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寶寶的名字為什么叫『阿吞』?是小名嗎?」她另起話頭,而這也是她從剛剛就一直想問的問題。
「是昵稱!箺钤伱肺⑿,「寶寶叫『懷暾』,所以『阿暾』啊、『暾暾』
都是小名!
「為什么要取名『懷吞』?」雖然也有「氣吞牛斗」這種充滿氣魄的詞,但國小小朋友肯定只知道「云吞」、「溫吞」、「慢吞吞」……
「因為要他永遠(yuǎn)記得他的救命恩人!箺钤伱沸Φ煤妙B皮。
「誰啊?」看楊詠梅的笑讓她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不會是她吧?
「暾,是『初升起的太陽』,所以,晨晨知道嘍……」
「真的假的?」趙晨曦苦著臉哀號。她哪承受得起。
「是真的。」楊詠梅收起笑臉,誠懇道:「如果不是晨晨送我到醫(yī)院,阿吞會怎么樣都很難說!
「那是我該做的,」趙晨曦沒無恥到敢自居功勞,「是人都會這么做!
「但晨晨不是一般人!
她懂她的意思,她們是仇人!肝沂菫橹约盒陌病!
「我也是為著自己心安!箺钤伱窚厝岬溃骸笍氖龤q起,晨晨就是我的依靠,在心理上,你不只是我的朋友,更像是我的姊姊、我的媽媽……」
楊詠梅眼眶紅了。
趙晨曦說不出話來,情緒在心里翻攪著。楊詠梅很快地拭了眼淚,換上笑臉。
「所以取『懷暾』這個名字,每當(dāng)喚著『暾暾』的時候,我就彷佛得到了安慰,也有了力量。」
趙晨曦抿著唇,不知如何因應(yīng),想了半天道:「邱老師允許你這么亂搞嗎?」
「邱老師知道我的心意,他支持我的做法!箺钤伱酚譁厝嵋恍,「『暾』
字還是他翻字典找到的。」
真要命!為了她「晨曦」這個名字,邱老師竟把自己兒子命名為與廚余的「ㄆㄨㄣ」諧音的「暾」……
阿暾將來一定會對她「刻骨銘心」,咬牙切齒地懷念這個讓他成為廚余的阿姨……
趙晨曦嘆了一口氣。
「能改名嗎?」如果非要懷念她不可,那她退而求其次,「改成『懷晨』或『懷曦』可不可以?」
「不行。」楊詠梅卻認(rèn)真搖頭,「邱老師說晚輩不可與長輩同名,這樣是犯忌諱。想想如果阿吞將來不乖,我要罵他,不管是『晨』或是『曦』,都會牽連到晨晨,這樣會對不起晨晨!
難道把兒子取名廚余就對得起她啦?趙晨曦再嘆一□氣。看樣子,這個「功」她是居定了。
「既然是為了懷念我,那我有權(quán)利表達(dá)一點意見嗎?」她無奈道。
楊詠梅果然眼睛一亮。「晨晨請說。」
趙晨曦略一凝思,說道:「我建議改成『懷昭』。一來,『昭』與『朝』諧音,讀音暗合『早晨』之意;二來,『昭』有『彰明』的意思,與陽光的燦亮相呼應(yīng)。詠梅覺得呢?」
「好極!」楊詠梅立時眉開眼笑,「從今天起,阿暾就改名叫『懷昭』了。昭昭、小昭……」楊詠梅對著阿暾頻喊。
趙晨曦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但她真的覺得阿暾在聽到這個新名字的時候,忙著吸奶的嘴忽然停了0.5秒,嘴角往上彎了一下。
阿吞……不,懷昭真可愛!
趙晨曦心頭洋溢著滿滿的母愛,為了可愛的懷昭,就算是掉進(jìn)了楊詠梅的圈套里她也認(rèn)了。
沒錯,她知道這是一個圈套,由楊詠梅和邱老師連手布下的圈套,以懷昭為誘餌,讓她斬不斷與楊詠梅的關(guān)系?墒牵苷f什么?他們拿來交換的,是攸關(guān)孩子一生禍福榮辱的名字,如此的不計代價,她還能無動于衷嗎?
接下來,楊詠梅順?biāo)浦鄣匾?dāng)懷昭的干媽,她也沒有拒絕。
把懷昭抱回育嬰室看著他睡著,趙晨曦離開月子中心,剛出玻璃門,就看到利瓦伊陽在那兒等她。
「咦?你不是說在樓下看書?」看他在等她讓她有點內(nèi)疚,來之前也沒想到會待這么久!傅群芫昧藛?」
「沒有,我剛上來。」他笑著道,流露關(guān)切,「還好嗎?」
「嗯……」她不知道該怎么說,「一言難盡。」
「那在路上慢慢說!
她點點頭,跟他一起去樓下取車,打開前門坐上副駕駛座。
車子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自然光迤邐灑入,予人柳暗花明之感。趙晨曦抑郁的心情因著自然景色的變化而開朗了些,理了理紛亂的思緒,開口——
「我當(dāng)了寶寶的干媽了。」
利瓦伊陽怔了一下!膏浮!
「不恭喜我嗎?」她看他一眼。
「玫瑰姐開心嗎?」
「不該開心嗎?」她自嘲:「將來有人送終了!
「每年過年都要多包一個紅包了!
她知道他在說笑,又道:「寶寶的名字是我取的!
「好大的面子!
「沒辦法啊!難道我真的要讓寶寶因為我而被人叫廚余?」
「什么廚余?」
她把改名字的事說了一遍,他聽得頻頻微笑。
「如何?」他笑完之后沒有下文,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邱教授跟楊詠梅都滿有心機(jī)的喔!」他說。
「是吧,」他果然跟她有一樣的想法!改阋策@么覺得吧!」
「不花一毛錢,就得到大作家取的名字,」他特別地一本正經(jīng),「我要得到這種福利,還得生十個……」
「誰在說這個啦!」她氣得捶他一拳。
「不好意思我搞錯重點,」他笑著道歉,「我只是覺得能得到玫瑰姐命名是莫大的榮譽(yù),不但如此,寶寶以后每年還有玫瑰姐的紅包錢可以領(lǐng),邱氏夫婦賺很大!
她一怔。對!她完全沒想到這一點;她在乎的當(dāng)然不是那紅包錢,而是她為什么在幫孩子取了名字之后,就順理成章地做了孩子的干媽?如果幫忙取名字的算命仙都像她這樣,那早就兒女滿天下了。
「所以,玫瑰姐很喜歡楊詠梅的寶寶了!顾值。
她沒辦法否認(rèn)。她想,應(yīng)該是在看到懷昭的第一眼,她就喜歡上他了。所以追根究柢,不是取名字讓她覺得自己對懷昭有義務(wù),而是因為她就是喜歡他,所以才愿意當(dāng)他的干媽。
「Aunny,我是不是很沒有原則?」她覺得沮喪。
「喜歡一個人,也需要原則嗎?」
「我怕我會因為懷昭,而和楊詠梅重新來往起來!
「重新來往有什么不好嗎?」
「我應(yīng)該要恨她的!
「當(dāng)玫瑰姐說『應(yīng)該』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不恨她了。」
「不,我恨她!冠w晨曦堅定道:「我對她的恨依舊,只是我的意志被時間消磨了。」
「要恨一個人,也需要意志?」
「對!冠w晨曦用力點頭,「不然,勾踐為什么要臥薪嘗膽呢?他就是怕吳國安逸的生活消磨了他復(fù)國的意志,他要保持著這種恨意,才能化悲憤為力量。」
「聽玫瑰姐這么一說,我發(fā)現(xiàn)勾踐也是可敬的了!
聽到「可敬」一詞,趙晨曦心虛,嘴角抽動,「我也是直到此刻,才發(fā)現(xiàn)勾踐可敬……」隨即尷尬笑道:「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只注意到他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覺得這人過河拆橋、忘恩負(fù)義,不是個好東西!
「所以玫瑰姐是做不成勾踐的!估咭陵桙c頭附和,「有些事,玫瑰姐是不會去做的。」
「是吧!顾淮蟠_定地道,F(xiàn)在的她的確是這樣,但她沒忘記,她也曾經(jīng)迷惘過的。
「記得有人說過,常人是『共享樂易,共患難難』;而帝王恰好相反,帝王本身就有過人意志,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不需要如此為難自己!顾值。
趙晨曦咀嚼他的話,想了好一會兒!缚墒,我總覺得我應(yīng)該要繼續(xù)恨楊詠梅!
「為什么呢?」
「為著……」趙晨曦又想了一會兒,在腦中捜尋詞匯表達(dá)她的想法:「社會正義,因果循環(huán)!
利瓦伊陽笑出來!该倒褰阋补虉(zhí)得太可愛了吧!」
「怎么說?」聽他說她「可愛」,她禁不住有點臉紅!缸鲥e事的人,本來就該受到處罰。」
「可是為了這種原因,讓自己執(zhí)著地去恨著一個人,辛苦的是自己!
「也不完全是為了這些!冠w晨曦檢視自己的內(nèi)心,誠實道:「應(yīng)該是我打從心里厭棄這個人,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瓜葛!
「可是你們見面了,而且還說了話!估咭陵柕溃骸敢话阏f來第一面,應(yīng)該是最困難的。」
「是。不過那時候我是懷著一腔憤恨去赴約,打算好好教訓(xùn)她,」她覺得挫折,「沒想到局面的演變,完全超乎我的預(yù)期!
「也許懷昭正是化解你們恩怨的契機(jī)!
「不,懷昭不能跟這事混為一談!冠w晨曦邊想邊道:「我不否認(rèn)我喜歡懷昭,我也承認(rèn)因為懷昭,讓我與楊詠梅之間多了話題和互動,但這是懷昭為我與楊詠梅開辟出來的一條新路……對,還有邱老師……所以離開了這條路,我和楊詠梅之間仍是一條死路。」
利瓦伊陽若有所思!笚钤伱芬策@么想嗎?」
「也許她以為因為懷昭,我會與她重修舊好!冠w晨曦不確定道:「因為她有向我道歉!
「但道歉是不夠的,是嗎?」
「我不知道。」趙晨曦想了好久,「我也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楊詠梅跟她道了歉,邱老師也出了面,還把他們的親生兒子給她認(rèn)了當(dāng)干兒子,她真正是面子、里子都有了,一整個的喜劇收場,她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可是在她心底深處還是有著不甘心,總覺得有些事情沒有說清楚。
「如果楊詠梅發(fā)生不幸,玫瑰姐會覺得比較好過嗎?」他問。
「不會!顾龘u頭,「我不會希望她不幸!
雖然在聽到楊詠梅讀了博士結(jié)了婚懷了孕之后讓她有點不平衡,但也只是不平衡而已;她也有她自己的人生,不至于因為這樣就怨嘆老天不公。何況,楊詠梅也付出了代價,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幾乎可以確定她的憂郁癥就是因為這件事。
「那是邱教授的態(tài)度,讓玫瑰姐覺得不舒服?」
「不,邱老師是好意,我知道如果我開口,他會愿意幫助我!
今天赴約之前,她心里不無忐忑,但邱老師的態(tài)度化解了她的不安。邱老師的立場很明顯是中立,他先離開,是為了給她們說話的空間;他不調(diào)停、不介入,是尊重她的意愿。她知道只要她開口,邱老師一定會像幫助楊詠梅一樣地幫助她。
但她并不想向他求助。
邱老師不會偏幫楊詠梅,她知道。但要對著他抱怨楊詠梅與另一個男人的種種,然后讓他用理智和堅強(qiáng)的心去消化這些抱怨,她還沒有這么殘忍。
「如果不想原諒,」利瓦伊陽出聲,打斷了她的思考,「那就不要原諒啊!」
「什么?」她一怔,隨即有種受傷的感覺。她的固執(zhí),連一向體貼的他都厭煩了是嗎?
「是啊!顾谋砬閰s是一貫的恬然,沒有任何厭煩或慍怒。「不是所有的
好意都必須接受,自己的心意比較重要!
她又是一怔!杆,你是叫我繼續(xù)怨恨下去?」
「不是。我只是希望玫瑰姐聽從自己的心意!顾溃骸赣行┦,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明白,就像我……那位朋友,喜歡了不該喜歡的人,在外人眼中他或許很傻很癡,但他就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這四個字感動了她;雖然與他的一往情深相比,她覺得她應(yīng)該算是自尋煩惱。
是。∷亲詫⿶,才會刻意要跟那段記憶過不去。他的癡心,是不由自主;而她的怨恨,卻是要用意志來堅持。既然她能用意志讓自己恨楊詠梅,為什么不能用意志讓自己原諒?
她彷佛有點明白了。
「還好你不是我老爸,不然我一定會被你寵壞!顾室鈬@了一口氣。
「嗯?」他納悶,對她這天外飛來一筆。
「不過姐挺安慰,你掌握了心法的精髓。」她教過他「順著對方的心意說」,他這會兒就用在了她身上。
「有嗎?」他終于明白過來,有些喜出望外的心情從他上揚(yáng)的嘴角泄露出來,「我怎么覺得自己什么忙都幫不上呢?」
「你幫了大忙!拐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謝謝,我很感謝!
他面露溫柔笑意,似對她的贊美頗受用,隨即朝她一挑眉,溫柔轉(zhuǎn)作得意。
「所以,我是一個稱職的助理了?」
「當(dāng)然!」她金口褒揚(yáng):「利瓦伊陽是『趙氏企業(yè)』有史以來的最佳員工。」
「這個企業(yè)里面,現(xiàn)在好像只有我一個員工?」他故意鬧她。
「有你這么能干的員工,我還需要請其它人嗎?」她理所當(dāng)然地回敬。
「沖著老板的賞識,這輩子我就賴定趙氏企業(yè)了!
「好。∧阗嚢!」她才不怕他。
「好,打勾勾!顾⒖坛斐鲇沂中≈,「當(dāng)老板的人,金口一開駟馬難追!
「專心開車吧你!」她笑著推開他的手,她才不跟他玩這種小孩子游戲。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做老板的人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
「專心開車?yán)!」她嚇到,馬路如虎□。
所幸很快就遇到了紅燈。他踩住煞車,鄭重其事地伸左手抓住她的左手,硬是伸出右手小指勾住她的小指,將他的大拇指蓋上她的……
「成交!」他開心宣布。
「幼稚……」她睨他一眼。這種年紀(jì)的男人,幼稚起來還真幼稚啊!
「我這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不愁吃穿?才30k哩……「好啦好啦幫你加薪啦!」
「謝謝老板。玫瑰姐真是最慷慨的老板!顾澚搜。
她就知道。
不過很應(yīng)該的,像他這種才貌雙全任勞任怨善解人意還能扮演心靈導(dǎo)師的萬用助理,不管加幾k,真正都是她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