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過兩分鐘就聽到洗手間的方向傳來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洗手間是給小朋友們用的,空間比較大,回音也很大,但那不自然的聲音還是讓林代容的心揪了一下,她停下手邊的工作,把書一放就跑了出去,雖然在幼稚園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才對,但曹東明剛來還不太熟悉環境,萬一在洗手間滑倒了撞到頭怎么辦?
她跑過去一看,空曠的洗手間里曹東明和小杰相對而站,小杰被脫得精光,曹東明倒是衣著完整,只不過褲子上濕了一大片,而且還是屁股后面的地方,而小杰光溜溜的身上也全是水,地上放著一個臉盆,應該是剛才掉在地上發出了聲音。
“你們在干什么?”
曹東明轉頭看她,那眼神說不清道不明,卻讓她剛才的緊張一掃而空,有種想笑的沖動,她強忍著,忍笑的表情當然逃不過曹東明的眼。
“很好笑嗎?”曹東明威脅的語氣沒能唬住林代容,卻讓她真的笑了出來。
看來她完全沒打算顧全他的面子,而且幽默感還異于常人。
曹東明帶著小杰來洗手間換褲子,這種事他咬咬牙也就做了,問題是把褲子脫下來之后,這個小杰竟然還要求他幫他洗屁股,還說別的老師都是這樣的,老師說小朋友要愛干凈什么的,說得他一陣頭痛。
要他去摸這小鬼的屁股?他的屁股上還有尿耶,這小孩又不是他兒子,就算是他兒子,他也會請保姆做這些事,只是這小子不依不饒,曹東明只好接了一盆水,要他把衣服脫光,然后往他身上潑水,這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反正潑點水再擦干就算洗了吧。
潑到一半曹東明想起自己的手表沒有拿下來,怕水濺到手表,他把臉盆放到一邊后起身,沒想到他才剛把手表拿下來放到洗手臺上,身后就有一盆水向他潑了過來。
小杰這個小惡魔,以為曹東明是在跟他玩潑水游戲,趁他不備人小力氣大地端起那半盆水全潑在他的身上,還因為用力過猛把臉盆摔到地上。
這下好了,他來這里“上班”的第一天,糗事隨著臉盆落地的聲音和林代容的笑聲頃刻間傳遍了這間不算大的幼稚園。
◎ ◎ ◎
午睡時間,小惡魔們都被禁錮在床上,曹東明像個憂郁的詩人,背朝著陽光最烈的窗子,雙手抱胸、低頭不語,他已經像這樣站了半個小時……對,他就是在曬褲子啦。
“抱歉啦!绷执莺迥切┬」硭蟮浇淌襾碚宜,她每走一步,曹東明都彷佛聽到她內心的狂笑,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林代容瞧著他那賭氣的臉,明知道這樣很傷他自尊,但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還是忍不住想笑,“幼稚園里只有給小朋友替換的衣服,你這樣會不會很難受啊?”
這次曹東明真的是毫無保留地瞪她了,林代容卻好像沒看見,還傻傻地往他身邊一站跟他聊起天來,聊小溪村的小孩、聊小溪村的居民、聊小溪村的風土人情。
說是聊,其實只有她自己在說而已,想不到原來她還滿愛說話的,果然人不可貌相,可是她就不能說點有意義的事情嗎?比如說她到底是怎么跟他爺爺發展到“一起看八點檔”的,天啊,光是聽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就讓人直打呵欠。
“其實我剛搬來這里的時候也不習慣,就這樣從早上發呆到晚上,整整一天也不會有人說你懶,一天彷佛被拉長了好幾倍,剛開始會覺得有點奇怪,但日子久了卻慢慢地愛上了這種慢節奏,每天都過得很踏實。”
曹東明的耳朵豎了起來,“你也不是這里的人?”
林代容笑了起來,說:“我是兩年前才搬來這里和爸媽一起住的,而我爸媽是五年前搬來這里的,用全部的積蓄架了花房,說是來這里養老!
難怪她不像這里土生土長的村民,看起來白白凈凈的,難道這就是她和他爺爺有話題的原因?曹東明對此很不屑,怎么現在都市人都往鄉下跑,這樣很時尚嗎?老年人這樣也就算了,她年紀輕輕的竟然也愿意窩在這種地方,整天圍著幾個流鼻涕的小孩打轉。
“其實這里真的很不錯啦!绷执菡f。
“你不用一直向我介紹這里,反正我現在也走不了,真是的,你是這里的宣傳大使嗎?”曹東明可不想離開爺爺還得一直聽小溪村的事,煩死了!
“不是啦,不過我真的很想讓你喜歡上這個地方!绷执菀廊粵]聽出他的不耐煩,還很有耐心地跟他解釋道:“因為曹爺爺常常跟我提起你,說你不喜歡小溪村,都很少來看他,我想適應都是需要時間的,要慢慢體會才會發現它的好啊。”
“誰說我沒來看他是因為討厭這里,我只是單純工作太忙不行嗎?”曹東明聽得刺耳,她這是擺出一副“后奶奶”的架勢來教訓他嗎?他古怪地看了林代容一眼,“年輕人還是應該在都市生活啊,我倒是很好奇,你年紀又不大,說話卻像個老人,你是不想離開這里還是有什么原因離不開這里呢?”
曹東明話中有話,沒想到林代容的臉色真的變了,明顯是被人說中的表情,他有些幸災樂禍但又有一點失望,他為什么會失望?是失望這女人城府太淺,被他稍微一套話就露了餡覺得沒意思,還是失望她真是如他猜想中的那種人?
兩個人一時間沉默下來,就在這時趙園長走了進來,雖然覺得他們兩人氣氛怪怪的還是出聲打斷,“東明,這只手表是你的嗎?”
曹東明看了看她手上拿的不正是他的手表嗎,他看看自己的手腕,才想起剛才匆忙間都忘了把表戴回來。
他點點頭,但園長的臉色卻有點難看,過了一下子才問他,“這只表很貴嗎?”
“園長,怎么了?”林代容問。
“是這樣,我剛才經過洗手間看見小杰在洗手臺洗東西,然后就看到他在洗這只表……”園長苦笑了一下,“他說起床小便時看到這只表,知道是你的,看你放在那里以為是準備要洗的,所以就替你洗了!
洗了、洗了、洗了……這兩個字在曹東明的耳朵里重播了數次,他的全球限量款手表被一個連字都認不全的小鬼給洗了,那小鬼有空不去洗他的臟內褲干嘛要洗他的表。
“不會真的很貴吧?”趙園長小聲地問他。
曹東明搖了搖自己僵硬的脖子,吞了口口水,貴又如何、不貴又如何,這只表現在有錢都未必買得到,不過話說回來為什么那么名貴的表卻連個防水功能都沒有?果然奢侈品這種東西就是拿來奢侈的啊。
“那個……也許能修好呢!闭驹谂赃叺牧执菪⌒〉穆曇敉高M他的耳膜。
曹東明凌厲的眼神望過去,林代容縮了縮脖子,對他討好地笑了一下。
難道說只要跟這個女人在一起,他就會一直這樣“破財不消災”下去?
回去的時候,林代容也一直拿著那只表晃來晃去,試圖把里面的水晃出來,曹東明自顧自地走著,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著她徒勞無功的補救。
這個女人是不是也發現了她是他的災星,所以心生愧疚覺得他好可憐?他很想直接回爺爺家,但他爺爺有令,叫他必須把林代容送到家才能回家,所以即使離開了幼稚園,他想擺脫這女人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爺爺真是對她體貼到家了,也不想想小溪村的村民扳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還有什么壞人會害她?倒是害他得先繞去她家才能回去,足足多走了一半的路程。
“這只表其實很貴吧!绷执菽弥侵槐硪桓闭\惶誠恐的樣子,“里面的鉆石好像是真的,表帶背面還刻著你的名字!
“還好吧,把鉆石拿下來還能賣點錢,不至于賠得徹底!辈軚|明臉色很難看。
“謝謝你。”
曹東明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看著林代容,看到她眼眶有些泛紅嚇了他一跳,“干嘛謝我?我又沒說要把那些鉆石給你!
“不是啦。”本來都要哭出來的林代容反倒被他逗笑了,“我是說表的事,你知道這只表小杰家肯定賠不起,所以園長問的時候才沒說話是不是?”
啥?曹東明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當然賠不起了,就算賠得起這只表也廢了,再買來也不是同一只,那我還要他賠什么,真麻煩!
一想到他還要費力地去解釋這只表有多么名貴,想必這些鄉下人也聽不懂,搞不好還會以為他是在漫天要價,萬一堵上門又哭又罵那不是更煩?為免后患他還是吃點虧換個清靜比較好,純粹是不想跟個小屁孩一般見識,看來又被林代容誤認為是一種美德了,這女人到底是有多樂天啊?
林代容看著他笑而不語,分明不相信他所說的。
曹東明揚了揚下巴,好吧,反正他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崇拜過了,暫且就不為自己的人品作什么爭辯,讓她自由發揮想像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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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到家,曹東明發現他爺爺竟然心情大好地做了他喜歡吃的菜等他回來,那一刻他認清了事實,如果他跟爺爺說不想再去幼稚園,下場一定會非常慘。
所以隔天、再隔天,每天他都會到當初和林代容約好的地點等她,然后和她一起走去幼稚園。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林代容對他的態度好像有了一些改變,曹東明自己也說不上來是哪變了,反正她一向都是面帶微笑的,只是在面對他的時候似乎笑得更開心了,除了日常的聊天之外也更愛跟他開玩笑了,或許是跟他混熟了,也或許是他想太多了。
曹東明有時會嘲笑自己怎么還有空想這些,這女人對他怎樣又有什么關系,反正就算她對他很友好也改變不了她害慘他的事實。
眼看一周的代課期限就要到了,他終于能脫離整天被流鼻涕的小鬼圍繞的日子,但在那之前園內的老師們還要為兒童節的布置作準備,他也理所當然必須幫忙。
于是在小朋友們都回家了之后,他留下來跟其他老師一起布置教室,而他被分派到的工作竟然是剪紙。
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拿著色紙,坐在教室一角的曹東明恨得牙癢癢的。
這種事情他連讀幼稚園的時候都沒做過,活到這把年紀反而要補上這一項嗎?他可是曹東明耶,曹家的獨子,未來曹家所有財產都是他的,是一個人就要養活一個大企業的曹東明耶,而今他被貶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也就罷了,還為了討好一群根本不可愛的小孩連晚飯都吃不了,在這里跟剪刀和色紙拚命。
“!不行、不行!痹谒赃呉苍诩艏埖牧执葑柚顾溃骸斑@里要剪成弧形才行,不然小雞又要變成方腦袋了!
“我知道,我只是先剪成方的然后再修成弧形!辈軚|明情緒很糟,一是因為肚子餓,二是他真的不明白,為什么小羊小馬他都剪得很好,唯獨小雞總剪得像是動漫里的小怪獸呢,難道他堂堂曹東明連剪紙這點小事都學不會?
林代容看他擰著眉專注地盯著在紙上游走的剪刀,莞爾一笑。
曹東明那擰起的眉突然舒展開來,他轉過頭來嚇了林代容一跳,她因為沒能來得及回避他的視線而感到尷尬,但顯然他因為高興而忽略了她一直在看他的事。
“你看,這樣不就好了!彼咽掷锏男‰u剪紙展現給她看,“只能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手法啊!闭Z氣里掩蓋不住的得意。
“呀,真的很可愛啊!绷执菘滟澋,但其實她根本沒有看清楚那剪紙到底長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