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宅的涼亭里,坐著一名戴著半邊面具的男子,他是這宅子的主人嚴承,他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繡帕,一邊若有所思的看著上頭繡著的名字。
這條繡帕在他手中已經足足十年了,這十年來,他始終沒忘記,是這繡帕的主人救了他一命。
所以即使知道繡帕的主人是誰家的女兒,也明知那家子的主人有多討人厭,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記掛著她。
甚至,在年歲漸長的這些年里,興起了一股莫名的愛慕之意。
不等他發話,一旁華貴的男子已經瞧出了端倪,卻不敢相信他會興起那種意念,於是吃驚地問:「你該不會是打算迎娶翟大富的女兒吧?」
開口說話的男子不是一般市井小民,正是嚴承的拜把兄弟,也是圣極王朝的皇帝李訓,他有個死對頭,那就是同父異母的弟弟李尊,而翟大富便是李尊的人。
當然,他反對的理由并不只是因為這樣,而是翟大富這個貪官污吏私底下做了許\多令人不齒的違法勾當,他一找齊證據,便要摘了他的官帽,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好兄弟被牽連到。
「嗯,我是那樣打算沒錯!箛莱欣渚哪橗嬰y得地露出一抹笑意。
他知道自己的念頭會教很多人感到吃驚,所以旁人會有什麼表情,他早就猜到個大概了。
「我反對!
「憑什麼?」瞥眼,他斜睨著說話的男子,哼著氣問。
天子眼下,也只有嚴承這小子敢用這樣的口氣同他說話。
「憑我是你的王。」
「別忘了,我才是你的後盾,你覺得你的反對會有什麼用處嗎?」
沒有,表面上他是王,但是他這王是嚴承挺上來的,除此之外,嚴承擁有的財富比他的國庫還要富有,但真正讓他說話沒有分量的,是嚴承比他大,義結金蘭時,就注定他這個王要矮嚴承半截,再加上嚴承多次救他性命,他總不能忘恩負義嘛。
但即使如此,李訓還是想阻止。
「別忘了,翟大富是李尊的人,你娶他女兒為妻,就不怕以後被他牽著鼻子走嗎?」
「你覺得可能嗎?」
「大家都說,愛情令人盲目,聰明如你,可能也很難例外。」
「怕我因為翟鳳璽而扯你後腿?」
「怕!固拱c頭,但那只是其中一個理由,「但更怕你受傷害,翟大富恐怕很難成為我們的人,而且他貪得無厭,我也沒辦法讓他成為我的人,你覺得翟鳳璽最後會站在她爹那邊,還是站在你這邊?我怕屆時你會被他們拖累!
嚴承當然知道翟大富是怎樣的人,也知道他平常魚肉鄉民,又做了哪些勾當,但那并不會影響他想娶翟鳳璽的想法。
「我會讓她站在我這邊!
「就那麼有自信?」
「那不是一直都是我的強項?」
沒錯,嚴承一向是自信滿滿的,但在那自信的表象下,他卻有顆易感的心,他是有弱點的,他的臉就是他最大的弱點,那也是他遲遲都不肯娶親的另一個因素。
十年前,在翟家那場大火之後,他就毀容了,至今總是戴著半邊面具示人。
不認識他的人都很怕他,哪怕他不曾真正傷害過誰,卻總是有傳聞說他性格暴戾、冷酷無情。
「我怎麼阻止都沒用,是不是?」
「好了,你不是一直要我娶妻生子,叫我不該為守住長輩的承諾,等待一個指腹為婚卻二十多年生死未卜的未婚妻子而虛擲青春?現在我真動了凡心,你反倒想阻止我了,不過這次你是制止不了我的,我心意已決,事實上,我已經讓劉管家上門去提親了!
「你!」
「等喝喜酒吧。」
「翟大富會拒絕的!
「他不會。」他的眼神閃爍自信的光彩。
「何以見得?」
「你說他貪得無厭,而我富可敵國。」
「可你聲名狼藉,無論哪家姑娘聽到都會嚇破膽!
「所以,我讓劉管家向翟大富施了點壓力!
李訓好奇地問:「什麼樣的壓力?」
「等翟大富想扯我後腿時,我會告訴你!
「小辮子?嚴承,你這樣就太公私不分了喔!」他一直想叫人辦了翟大富,卻苦於找不到罪證。
「他只是小老鼠,豺狼虎豹\還沒現蹤,別心急!
嚴承的笑總會令人不寒而栗,每當壓迫感襲來時,李訓就會慶幸,眼前這個人不是自己的敵人。
至於嚴承,這回娶妻是娶定了,不過在娶妻之前,他得先去個地方,向兩個長輩道歉才行。
鎮平王府是圣極王朝大將軍的府邸,也是當今皇上李訓姑母的家,更是嚴承無緣的岳父母的宅邸。
從小,嚴孟兩家就是世交,所以當鎮平王妃肚子里的小孩還沒出生,兩家長輩就口頭上約定,要是王妃肚子里的是個女娃,就要許\配給嚴承當妻子,若是男孩,就和嚴承做異姓兄弟。
後來,王妃生下了一個女兒,理所當然成了嚴承的未婚妻。
但,某日王妃帶著女兒外出,卻遇到搶匪,不小心弄丟了女兒,至今生死未卜。
原本嚴承是不介意等待的,但隨著時間流逝,他的年紀越來越大,加上他又是嚴家獨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得為嚴家傳宗接代。
除此以外,當然就是他的心已經另有所屬了。
不過他總覺得對一直視他如己出的兩個長輩有所虧欠,所以成親前,無論如何都得來向兩老賠罪。
「王爺、王妃,小侄今日是特來向兩位致歉的!
「賢侄犯了何錯,為何要向我們道歉?」鎮平王一臉不解的問。
「小侄決定要成親了!
「原來是這樣啊……」鎮平王雖覺有些遺憾,但是女兒至今下落不明,他也不能自私的要嚴承繼續苦等下去。
「小侄覺得對兩位有愧\,所以特地前來致歉,雖然小侄也想繼續等待郡主歸來,可小侄是嚴家獨子,有著傳宗接代的包袱,所以……」
「你不用太自責,你的決定是人之常情,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宸容失蹤至今已經二十年余,我們沒道理讓你一直苦等下去,是宸容沒福氣,你一點錯都沒有!
「你世伯說得沒錯,我們也很希望你當我們的女婿,奈何這麼多年了,還是找不到我們的女兒,你是該好好尋找自己的幸福了!
「謝謝王爺、王妃的體諒,雖然嚴承就要成親,但仍希望王爺和王妃能早日找回失去的愛女,好一家團圓!
「但愿如此。」
二十年余了,鎮平王和王妃兩人沒一日不期盼可以找到女兒,甚至常常想像著女兒長大後的樣貌,但是,他們也不敢自欺欺人,兩人都深知希望渺茫。
「若有朝一日我們的女兒找回了,但她可能年紀已長,屆時若還沒許\親,希望賢侄能夠看在我們兩老的面子上,勉為其難地接納她!
「王爺千萬別那麼說!」嚴承一臉愧\疚地說:「照理小侄是該等待的,現在自私地違背了約定,已經深感愧\疚,若宸容真能找回,又未許\配於人,小侄自當好好照顧她!
「承兒,你真的愿意那麼做?」王妃感動得紅了眼眶。
「是的,只要屆時王爺和王妃不嫌棄小侄,小侄定擔負起照顧宸容的責任!顾J真的承諾。
聽了他的話,鎮平王拍拍他的肩膀,萬分欣慰的說:「有你這句話,世伯就放心了!
取得了鎮平王和王妃的體諒,嚴承這才總算能安心的準備自己的親事。
「我不嫁!死都不嫁!」
翟鳳璽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她一聽到嚴府派人來提親,就開始一哭、二鬧。
翟大富對這女兒一向沒轍,也知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當皇后,但是在很多年以前,他就選了邊站,現在皇帝只是還沒抓到他不法的把柄,所以別說女兒的心愿達不成,就連他自己何時會出大事,他都不知道。
他知道嚴承和李訓是拜把兄弟,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嚴承竟然會派管家來提親。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如果當了嚴承的岳丈,是不是等於領了一塊免死金牌?
他很想有那樣樂觀的想法,不過他很清楚嚴承是那種一旦狠起來,會六親不認的人,所以他不敢作白日夢。
「女兒,那人我們得罪不得的……」
「就因為得罪不得,就可以把女兒推入火坑嗎?爹爹很清楚那人有多麼聲名狼藉吧每個人都說他狠毒無比,還說他丑如鬼魅,您讓我嫁過去,不等於是要葬送女兒一生的幸福嗎?」
「就算他狠毒又丑陋,但是他富可敵國,我相信你嫁過去不會被虧待的!
「如果爹硬要我嫁,那就等著我的牌位嫁過去吧!」
「爹就你這個女兒,你這麼說不是存心要讓爹難過嗎?」
「女兒啊,你爹也是逼不得已的,嚴承讓人來傳話了,他說隨時都可以扳倒你爹,我們一家人的性命現在都操控在你的手上,你就委屈點……」翟夫人也加入說服的行列。
但翟鳳璽一向驕縱慣了,哪聽得進人勸,她越鬧越兇,直嚷道:「不管!不管!你們讓我嫁,我就死給你們看!我絕對不嫁給那個鬼!」
翟大富拿她沒辦法,卻又不能拒絕這門親事,正感到頭痛時,翟鳳璽突然瞄到站在一旁的石無顏,靈機一動,把她推了出去。
「讓無顏頂替我出嫁好了!
「那怎麼成!無顏只是個下女!」塞個下女給嚴承,那下場肯定比直接拒絕更慘。
「收她當義女不就得了!
翟夫人覺得挺有道理,轉頭向丈夫說:「老爺,女兒的提議也不是不可行,嚴承只說要娶我們家千金,可就沒指名道姓,對吧?」
「是沒錯,但……」縣太爺看看石無顏,眉頭糾結著,挺猶豫的。
「我看就這樣吧,現在也只有這法子了,無顏雖然不漂亮,可從小跟著鳳璽學習,琴棋書畫都難不倒她,做做樣子打扮打扮,肯定瞞得過去的!
「無顏,你覺得成嗎?」
翟鳳璽沖上前,搶白道:「成!成!一定成,無顏只是個下女,讓她嫁她自然得嫁,再說,給她這個機會是她的榮幸,一個下女翻身就當全國首富的夫人,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她感恩都來不及了,無顏,你說對不對?」
話都讓翟鳳璽一個人說完了,無顏只能無言,再加上以翟鳳璽的個性,再多的理由她也聽不見去,所以她也不指望翟鳳璽會了解什麼叫作「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而她,在很小的時候被賣進翟家當下女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死活的權利,主人讓她生她就生,主人叫她死,她也不能茍活,現在只是讓她出嫁,已經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無顏沒有意見。」
「那就這麼辦吧!沟源蟾晦植贿^女兒和妻子,終於還是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