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間里灑進微微的晨光。
凝視著清繡純凈白皙的小臉,卓翊又是喜悅,又是慚愧。
慚愧的是,他違背了對清繡的承諾,還沒跟她回山稟報師父,就跟她有了肌膚之親,而且,他曾經跟她說他會很溫柔,可是在昨晚那樣的情況下,他想這個承諾,大概也做不到了。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喜悅,看到清繡就躺在他旁邊,他就覺得非常幸福,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對清繡當然有過遐想,而且不只一次,可是無論怎么想,都比不上實際經歷,那樣真實而又虛幻,他曾經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因為和清繡在一起,他又活了過來,清繡綻放的純摯的熱情,就這樣引導著他,跨越了人生重要的一關。
清繡也是,經過昨夜,她已經成為一個女人了,現(xiàn)在,他們互屬于彼此。
直到現(xiàn)在,卓翊才發(fā)現(xiàn)過去的自已,實在太孤獨了,以后的路,他不會再是一個人。
卓翊就這樣凝視著清繡,直到她醒來。
清繡的睫毛微微顫動,如蝴蝶的雙翼,然后,她張開了眼睛。
“卓大哥,”清繡對他微笑!澳愫眯┝藛?”
“好得不能再好。”卓翊回答,把頭埋進她的頸窩!扒謇C,我愛你。”
在這種時候,卓翊只想說這句話。
“對不起!鼻謇C卻說,流出一滴淚!拔也粦摬幌嘈拍,對你說那些話。”
“這句話該是我說!弊狂锤┥恚H了親她的眼淚!笆俏覜]有把你保護好,昨天,還讓你為了救我,犧牲了自己!
清繡笑著搖頭。“只要能跟卓大哥在一起,我就覺得非常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
卓翊緊緊抱住她,他也是一樣。
“昨天,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清繡問!笆欠舵毯Φ膯?”
“嗯!我中了她的計!弊狂春尥噶朔舵,可是現(xiàn)在他覺得幸福,所以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她把淫藥放在香爐里,我一時不察,為她所害,她竟然想跟我……”她是他要捉拿的嫌犯,她竟然還有這種心思,卓翊不寒而栗。
“我寧死也不愿讓她得逞,從郡守府出來之后,我想我就要死了,要死,我也要死在我最喜歡的地方,我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這兒,所以我回到這里!彼H了親清繡的額頭,“還好我回來了,不然,我們真的要永別了。”
“你是怎么離開郡守府的?”卓翊問!笆翘映鰜淼膯?”
“是范嫣放我出來的,只要我離開你,她答應我她不會害你。”清繡道。
“這個狠毒的女人!”卓翊咬牙道!澳悄銥楹斡只氐竭@里?”
“我回來拿東西,并且留封信給你!闭f罷一指桌上。
卓翊披衣起身,拿起桌上的信!皩懥耸裁?”
“寫要跟你分開的話。”清繡說,垂下了眼簾。
“那我永遠都不要看!贝邉觾攘,信封信紙化為碎紙,飛散開去。
想起昨夜的驚險,更覺今天的幸福得來不易,卓翊心中感謝上蒼,這是第二次,上天給了他機會,他走過去,執(zhí)起清繡的手,他要跟清繡生生世世在一起。
“卓大哥,我在郡守府時,范嫣已經向我坦承了她的身份!苯酉聛恚謇C就把在郡守府的見聞,——說給卓翊聽。
這些事,卓翊大部分都已經查出,但聽清繡說來,對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就更清楚了。
“照這樣說來,郡守大人也受到范嫣的控制,這樣,我們受向他舉發(fā)范嫣的罪狀,恐怕不容易!
“為今之計,只有迫使范嫣使出金針,才能取信于郡守大人,將范嫣繩之以法!弊狂纯嗨。
忽聽外面人聲響起。
“不知頭兒起來了沒有?”是魏登的聲音。
“今天要上郡守府要人,大家精神點!笔嵌〈荷降穆曇。
清繡羞紅了臉,他和卓翊,是在郡衙官舍里呢!
“我走了!弊狂凑酒鹕韥恚H了親清繡的臉頰!拔乙欢〞朕k法抓到范嫣,你好好休息,等我的好消息!
卓翊剛走出房間,就遇到丁春山幾人。
“頭兒,兄弟們跟您去郡守府接清繡姑娘!
“如果今天郡守再不放人,大家就霸住郡守府下走!蔽旱堑。
一時之間群情洶涌。
“各位兄弟的好意,卓翊銘感于心。”卓翊抱拳道!捌鋵嵡謇C姑娘昨晚已經回來了,但她受了些驚嚇,我想這幾天,讓她留在宮舍休息。”
眾捕快紛紛想探視清繡,被卓翊婉拒了。
“當務之急是捉拿范嫣,范嫣不歸案,王法不得伸張,這是我們當差的恥辱!”
眾人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刻到郡守府拿人,卻苦無證據(jù)。
證據(jù),證據(jù),要怎么制造證據(jù)……
卓翊心中忽然有了想法。
到約定的這一天,郡守大人奇怪卓翊并未到府邸接姚清繡,對于這點,范嫣當然并不奇怪,因為她知道前一晚,卓翊已經被她害死了,卓翊英偉不凡,卻迂腐得緊,想他就算死,也不會到青樓隨便找個女子來解毒,枉送了一條命。
終于可以高枕無憂了!可是范嫣心中,不自覺地感到一陣落寞。
她是喜歡了卓翊嗎?她搖搖頭,甩開這個荒謬的想法。
她不會喜歡任何人,她沒有心,只有心計,任何擋了她路的人,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卓翊也一樣。
她開始打扮,新的生活即將展開,她不用再為了掩藏身份而寢食難安。
一揮手,一條白布掉了出來,上面有著卓翊的繡像,她怔忡了一下。
一彎身,她撿起白布,往火盆里扔去。
“夫人!蓖聿蜁r,郡守告訴她卓翊死了的消息。
“可惜!英年早逝!笨な卮笕瞬唤麌@息。
范嫣佯作吃驚。“怎么會?卓大人不是很厲害的嗎?怎么會死?”
“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聽丁春山他們說,死狀甚慘,好像全身血管都爆開了,仵作還在相驗中。”
“有兇手嗎?知道是誰做的嗎?”
“現(xiàn)在都還在調查中。不過,丁春山他們懷疑和金針一案有關,畢竟卓翊生前在這件案子上花費最多心力。”
“那他們有什么發(fā)現(xiàn)了嗎?”
“目前沒有,姚清繡也不知所蹤,夫人,姚清繡有沒有告訴你,她去了哪里?”
“沒有,她不是應該回官舍嗎?”
“沒有,聽丁春山他們說,姚清繡只留了封信在桌上,好像是說她永遠不回來了!
“這樣。 狈舵套龀鲭y過的表情!拔蚁脒@樣對她來說可能最好,她和卓捕頭感情那么好,卓捕頭死了,她恐怕很難面對吧!”
“是!這么好的一個女孩予……”郡守大人也跟著嘆息。
“還好,嫁衣已經做完了!笨な卮笕说!安贿^,可能日子要再緩一緩,郡衙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如果我在此時辦喜事,恐怕外界觀感會不好,夫人,這點還要請你諒解。我答應時間過去之后,一定給你辦得風風光光的!闭酒鹕韥恚瑥澫律碜,在范嫣耳邊討好地道。
“這我明白,老爺!狈舵痰皖^,故作嬌羞。
“反正,我也早就是大人的人了,今晚,就讓妾身好好服侍您……”
一連幾天,都沒聽郡守大人說起卓翊死的事情,范嫣想卓翊死了,這些捕快群龍無首,諒他們也查不出什么來,漸漸地把心放下。
今天晚間,郡守大人一回到家,卻怒氣沖沖——
“豈有此理,”郡守大人兩撇胡子幾乎要站立起來,“真是豈有此理!”
“怎么啦?老爺,”范嫣問道!跋群群人,順順氣,慢慢說給妾身聽。”
“丁春山他們竟然防我!”郡守大人仍憤憤不平。
“他們怎么會防老爺?老爺可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呢!”心想莫非丁春山他們查到了什么,所以也懷疑起她來?
“丁春山他們把姚清繡找了回來,卻不給我知道!
“這是為什么?”范嫣問,卻不大把這件事放心上,姚清繡雖然知道她的身分,但她一樣沒有辦法指證她,她無須擔心。
“我想,一定是為了做嫁衣的事,你叫我去接姚清繡來的那次,卓翊不讓她來,一副想跟我拼命的樣子,這事發(fā)生時,丁春山他們都在場,還是他們攔下了卓翊。不過,可能從那時起,他們就對我有了不滿,現(xiàn)在卓翊死了,他們記著舊怨,所以姚清繡的事就不給我知道!
“那老爺您是怎么知通的?”
“退堂后,他們在聊天,我清清楚楚聽到姚清繡三個字,他們一看到我,卻噤了聲,我問他們有姚清繡的消息了嗎?沒一個人告訴我。這程亮尤其可惡,直接說我幻聽!我……我還沒笑他斷袖之癖呢!”
“老爺,這也不能怪他,卓翊死了,他當然心情不好,他沒名沒分,就是要守節(jié),也輪不到他啊!”說著呵呵笑了起來。
郡守大人也跟著笑了,乘機在她嘴上親了一口,抱著她道:“那老夫死了,你給不給老夫守節(jié)?”
“呸呸呸,自己咒自己,老爺您長命百歲,多福多壽!
“呵呵呵,那有長命百歲這種事?不過我倒真希望自己能夠年輕個二十歲,與你更相配些。”
“那可不行!狈舵碳傺b緊張,“這樣妾身可就累了!”
“怎么說?”
“要忙著趕跑那些投懷送抱的壞女人!老爺您可只能是我一個人的!狈舵陶f這話時,完全忘了自己也曾經是“投懷送抱的壞女人”。
郡守大人被她逗得很樂,“你這個小妖精!”又抱住她親了幾口。
“老爺,”范嫣拉回話頭,“您剛說到姚清繡,您怎么知道他們已經把姚清繡找回來了?”
“我當然不愿意他們把我蒙在鼓里,所以我借口找丁春山,親自到官舍走了一趟,沒想到姚清繡真的在那里,原先她可能想藏起來,因為我健步如飛,所以她來不及躲,被我看見,連姚清繡都躲我,表示她跟他們是一伙的,她也對我不滿!
“那丫頭看見您,跟您說什么了嗎?”范嫣有點緊張,雖然她和郡守大人如膠似漆,但姚清繡的話仍可能對她造成威脅。
“她說,她是回來幫卓翊守靈的,卓翊死了,雖然他們沒有成婚,但她在心里已經把自己當成卓翊的妻子,所以她要幫卓翊守靈,守滿七天。”
“她有沒有說這些日子她去了哪里,卓翊死了的消息,她又怎么會知道?”
“這點我也不大清楚,只聽她說她原來是要回她師門,人都已經走到本郡與江北郡的邊界上了,丁春山他們又把她找了回來,可能是為了讓卓翊能暝目吧!”
“真是可憐!”范嫣說道!八袥]有說,她為什么要離開江南郡?她跟卓翊那么要好,突然離開,丁春山他們不覺得奇怪嗎?”
“這我倒沒問,小倆口鬧別扭也是常有的事,年輕夫妻吵個架,老婆還會回娘家哩!何況他們又沒真正成親,卓翊長得那么俊,本身就是一個問題了,雖然他這些年忙著查案,耽誤了婚事,但誰又能相信?所以,歸根結柢,長得太俊也不是好事!
話鋒一轉,“就像夫人你,也總是讓老夫放心不下!”“父子同科”這件丑事忽然又回到他的心中,使他的臉陰郁起來。
“老爺,怎么又說到了妾身身上!妾身愛老爺,是一心一意,始終不變的!
看郡守大人的面色仍不好看,于是哭道:“老爺還在怪妾身是嗎?我們女子就是命賤,男人要怎樣就怎樣,我們若不是逆來順受,就得拼死以保貞操,既然如此,老爺為什么不那時候就殺了我呢?留我下來,難道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我,我是個不貞的女人嗎?”
看郡守大人面色漸和,索性更努力鬧下去:“老爺若不信我,我今天就撞死在這里。”往最近的柱子奔去。
“別,別。氊悆。”郡守大人抱住她,“都是你太好了,才讓老夫這把年紀,也像個年輕小伙子一樣,患得患失的!
范嫣在郡守大人懷里嚶嚶哭泣,一邊心里卻想著,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戲碼,不能常常上演,不然很快就會不靈,今后還得多想些招數(shù)來應付這個老不修,她這才發(fā)現(xiàn)平凡的日子不好過,以前的男人總是手到擒來,只求一時快樂,不圖長久;現(xiàn)在光是為了這個老烏龜,她就要花這番心血,不禁暗暗替自己感到不值。
或許,郡守夫人只是她人生的過渡期,有了這塊跳板,再加上自己的美貌,她一定能跳上更高的地方,范嫣心里開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