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強出頭又安分守己,嚴承沒有吩咐的時候,石無顏便會安靜的待在水云閣里看看書、畫畫山水畫、剠刺繡,又或者在屋外的空地上蒔花弄草。
但每天一早,她仍會固定做些媳婦該做的事情,不管嚴承在不在書房,她總會泡杯茶送去,還會親自準備素包和茶水送到嚴夫人的靜心居。
對于這新進門的媳婦,嚴夫人相當喜愛,總覺得她的眉宇間有股比他人更濃厚的堅韌氣質,她相信這孩子能幫助她兒子,并且陪伴他讓他不至于太過孤單。
「媳婦,嚴承其實是個善良的孩子,他之所以表現得冷酷無情,那是被外在的環境以及臉傷影響,如果他對你不夠體貼,希望你體諒體諒他,并且原諒他,好嗎?」
「夫人不用擔心,爺對我很好。」
「是嗎?」
「是的!
石無顏是真的覺得他對她很好,甚至是她這輩子碰過對她最好的人,知道她的身分沒轟她出去,還給她安穩的生活環境、給她自由自在的空間,對他,她是真的心存感恩。
「聽你這么說,娘就放心了,那孩子的爹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人害死了,而我這做娘的,又因為太軟弱沒辦法幫他什么忙,那孩子從小就過得比其它孩子辛苦,別的小孩在玩耍的時候,他就要學著看賬冊、學著打理家里的買賣,要不是太早讓他接觸這些,興許他的臉也不會被大火給燒傷了。」
嚴夫人越說越心疼,而從她溫柔的話語中,石無顏對嚴承又多認識了一層,也才明白,富可敵國的他,原來要承受的辛勞比別人多出好幾倍。
她也因此更加喜歡他,希望自己能多少幫上一點忙。
「雖然無顏不知道自己能幫上少爺什么忙,但是無顏一定會盡力讓少爺不要太辛苦的!
「怎么還稱自己的夫婿少爺呢?該叫相公了。」
太冒犯了,而且至今她仍不敢以嚴承的妾的身分自居,因為他們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婦,她知道他的心不在她身上。
但怕嚴夫人擔憂,她只是委婉笑說:「一時還沒法改過來,無顏會努力的!
「那么叫我一聲娘,總做得到吧?」
「我……」
即使嚴夫人穿著樸素,可她的舉手投足與言談間,在在都顯露出一種難以冒犯的貴氣。
「這是一個當母親的心愿,看著兒成長,看著兒娶妻生子,讓媳婦盡孝,如果你連聲娘都不愿叫我,我的人生怎會圓滿呢?」
「娘您千萬不要這樣說,您雍容華貴,而且和藹可親,您的人生自然一定會圓滿的,不只如此,您一定能福壽無疆。」
「好,聽你叫我一聲娘,勝過獲得金銀珠寶。」嚴夫人很高興,拉起她的手,從懷里拿出一只玉環套進她的手腕,「這是娘給你的見面禮,是當初嚴承的祖姥姥送給我的,是咱們嚴家的傳家之寶,以后就由你傳承下去了。」
「娘,這東西這么貴重……我怎能……」石無顏緊張的想把玉環拿下,但怎么都無法如愿,那玉環就像有吸力似的,一套上她的手,就拔不下來了。
「很神奇吧,這玉環就像有魔力似的,當套上正主的手后,時間不到是怎么也拿不下來的,你就安心的戴著吧。」
真能安心的戴著嗎?真是傳家之寶,也該交給它的正主才對,她只是個妾,真能接受如此貴重之禮嗎?
離開靜心居之后,石無顏想到一早替嚴承泡的茶應該已經涼了,便又到廚房泡了一杯,再轉往書房,但到了書房外,卻聽到劉管家在向嚴承報告,所以她下意識停下了步伐。
正當她思考要離開還是留下來等待的時候,聽到劉管家說——
「七日后是爺迎娶翟小姐的好日子!
「就交給你去處理了!
嚴承要迎娶翟鳳璽了……這明明是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可是現在聽到,心還是忍不住狠狠抽痛起來,就像被根針扎著一般。
她想走開,卻發現雙腳無法動彈,一直到劉管家走出來、叫喚她,才把她的神智拉回來。
聽到劉管家在喚石無顏,嚴承急忙走出書房,「你怎么在這里?」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只是剛好泡了茶要送來給您……」怕他誤會她在偷聽,她緊張的趕忙解釋。
「聽到也好,你遲早是要知道的,劉管家,你先去忙吧,你跟我進來!瓜逻_命令后,嚴承轉身走回書房。
石無顏被動的跟上去,緩步上前把茶水放在書桌上,之后就再無其它動作了。
「你應該清楚,一開始我想娶的人就是翟鳳璽!
「無顏明白!顾巳坏狞c頭,她清楚他也是受害者,其實他對她可以完全不予理會,可他沒有,還是心平氣和的跟她溝通,這樣已經讓她很感動了。
嚴承自覺該把話說清楚,所以緩緩問道:「你知不知道十年前翟宅發生了一場大火?」
「我知道!
聽他提起,石無顏忍不住要想,他是否憶起是她救了他?又或者他早就察覺,才會在知道她冒充頂替時饒她一命?
就在她兀自胡亂猜測的時候,他又說:「是翟鳳璽救了我一命!
知道他誤會了,她頓時有些失望,但是她馬上又替他找了個理由,想當年他陷入昏迷,人不清醒自然可能把人看錯,也可能年紀太小,所以印象模糊,才會錯把她當成了翟鳳璽。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清楚,不能怪他。
「很慶幸爺您安然無恙!
「也不能說全然安然無恙,我的臉,就是當時毀了的,那時候,翟鳳璽把她的帕子沾濕了放在我的傷口上,那股清涼降低了我的痛楚,至今我都能感覺到臉上仍有那一股涼意,所以,我才決定要娶她!
「爺是想向鳳璽小姐報恩嗎?」
「當然不是,報恩有諸多方式,并不是非得娶她不可。其實我私底下見過她,覺得她很有大家閨秀的氣質,而且聽說她知書達禮,琴棋書畫又樣樣精通,這樣的人當嚴家的少夫人,應該是綽綽有余了。」
他真是錯得離譜,認錯救命恩人已經是個錯,錯把傳聞當真,又是個錯,她越聽越頭痛,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告訴他真相。
真實的翟鳳璽不喜歡讀書也不愛刺繡,只對珠寶首飾有興趣,而且脾氣極壞,下人全都視她如瘟神,誰也不愿意靠近,即使是長年累月伺候的她,也免不了三天兩頭挨頓打。
可是能說嗎?
掙扎了許久,最后她還是選擇三緘其口。
畢竟翟鳳璽是她服侍過的主子,而且托她的福,她這個奴婢得以學習琴棋書畫,所以,她覺得不該在背后道人長短。
于是決定就讓嚴承自己去察覺了。
「不過你放心,你既然進了嚴家門,只要不犯大錯,你永遠都會是嚴家的無顏夫人。」
她進門沒多少日子,他就要再迎娶新婦,雖然他也是受害者,但對她,他總覺得有股莫名的愧疚感。
但眼下他所能做的,也就是讓她有個安穩的環境,以及衣食無缺的生活了。
「謝謝爺,也請爺放心,無顏永遠都不會成為您的絆腳石的!怪灰芸吹剿_心,她就開心了。
這次她決定要在遠處靜靜的守護他。
前院敲鑼打鼓辦著喜事,石無顏卻一派淡定的在水云閣里畫著水蓮圖,她打算照著圖畫繡一件袍子送給嚴夫人。
「無顏夫人,您難道真的都不介意嗎?」看著主子一副與世無爭的淡定態度,小翠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小翠是嚴承派來伺候并暗中觀察石無顏的婢女,經過這些日子相處,她發現石無顏是個很隨和的人,并不會因為飛上枝頭就端起架子,一直待她如親妹子,她也很喜歡這個主子。
「事情只是按照著爺想要的方向進行,沒什么好介意的。」
「可是您……」
「頂替冒充代嫁,爺沒趕我出去或者拿我問罪,就夠幸運了,做人要知足、知恩,再說,能和爺結為夫妻,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主子都不計較了,當下人的當然不好再多說什么,但是小翠還是忍不住安慰道:「您放心,少爺一定會瞧見您的好的。」
她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么,繼續埋頭畫畫。
而在主屋這邊,嚴承如愿迎娶了心上人翟鳳璽,兩人拜了天地,也送進了洞房,但是一掀蓋頭,四目交接,翟鳳璽卻嚇得花容失色,還像見鬼似的放聲尖叫。
她左一聲鬼、右一句鬼的,那聲聲凄厲叫聲猶如刀刃,一刀又一刀筆直的朝嚴承的胸口扎了進去。
即使是鐵漢,被日夜惦記著的心上人嫌棄,他的心也免不了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