進入打擾,所以,你可以放心的——」
「娘!」他受不了的打斷母親的話。
見兒子變臉了,她也見好就收,「總之,回來了就小住幾天,你爹其實也很寂寞啊!顾πΦ呐呐乃氖,喜孜孜的回身陪丈夫去了。
史皓風俊臉上盡是煩躁,爹會寂寞?也是,事必躬親的人突然什么事都不必做了,空出來的時間能做什么?
他邊想邊走到還在喃喃低語的胡蕾蕾身邊!改阍谀钅钣性~什么?」
她咬著下唇看他,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跟他說?頓了一下,她還是開口了,「我明白了為什么我跟你回來,你爹的病就會好了大半!
「為什么?」他倒是很好奇她的答案。
四周看了看,她確定沒人后,再以很神秘的口吻輕聲的說:「他想你!
他臉色—變,隨即嗤之以鼻,「笑話!顾麖男【陀憛捤
胡蕾蕾一愣。難得她變聰明了,他竟然說是笑話?!她憤憤不平的抗議,「明明就是他想你,而父母想念子女是天經地義的事。」
也許對別人是,但對他不是!史皓嵐冷冷的瞪著她,「我同你說過我跟我爹相處的事,難道你還以為我們是那種父慈予孝的父子?」
她用力點頭,「你不想有遺憾而回來看他,就是因為你愛你爹;而你爹一下子要你走,一下子又不要你走,那也是他愛——」
「夠了!」他臉色鐵青的怒甩袖子,「你根本搞不清楚,少在那自以為是!」一談到父愛,就像有人一腳踩在他的死穴上,史皓嵐根本無法理性以對。
而胡蕾蕾的確不明白。那么清楚的親情在兩人之間流竄著,他為什么不愿意面對?還兇她!
她也生氣了,踮起腳尖,直指著他的鼻子叫罵,「你為什么老是莫名其妙的生氣?我又不欠你!」
「你!」
「我這丫鬟累了,要休息了,也不吃晚飯了!至于你這個動輒得咎的主子,自己看著辦吧!」她氣呼呼的看著這座陌生的宅子,往右走也不是,往左走也不是。
史皓嵐見她沒走幾步就退幾步,忽左匆右的,終究看不過去,一手扣住她的手就往南廂房走去。一到清凈的客房,他回身又去叫了兩名丫鬟來伺候她,才不吭一聲的轉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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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怪氣的男人!她受不了的在他身后做了一個大鬼臉,再走到床上躺平。
兩名丫鬟見她生氣,也只能呆站在床邊。
半晌,胡蕾蕾不氣了,心情卻變得更糟,她并不想跟史皓嵐鬧翻,這讓冷靜下來的她莫名的傷心。
她長嘆一聲坐起身,轉頭看著兩人,「請幫我弄一盆水來,我想沐浴睡了!
「是,小姐!
丫鬟們連忙去備了洗澡水過來,胡蕾蕾也不要她們服侍,要她們全下去,她只想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
只是,當她泡在暖呼呼的浴盆時,突然想到——
奇怪了,她被史皓嵐傳染了嗎?怎么她也愛上一個人靜一靜的調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