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祺為之前對她的錯待感到有些內疚,心中泛涌許多情緒,對她觀感漸好,卻又不知該如何言說,最后只好不痛不癢地道:“香港沒有垃圾分類。”
“呃?”徐翎前行的腳步一怔,嚇了很大一跳。
“香港沒有垃圾分類?”太驚人了,香港如此高度發展的城市,總覺得應該有的,又是萬惡的先入為主與刻板印象……
“是,沒有的!比~家祺拉開辦公室大門,側身為她讓出一條走道。
“我多年前遇見你,你手里提著很多東西,跟我說了很多話,我當時聽不明白,不知道你拿著那些垃圾做什么,只知道你好像趕著去哪里,后來,在臺灣待下了,才明白原來垃圾要分類,而有些人會拿回收垃圾去賣的。”
葉家祺和徐翎一道離開辦公室,行經樓梯間時,將手上的汽水瓶扔進回收箱里。
“原來是這樣啊!毙祠犷h首輕應,望著那個垂直掉落的汽水空瓶,突然又想起那個前陣子困擾她許久,令她良心久久不安的問題——
葉副理,你為什么來臺灣工作?你家里有些什么人?我之前提到母親時,你好像有點難過,你的母親還好嗎?你們的關系如何?
“葉副理,你——。 毙祠岫⒅~家祺,正待要問,未料才開啟話頭,卻慌慌張張驚叫了好大一聲。
正在刷門禁卡設定保全的葉家祺差點又被她嚇到魂飛魄散。
“怎?”葉家祺十分無奈地揚眸睞她一眼。
“你先別設定保全,我門禁卡放桌上忘了拿!”徐翎語畢便風風火火地奔進辦公室里。
他剛剛,定是發神經了,才會以為這個脫線的女人會因為念及往事感到憂傷,她如此粗線條沒記性,怎會有那些太過敏銳纖細的心事?
葉家祺覺得自己越來越荒謬了。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幸好有想起來,不然明天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人來開門!币幌蚴堑谝粋到辦公室的徐翎拿到門禁卡,安心高興了,早忘了剛剛要問葉家祺什么,按了電梯一路直奔地下停車場。
來到停車場,已經貼在公告欄上好幾天的告示終于成功吸引到徐翎的注意力。
“欸?葉副理,你看這個,原來停車場最近有小偷啊?真夸張,這里有那么多監視器,那個小偷還真敢。”徐翎指著公告欄上的告示,推了推葉家祺手臂。
葉家祺與她對望一眼,只字未說,給她一個了然于胸的表情。
奇怪,他怎么一點也不驚訝?
徐翎偏了偏首,突然福至心靈!澳闶且驗檫@個才陪我來停車場的?”
葉家祺沒有回應,沒有回應就是默認了,徐翎擅自解讀。
“哎喲你早說嘛,真是的,這么貼心也不講!毙祠岽笮χ牧伺娜~家祺手臂,差點沒一掌將他拍飛。
粗線條大神經,葉家瞞扶了扶差點滑掉的眼鏡,在心中對她下了一百次這句評語。
“葉副理,謝謝你陪我來停車場,我車就停在這里,你也早點回去吧!毙祠嶙叩阶约旱淖嚺,拿出車鑰匙對準了車子解鎖。
喀一聲——葉家祺和徐翎同時聽見車門鎖起來的聲音,兩人同時怔了怔,不可思議地望了對方一眼。
徐翎伸手拉了拉駕駛座的車門。
“打不開耶。”她想大笑。
“當然打不開,你剛剛把它鎖起來了!比~家祺撫額,其實很想叫救命。
她的大神經已經不能用粗線條形容,到底是誰可以把車子停在有小偷出沒的停車場,然后完全忘記鎖車門的啊?
“哈哈哈哈哈!毙祠崛炭〔唤,笑到令人發指。
“我車停在這里一整天都沒鎖,我好帥氣!
“我如果是你,絕對不會用帥氣來形容自己!比绻抗饪梢园l射利箭的話,葉家祺相信,徐翎身上絕對不只千瘡百孔。
“好啦好啦,別念了,我知道錯了,希望沒有東西被偷!毙祠嵛ばδ樀,又按了下鑰匙,拉開車門,彎身就要坐進駕駛座。
“喂!”葉家祺一把將她拉回來。他發誓,他這輩子絕對沒有失禮失態到對一個人喊“喂!”過。
“干么?”徐翎被他拉得莫名其妙。
“你是豬嗎?你車停在這里整天都沒鎖,停車場最近治安又不好,你都不擔心車上有躲人的嗎?”
原來失禮這件事跟好奇心一樣,只要起了個頭,就可以不顧一切了,葉家祺越說越不高興,真想把她抓起來大力搖一搖,看看她那顆腦袋瓜里究竟可以搖出什么。
“呃?我沒想那么多……”徐翎怔怔地盯著葉家祺,神情既錯愕又無辜。
他總是語調平板,無風無雨的,現在卻話音高昂,看來一副想殺了她的模樣,哪有半點從前涼淡的樣子?
他生氣了?是嗎?是吧?
呃……就某種角度而言,能激怒一個如此平板的人,她好像也很厲害……徐翎驀然噤聲,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卻同時想吐舌頭又想笑。
“我緊系知你冇咁念!”葉家祺回話回得迅速,打開她前前后后幾扇車門,連可以躲人的后車廂都確認過了。
很氣她什么都沒想,也很氣自己什么都替她想,他對她的關心越來越多,可他還暫且不想深究為什么,最后只好深呼吸幾口氣,不情不愿地為她打開駕駛座車門。
“好了,你可以進去了!
慢著,她聽錯了嗎?
徐翎緊盯著葉家祺,長睫掀了又掀,嘴唇啟了又閉。
他剛剛好像說了句廣東話?雖然他說得很快,一溜煙的,那個句子就飄散了,但是,她應該沒有聽錯才是。
“你剛剛說什么?”徐翎試探地問。
原來人生氣時會忍不住用母語罵人這件事是真的……她越來越想笑了。
假若她現在笑出來,葉家祺應該會殺她吧?
“好了,你可以進去了!比~家祺揚眉瞪她。她在玩什么把戲?他剛剛說得不夠清楚嗎?
“不是,是上一句!
“我當然知道你沒想那么多!比~家祺盤胸瞪她,視線越來越凌厲了。
欸?不對,怎么切換回國語了?
“不是,你剛剛不是這樣講的,你剛剛是用廣東話說的。”徐翎搖頭。
“我是嗎?”葉家祺皺眉。
“是啊,你說……我緊……”徐翎試圖發出他的發音,無奈怎么努力都是七零八落。
“我緊系知你冇咁念?”葉家祺瞪著她,神色越來越難看了。
跟她在一起,不只失控失禮失態,居然還會連自己說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對自己越來越無能為力了。
“對,就是這句!什么意思?就是‘我當然知道你沒想那么多’的意思嗎?”徐翎感到有趣,問他問得興高采烈,眼神亮燦燦的。
“繼香港學制之后,你現在要跟我討論廣東話?”葉家祺兜頭澆了她一盆冷水,不可置信。
“你怎么這么小氣啊?是你先講我才問的,不說算了,我來去問香港客戶,我……哈啾!”徐翎抱怨到一半,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你沒帶外套?”葉家祺現在才注意到她不只沒穿外套,就連領巾也沒有系,而且,不用低頭看,根據他下午的印象,她今天穿短裙,而那雙線條漂亮的小腿上僅有一雙難以御寒的膚色薄絲襪。
“早上出門明明大太陽啊。哈……哈啾!”徐翎揉了揉鼻子,又打了個噴嚏。
“住臺北那么久,你家又在半山腰,難道不知道早晚溫差大嗎?至少車上也該備件外套。”方才探看過她車內,她車內沒有任何可供保暖的衣物,倒是有幾雙高跟鞋,葉家祺又拿那種看兵變女友的眼神看她了。
媽,風紀股長什么都能念好可怕。
徐翎雙手投降,輸得徹徹底底。
“好了好了,算我怕你了。我明天一定帶外套,車上也會放一件,車門絕不會忘記鎖,坐進車子前會記得先檢查,便當也不會吃到隔餐,對不起葉副理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卑萃兴灰倌盍耍浲臃。徐翎什么錯全攬了。
葉家祺見她急急道歉的模樣,想對她發脾氣,又有種拿她沒辦法的哭笑不得感。
這人在公事上思慮清晰、果斷聰明,怎料離開辦公室,全然是個活脫脫的傻大姐、生活白癡?
他微微嘆了口氣,將西裝外套脫下來往徐翎肩上披,兜攏領口時,視線觸及她頸側的小紅痣,驚覺鼻間充盈全是她的香味,連忙別開眼,仿佛要鎮定心神般,不輕不重補了句:“好好照顧自己,最近部門很忙,沒空讓你生病?焐宪嚢桑砹。”
“。俊焙翢o預警被葉家祺的溫度包覆,徐翎一怔,反應過來后,心頭暖暖的,朝他笑了笑,圓潤透亮的眼底滿是星芒。
“放心,我從小到大都健康得很,健康寶寶是不會生病的。葉副理,你也趕快回家,明天見。”徐翔坐進車內,發動弓擎,向葉家祺揚手道別。
葉家祺站在原地看著她駛離。
徐翎倒車出去,從室內鏡望著目送她離開的葉家祺漸漸成為一個小黑點。
其實,念歸念,可是,他真的讓人感到很窩心。
她為什么突然覺得,其實葉副理很可愛?
很愛碎碎念,但卻很體貼;老是冷著一張臉,燃點卻很奇妙,他很擔心她的安危呢……
徐翎拉緊肩上的外套,唇邊止不住淺笑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