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紛飛,讓冷冬更顯得冷冽,一早起床便忙著張羅許多事,倒忘了替自己加件斗篷,這會兒站在寒風中,石無顏不禁打起哆嗦來。
下一刻,一件斗篷披上她的肩膀,那從原來主人延續而來的溫暖,瞬間暖了她的身體,也暖了她的心。
她下意識抬頭看著嚴承,發現到他眼底的傷楚,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
除了被嫌棄的傷痛,更讓他受傷的,是對翟鳳璽的想象幻滅了,他看到她對待石無顏以及劉管家的態度,還有被打得半死的小春,在嚴家她都如此肆無忌憚,在自家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個在大火中救了他的女孩,離去時頻頻回首的身影,至今都還在他腦中盤旋著,可他真的無法把她和現在所見到的翟鳳璽聯想在一起。
那女孩像仙子,有悲天憫人的胸懷,可翟鳳璽呢?
回憶起她,他腦中閃過的,唯有一雙驚恐的眼神以及活見鬼的表情,再無其它了。
而她對底下人咆哮妒罵的話語,犀利得像潑婦罵街一般,既無大家閨秀該有的溫婉,更無良善可言。
「她一直是那個樣子的嗎?」
不知道怎么回答,石無顏只能選擇沉默。
「你不回答,是默認了吧?也對,讓你說過去主子的背后話,有失為人之道,但是你說她美麗出眾……也沒錯,現在想想,當時你一直在避重就輕地回答我的問題,也是因為不想說主子的壞話吧?」
「對不起,無顏不是存心要對爺有所隱瞞。」她滿懷歉意的說。
「罷了,我的執拗,怎能要你去承擔錯誤的果!
嚴承沿著小徑緩步前進,石無顏緊緊尾隨,他說的話多,她像個最好的聽眾,不插話,也不一定有問必答,但有她相伴,他卻覺得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
「一早為何走掉?」
聞言,石無顏不自覺停下步伐,也遲遲沒有回答。
「答話!箾]打算讓她回避,嚴承回頭望著她,命令道。
被他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她垂下眼瞼,淡然地說:「無顏不想爺醒來尷尬,昨夜爺似乎是喝多了,所以……」
「所以你認為我只是酒后亂性?」
她把頭垂得更低了。
「我可有在睡夢中叫錯你的名?」
「沒!顾y掩羞赧。
「以后睡前記得先替我沏壺熱茶,我睡前有喝杯熱茶的習慣!
以后?意思是,他以后都打算留宿她院內嗎?
怕自己會錯意了,她遲遲不敢答話。
「怎么,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不太明白爺的意思……茶……是要送到新房去嗎?」
「不是聽到了,我被趕出來了,翟家大小姐以死要挾,讓我不得靠近她,我自然是上不了床,你總不會要我去睡書房吧?」
「當然不是!無顏明白了,以后無顏天天都會泡好一壺熱茶等爺到來的!顾@算意外的幸運嗎?雖然不該出現這樣的念頭,但是她確實因此拉近了與嚴承的距離了。
看著她因為一點小事就那么感動,嚴承忍不住調侃道:「我要去你那里夜宿,真有那么高興嗎?」
聽出他語氣中的調侃意味,石無顏馬上羞紅了臉,「無顏……先告退了……」
「上哪去,再陪我走走吧!
不讓她如愿回避,嚴承一把抓住她的手,緩步前進。
她緊跟在后,看著他寬闊的背、偶爾可見的俊帥臉龐,還有透過他掌心傳遞而來的熱度,就像暖暖冬陽,替她驅走了嚴寒,但她更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讓他感受到溫暖。
「你……中邪了嗎?」李訓睨著他,大刺刺的問。
嚴承不作答,只是瞥了他一眼,再次把玩起他的古玩。
「最近有好事?」不死心,繼續追問。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放下古玩,嚴承正色反問。
李訓呵呵笑說:「是人都會好奇,聽說那個翟鳳璽根本不讓你靠近咫尺,再加上你對她諸多幻想的破滅,按理你應該會很傷心,可我看你……春風滿面,還常常若有似無地微笑,有事?」
「有事,當然有事,聽說你最近又抄了尊親王的人和貨,他氣得跳腳了!箛莱休p易的轉移了話題。
雖然是拜把兄弟,可他也不習慣當著好兄弟的面,談論自家的風花雪月。
「是嗎?他在我面前可是一再否認那不是他的人、更不是他的貨,怎么?難道我聽錯了?」李訓佯裝掏起耳朵。
「好了,別得了便宜又賣乖,你這一打草驚蛇,只怕以后要抓尊親王的把柄就更困難了!
「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
「別總把希望寄托在我一人身上,萬一失去了我這個靠山,你怎么辦?」
「我來可不是要聽你說這種喪氣話的,還有事情需要你幫忙!
「皇帝位高權重,即便天大的事,沒有辦不了的,還需要我幫什么忙?」
「正確的說法,是需要你剛過門的媳婦幫忙!
「哪個?」
「聽起來好像是妻妾成群,真有福氣啊!
嚴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家伙,真是不象話的皇帝,沒個正經。
「看來我得考慮要不要幫這個忙了,我沒點頭,我想我的妻妾也不可能點頭的……」
「好,不開玩笑、不開玩笑,別惱了,這個忙你說什么都得幫。」知道玩笑開過頭了,李訓連忙收斂起玩世不恭的態度,正色說:「是這樣的,北方烈那王子來訪,他聽說翟鳳璽繡工天下聞名,所以問我能否幫忙求得一對鴛鴦枕,想回去成親時送給他的新娘子!
「她的繡工真有那么出名?」
「可不是,連友邦都知曉,可見得多有名氣了!
「一對鴛鴦枕?」
「很容易吧?」
如果讓下人做,當然容易,但對象是翟鳳璽,想到她見到自己時的反應,嚴承就忍不住皺起眉頭,「有點難度!
「別這樣,我知道剛剛是我玩笑開過頭了,我跟你道歉,你無論如何都得幫這個忙,我已經在烈那面前打了包票,你總不會愿意看我堂堂一個皇上,在友邦朋友面前丟了面子吧?」
「老實說,翟鳳璽非常厭惡我,我怕她不肯答應!
「那怎么辦?難道真要讓我失信于人?」李訓聽了馬上愁容滿面。
「倒也不至于,你下個旨吧,她厭惡我,可總不會抗旨吧!
李訓睨著他,一臉同情的說:「要媳婦做點事還要動用圣旨,兄弟,我該說什么?」
「我只是不想勉強她!
「喔,了解,因為她是救命恩人?但是……你打算這樣一直下去?」
不想,但奇怪的是,接觸過翟鳳璽之后,他的熱情似乎也逐漸淡去,甚至不想再更進一步。
「也許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什么壞事!
李訓似乎可以理解他的想法,翟鳳璽是翟大富的女兒,而翟大富是李尊的人,偏偏翟鳳璽又是嚴承的救命恩人,這關系實在太復雜,保持些許距離,或許是最好的方式。
果然翟鳳璽聽到嚴承要她繡鴛鴦枕,她說什么都不愿意答應,但他一抬出圣旨,她就不得不接受了。
但她哪能繡,從小到大,每次交出去的繡活都是石無顏做的,所以一接下圣旨后,她就在房間里急得團團轉。
她怕抗旨不交會沒命,但交了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也一定會沒命,最后她又把腦子動到石無顏身上了。
這回她怕驚動嚴承,特地讓貼身丫鬟好生去請石無顏過來。
石無顏一進門,她馬上把婢女趕出門,然后哭喪著臉拉著她的手求道:「無顏,你一定要救我!」
「怎么了?」石無顏聽得一頭霧水。
據她所知,嚴承下令,讓翟鳳璽有求必應,加上他把她當救命恩人看待,對她自然是禮讓三分,所以嚴府上下應該沒有人敢對她動歪腦筋,她這求救又所為何來?。
「你自個兒看!沟曾P璽把圣旨塞給她,一個勁的抱怨道:「真不知道那個什么北方王子哪根筋不對勁,要對枕就去買嘛!干么非得找我替他繡,你也知道的啊,我什么都繡不出來,皇上又下令了,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原來如此,難怪她急得跳腳了。
翟鳳璽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她怕變老又怕死,抗旨可是唯一死罪,她當然會心急了。
「所以少夫人希望我怎么做呢?」她不疾不徐地問。
「那還用問,就像過去那樣,你幫我繡花,然后再繡上我的名!
「可這次是皇上下的旨,妥當嗎?」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石無顏不確定該不該幫這個忙。
「你想見死不救嗎?是啊,我要是沒命了,你就能穩坐少夫人的位置了!沟曾P璽又開始說起酸溜溜、挖苦人的話來。
「無顏沒那個意思!
「那你是愿意幫我嘍?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喔,你可不要讓我在皇上面前丟臉,記得繡漂亮一點!
「大小姐……」
「好了,別說了,頂多皇上賞賜的時候我分你一些就是了,你想想,這可不只是替我掙面子,更是替皇上掙面子,到時候肯定有很多賞賜的!
一提到賞賜,翟鳳璽精神都來了,好像那些綾羅綢緞已經擱滿房,讓她笑逐顏開。
但石無顏想到的卻不是那些賞賜,而是皇上與嚴承的關系,她若幫了皇上的忙,也等于是幫了嚴承的忙,皇上開心了,她的爺應該也會快樂的。
「好,這個忙我幫!
「早就該答應了,不過記得要保密,絕對不能讓旁人發現,就像過去那樣,我倆一直合作無間!
其實,并不是沒有人發現,至少在翟宅那早就是公開的秘密,翟縣令夫妻很清楚自己的女兒有幾兩重,可又想在眾人面前大出風頭,讓大家稱贊他們有個手藝高超的女兒,所以嚴禁有人在外人面前嚼舌根,違反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那個秘密才得以一直隱瞞下去。
現在,她們可是在嚴府,這里沒有像翟宅那樣不公不義的事情,若露了馬腳,連她都不知道后果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