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酒菜上齊,而一位溺溺婷婷的美麗女子也抱琴進入了房中。
那女子美則美矣,只是眉宇之間多有凄然,這讓柳絲雨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怎么?原來你喜歡這位姑娘?”
她沒理會他的調侃,逕自端茶而飲。
“來這里不喝上一杯佳釀豈不可惜?來,我敬你一杯!
“我不會喝酒。”
“如果你喝了這一杯,本王就幫她贖身脫去賤藉!
兩道驚喜的目光落到了柳絲雨的身上,同時也讓她腹背受敵,無法脫身,只能保持沉默。
“公子……”那翦水雙瞳似含著三江之愁、五湖之恨,千言萬語盡在那盈盈一望間。如此佳人,如此哀怨,讓人怎么硬得起心腸拒絕?
“你的話當真?”她看向一旁笑得恰然自得的人。
“本王像是在開玩笑嗎?”
她一言不發的端起那滿滿一碗酒,一口氣灌入喉內,隨即捂唇嗆咳不已,小臉頓時嫣紅一片。
“果然是美色惑人啊,連柳兄這般清心傲骨的人都甘為美人折腰,真令人好生感慨!彼荒槻粍凫び酢
云清低著頭狀似品酒,實則雙肩不住的抖動。
“王爺——”酒氣沖上頭頂,讓她的一雙眼也變得迷離起來,心頭的怒氣再也無法壓抑。
“來人呀,替這位姑娘贖身,順便脫去賤藉!
“是!
“多謝王爺,多謝公子!蹦敲利惻有老驳碾S著侍從而去。
伸手扶上額頭,柳絲雨一屁股坐倒在椅中,痛苦的皺緊了眉。好難受,胸口像有火在燒,喉間也辣得嗆人,頭暈暈的……
“沒事吧?”他伸手扶住她搖晃的身子。
“好難受!
順勢將她攬入懷中,看著她醉眼迷蒙,雙頰嫣紅的嫵媚嬌態,卓飛揚笑得很奸詐。
“王爺,你不會打算吃了她吧?”
“我有那么饑不擇食嗎?”
云清笑得賊兮兮,“世事難料啊!
“這里你是熟客了,不用我招待了吧?”他不著痕跡的下逐客令。
“溫香軟玉抱滿懷,各自尋快活好了。”云清笑嘻嘻的走出房間,順手幫他拉上房門。
“酒量這么差啊……”看著懷里的人,他嘆了口氣,原本想多灌她幾杯的,沒想到一碗就醉成這樣。
將她打橫抱至屋內的床榻之上,猶豫片刻,他的手移向了她的衣帶。
*
泄氣的垮下雙肩,月下的人兒將頭埋進雙膝間。
那晚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她一點兒記憶都沒有?
酒,那碗萬惡的酒,讓一切全失控了,誰來告訴她那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柳絲雨想得頭都痛起來了,可就是一丁點兒的印象都沒有,
她檢查過自己的身子,除了身上多了一些難以啟齒的青紫瘀痕外,沒有別的異樣,但那些可疑的瘀痕又是怎么來的?
“在想什么?”
她驚懼的回頭,看著無聲無息出現自己身后的人,“王爺!”這樣嚇她很好玩嗎?
“想什么想得這么出神?我站在你身后半天都沒察覺!
“這么晚了,王爺有事?”
“跟你一樣,突然感覺這月色迷人,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里來了!
“我不打擾王爺賞月了!
“要走了?”
“時間很晚了,我明天還要工作!彼龔乃磉呣熥宰哌^去。
“尚大人送了一個名伶給我!
她腳下絲毫沒有停留。
“拿一個色藝雙絕的名伶換你這樣一個粗使丫頭,你說劃不劃算?”
“我并不是王府的人!
“如果我想把你變成王府的人,也不是一件難事,對不對?”
她默認,他完全有這個能力辦到,因為他是高貴的皇族。
“換成是你,你會怎么做?”
“我不是你!彼运倪x擇永遠”可能跟他一樣。
“好答案。”
“我去睡了。”
就這樣?
面對著孤清冷月,迎著習習夜風,卓飛揚不可思議的瞪著柳絲雨消失的方向。她的反應會不會太冷靜了點?她真的對他做什么決定都無所謂嗎?
突然之間,卓飛揚心頭很不舒服,甚至可說是極其郁悶,腳步不由自主的朝著她消失的方向走去。
離她的房間三丈左右的時候,他停了下來,臉色為之一變,閃身躲到了暗處。
雖然聲音很低,但還是依稀可以聽到房內人的交談。
一沒想到我去南海一趟回來,柳家竟然發生這么大的變故!币粋低沉男人聲音說道,“文生這孩子根骨不錯,我原打算等他五歲時收他為徒的!
“季叔……”
“三丫頭,這段日子難為你了,我今天就把他帶走,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不久后房門被拉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爾后抱著弟弟的柳絲雨才出現。
當男人伸手接孩子的時候,她卻突然縮回了手,“季叔,我想起還有件事沒辦,明晚你再來帶他走好不好?”
男人猶豫了一下,然后點頭,“也好!
望著男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柳絲雨的神色突然變得很古怪,雙手緊緊的摟著懷中熟睡的幼弟,好似生怕他會突然不見一般。
“舍不得他嗎?”
她有些訝異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卓飛揚。
“既然舍不得,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
她默默的轉身入房,將幼弟重新放置在床上,替他蓋好薄被,然后走出房間。
“王爺幾時來的?”
“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遙望著夜空,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她緩緩的開口,“他被尚家收買了。”
卓飛揚挑眉。
“他是先父的好友,為人小有缺陷。”
“什么樣的缺陷?”他對這個感興趣。
“好色!彼劢薜痛,“他身上有很濃的脂粉味,這不像一個剛由遠方風塵仆仆趕回京城的人!
“你很小心。”
“而且他太急于帶走文生了,忽略了很多原本應該注意的事情。”
“他應該帶你一起走才對!
她無言的點頭。
“或許尚家放棄了你,認為殺了柳文生,柳家就算斬草除根了!彼聹y道。
“不,尚家只需要他帶走文生而已!边@是她的答案。“因為他們已經用名伶跟你交換我了!
“有道理。”他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打量著她柔和的側臉,“你告訴我這么多,想得到什么幫助?”
“不要讓人把文生帶走!
“我又為什么要幫你?”
“我們姊弟任何一個死在瑞王府,只怕對王爺的能力都是一種污辱,不是嗎?”
他看著她,她鎮定的回視。
良久,他愉悅的笑起來,“我喜歡聰明的女人。”
。
同樣寧靜的夜月,同樣的樹下,銀色的月光與鮮紅的血形成鮮明的對比。
直到侍衛將尸體抬走,她才有些僵硬的轉身,“為什么?”
他臉上的笑一貫的輕佻無謂,“這不是你要求的嗎?”
不,她沒有要求他殺人。
“不讓他強行帶走柳文生,這是最有效最徹底的辦法!
是嗎?這就是他對她的理解?好色不是十惡不赦之罪,而且人哪有不自私的?她并沒有怪季叔,更沒想過要害他死于非命。
“謝謝!彼瓜骂^說道。人已經死了,不管她心里怎么想,這句“謝謝”都應該送給眼前這個透著危險與冷酷的男人。
驀地,她的下巴被捏住,卓飛揚透著寒意的眸子盯著她,聲音有些沙啞,也含著隱隱的危險,“現在才想跟我劃清界線,會不會已經太晚了?”
“王爺多心了。”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在那殘忍又危險的目光下說出這幾個字。
“是嗎?”他盯著她的眼看了片刻,然后緩緩松開了手。
他一退開,她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全是汗,選擇瑞王府當遮風擋雨的地方原就是冒著極大風險的,她一直都知道,可是直到剛剛她才清楚的了解這風險究竟有多大。
邪與惡若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那就注定只能是無比的邪惡。他臉上那漫不經心的微笑是用來掩飾他內心真正想法的,難怪朝野上下皆懼他如洪水猛獸。
“要不要一起去見見尚家送來的名伶?”他又恢復一貫的玩世不恭。
“王爺打算交換了嗎?”
“你這么聰明,你說呢?”
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神色,她淡漠的說:“如果我是王爺,我會換。”
“哦?”他興味的揚眉。
“人們總是喜歡追逐美好的事物,這是本性!眽合滦念^的苦澀,娘卑微的出身和她平凡的相貌,讓她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美好的事物。”他咀嚼著這句話,笑得意味深長的負手而去。
風吹過,在這盛夏的夜晚,柳絲雨的心竟無端的有些冷。
天上的新月如勾,猶如美人眼上那一彎柳眉,然而此時在她的眼中卻更像一柄刺入胸口的尖刀。
人都是自私的,她的家人全都選擇了自私的死去,因為死了就可以不用面對未知的恐懼,將所有的責任與苦難留給她。
她也很想自私的離去,真的很想。
活著好難!
。
灶堂的火很旺,而拉動風箱添柴的柳絲雨已汗流浹背。
廚房里彌漫著誘人的菜香,也讓從早忙到下午卻粒米未進的她覺得愈發饑餓。
據說今天府里大擺宴席,來賀的賓客無一不是皇親國戚。
“三丫頭!
她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雪白的饅頭,再往上看,是徐伯慈祥的笑臉。
“今天是王爺二十三歲生辰,這宴席恐怕會一直進行到半夜,先吃些墊著肚子吧!
“謝謝!
“文生那小家伙呢?怎么這幾天一直沒看到他?”
柳絲雨沉默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朝灶堂添柴,記得十天前的一個深夜,卓飛揚無聲無息的出現他們住的小屋,帶定了文生,只留給她一句“幫他找了位師父”。
所以,她不知道文生現在在哪兒,可悲的不知道,
“他生病了嗎?”
“先父的至交帶走了他。”
“是嗎?怎么不帶你一起走啊?”這丫頭從一個千金小姐淪落為粗使丫頭,吃了不少苫,更別提親眼目睹家人慘死,為什么那人不帶她一起離開?
她沒有回答,而徐伯也沒有再問下去,有些事如果別人不想講,就算再問一萬遍也仍舊不會講。
王府的宴席持續著,后廚的忙碌也持續著。
將最后一把菜放入筐內,拾袖擦去臉上的汗,柳絲雨抱起菜筐送進廚房,然后又回到井邊清洗成堆的杯盤。
她該離開這里了,九王爺的行為讓她明白了自已是不可能護得住任何人的,就連她自己都猶如水中浮萍般隨波逐流,更遑論其他。
就算出了王府,被尚家的人殺掉又有什么關系?沒了家、沒了親人,活下去只是在苦海中沉浮更久而已。
人是自私的,她告訴過他的,他以為文生可以牽制她嗎?
臟污的盤盞一件件被洗凈,放在干凈的竹筐內,她的手沒有停過,腦子也一直在轉動著。
就是明天。水中的手微頓,嘴唇堅毅的抿了抿。明天她就離開王府,離開京城,離開這個充滿陰謀詭計與權力傾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