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煙嵐云岫,姬君吟卻無半點心思欣賞。
兩個好姊妹接連出嫁,她雖感到喜悅,心間卻隱隱帶著幾許惆悵。
“小姐……小姐……”
叫喚由遠而近,惹得門廊下原本安生的鳥兒也跟著吱吱喳喳了起來,可卻沒將姬君吟從自個兒的思緒中給扯出來。
見主子依然愣愣地瞧著遠方,朱雪伸手扯了扯小姐的衣袖,這才見她緩緩地回過神來。
“小姐,您在想啥?”見主子終于回了神,朱雪這才手腳伶俐地將提著的食盅端上,將里頭的菜肴一盤盤擺上桌!坝蒙帕。”
忙弄好了,連忙又回頭去招呼小姐,誰知才剛回神的她,又不知神游到哪兒去了,她只好將小姐拉坐到桌前,把筷子直接塞入她手中。
這幾天小姐總是這樣,像是心里頭擱上了千斤重的心事似的,讓她好不擔心,雖然前兩天她也曾旁敲側(cè)擊一番,可是始終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今日又見小姐如此消沉,索性直接開口問道:“您到底在想什么呢?”
朱雪這個丫頭打小與她一起長大,雖然只是個丫頭,可是卻日日夜夜與她待在一起,感情自然比不得一般。
她鮮少有事瞞著她,偏偏現(xiàn)在心里頭的事,她是怎么都說不出口,只能望著她著急的神情,然后暗自嘆了口氣。
“就算小姐不說,其實奴婢也是知道的,您是想著居夙升被皇上逼著娶人,所以心里著急了,就怕沒了機會,對吧?”
心窩里頭的事被人這樣大剌剌的說了出來,姬君吟的臉色頓時忽白忽紅。
“我……”本想因為朱雪的直接而叨念兩句,卻始終沒有把話說出口。
雖然人人都道姬家二小姐聰慧無比,可朱雪知道那不過是徒負虛名罷了,事實上,她并沒有拔尖的聰明才智,有的不過是比旁人更多的耐性,凡事勤能補拙,只要努力,總能做得好。
“若小姐真覺得居侍郎是個好人,何不主動一些呢?”
這句話石破天驚的當頭劈下,震得向來守禮守分的姬君吟頭昏腦脹的,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怎么主動?她可是個千金閨女耶!
這種不要名聲的事,休說她做不出來,就是爹娘和兄長們也是萬萬不肯的。
“小姐不主動,居侍郎又怎么可能會注意到小姐呢?”像是沒有瞧見姬君吟一驚一乍的神色,朱雪的語氣愈發(fā)肯定。“難不成小姐想眼睜睜地瞧著居侍郎另娶他人?”
不忍自家主子總是猶豫難決,她的語氣重了些,寧愿今日兒主動些,也免得日后懊悔萬分。
聞言,姬君吟的心一悸,只消想著他與旁的女人拜堂,她的心便像是被人生生地揍了一拳似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可是……”她能怎么做呢?
她從父兄那兒得知皇上這回這么逼他,起因于天家公主對他的覬覦,皇上不想后宮雞飛狗跳,才會命他在一個月內(nèi)成親。
可是休說她爹現(xiàn)在最氣惱的就是以長孫承音為首的三個朝廷新貴,畢竟他爹這次被人罰俸降職,多少有那三個男人的著墨在里頭。
朝廷上上下下都知道,長孫伯父因為素行不端,被長孫承音領著居風升和柴折霞等人彈劾,不但丟了官不說,還連累了他們這幾家的親戚好友,連帶受罰。
就算兩家沒有恩怨,她與他向來沒有什么交集。
“小姐,時間不多了!”朱雪見她兀自咬唇猶豫不已,連忙開口催促著。
“朱雪,你真的覺得我該這么做嗎?”事關自個兒的閨譽、姬家一門的聲譽,她能這么沖動行事嗎?
如果換作是尋常事,她是連想都不會想,可這事一放在居夙升的身上,她就忍不住想要拚上一拚。
她揪著帕子、咬著唇,萬分猶豫卻也躍躍欲試。
“小姐,咱們寧可這回做了,若是砸了便砸了,反正爭取過了,總好過將來后悔自己放手讓良人遠去!
因為知道小姐對居夙升的心思有多重,更知道小姐多么認死扣,所以她很清楚,若是有朝一日居夙升真的另娶,小姐只怕這輩子都要抑郁難解了。
所以還不如趁這個時候拚上一拚,免得將來后悔。
不同于朱雪誓在必行的篤定,姬君吟免不了還是帶著些許猶豫,可是當居夙升那張?zhí)擄w揚的臉龐浮現(xiàn)腦海,原本猶疑不已的心似乎漸漸定下了。
她抬頭看向朱雪,滿臉的猶豫已被一抹堅定所取代。
“可咱們該怎么做呢?”
“咱們就先來演場戲吧!”
既然居夙升不識得小姐,那么先要讓他知道他們家小姐是誰,也要讓他愿意多親近小姐。
只要有了開頭,但凡有眼睛的男人,都會知曉她家小姐的好處,而且此事宜早不宜遲。
愈早開始,勝算便愈大。
“這……我想試試看。”
雖然這樣的想法很驚世駭俗,也不是一個謹守禮教的大家閨秀該做的事兒,可是她顧不得那么多了。
如果這是她這輩子最后的機會,那么她想牢牢地捉住。
“小姐,你真的很愛居侍郎吧?”朱雪淺淺低吟,語氣中卻沒有半絲懷疑。
打從一年前,姬君吟應邀前去參加洛王妃舉辦的家宴時,不經(jīng)意瞧見一名丫鬟粗手粗腳地將酒灑到了居侍郎的身上,可他不但沒有惡聲惡氣責罵,反而溫聲安慰要她別緊張,甚至迭聲說著他沒事,體貼地為小丫鬟掩飾過錯,讓她免于受罰。
便是從那個時候起,她家主子就對居夙升上了心。
居高位者而不驕矜,難之又難。
這句話,是姬君吟在家宴結(jié)束時,對著她輕吟的一句話。
那樣的傾慕即便是在主子明知道自家是因為居夙升這幾個新貴而遭災遭難,即使老爺、少爺對他們咒罵不休,小姐依然對他傾心不已,不過只敢將這份傾慕放在心里頭。
“我……”姬君吟張口,想要回答朱雪的問題,可是話到了舌尖,卻什么也沒說,不過白皙細致的臉龐上添了一抹淺笑,然后說道:“你說說,咱們該怎么引起居侍郎的注意呢?”
本以為只能無助地瞧著,可既然決定要拚搏一番,她自然便該好好籌謀籌謀,如何才能天衣無縫地接近他。
一想到自己即將摒棄以往所學的禮教,膽大包天的決定要去勾引一名男子,姬君吟的心便怦怦怦地直跳,腦海里甚至勾勒出一雙璧人相依相偎的畫面。
那畫面甜蜜得教她那菱兒似的唇角微微往上勾起,劃出一抹既期待又興奮的笑花……
三月早春,還帶著些許寒涼之意,卻不減動人景致的風采,只見湖光山色遠遠相映,遍地桃林花若雨下。
姬君吟身著一件山青色的短襖,襯著湖水綠的襦裙,還系著一件滾著柔軟貂毛的披風,整個人瞧起來精神又艷麗。
“這……能行嗎?”
雖然是早就下定了決心,但事到臨頭,姬君吟卻依然忍不住滿心的慌亂。
“箭在弦上,難不成小姐想放棄?”朱雪急忙問道。
居侍郎會陪著母親來法隱寺賞花這消息,可是她使了許多銀子才從居家一名仆婦口中打聽到的,特地挑了今日前來,便是想要來個不期而遇,小姐可不能還沒開始就想逃跑。
深吸了口氣,逼去心頭那種怯怯的不安與想要退縮的心境,姬君吟的眸光亦從原本的猶豫轉(zhuǎn)為堅定。
她望著朱雪,語氣極為堅定地說道:“既然已經(jīng)做下決定,又怎會輕易放棄呢?”
“那就太好了!”
“居家老夫人可來了?”
“方才奴婢注意過了,居家的車馬還沒停在寺后的空地,想必還沒來呢!”
“那咱們就再等等吧!”
彎身拂去石凳子上的落花,姬君吟優(yōu)雅落坐,姿態(tài)看似隨意自然。
“嗯!”隨侍的朱雪隨著主子的動作,心頭跟著吐了口大氣!靶〗悖噬习凳揪邮汤煞謶n解勞已經(jīng)十日過去了,怎不見居家有任何的舉動,這是為何?”
雖然居侍郎這幾年對于皇朝殫精竭力,立下不少功勞,可是皇上的話乃是不容違抗的,難道他敢放任不管嗎?
“明的是沒有動靜,但只怕咱們瞧不見的地方,早已暗潮洶涌!
姬君吟望著因為輕風拂過而不斷落下的粉色花瓣,心中不免感到憂慮。
她敢說,皇朝里頭的大小官員,但凡家里有未嫁女眷的,只怕早已盤算著要將自家閨女嫁與居夙升為妻。
之所以不露風聲,則是擔心若是親事不成,到時壞了閨女的聲譽。
眾人競相爭奪那還不是最讓人擔心的,就算錯過,她頂多依舊暗戀著他,至少還能遠遠瞧著他,她最怕的是他完全不將圣意當一回事。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皇上之所以能忍著他,是因為他是個有能之人,可忍耐總是有個限度,到時若是真觸怒了龍顏,別說烏紗帽保不住,就是掉了腦袋也是有可能的。
“咦,小姐是否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便是你知道的。”
父兄一向?qū)⑺艿镁o,如今父親已被降職,更不可能輕易讓她出門。
她還是用昨夜突發(fā)了惡夢,讓她整夜心神不寧,才向爹娘求了這次的參佛之行。
這便是身為大戶人家閨女的禁錮,而她向來亟欲跳脫這樣的束縛。
所以當她瞧見不羈的居夙升,又總是聽到關于他的事跡時,一顆芳心才會那么輕易地便丟了去。
那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