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藝跟著文琴匆匆趕往玉華殿,玉華殿的主位是玉淑妃,除了她,殿內還有劉昭容和其他妃嬪。
此時的文知書早沒了以往珠圍翠繞的雍容華貴,臉上一片蒼白,頭發披散,穿著白色中衣癱倒在地。
一看到文知藝來了,她呆滯的臉龐終于有了點神色,趕忙爬到她面前。
“八妹妹救我,她們想趁著皇上不在的時候害我!”她掩袖嗚嗚哭了起來,模樣嬌柔可憐。
文知藝蹲下身子,安撫地拍拍文知書,后者彷佛是看到了救星,一下子躲到文知藝身后,手緊緊扯著她的后襟,無形中將她推到了前面。
玉淑妃輕笑一聲,“文才人,你好大的膽子,宮中尊卑有別,這里的娘娘們哪一個身分不比你高貴,我們沒人傳你,你卻不請自來,怎么?是想以下犯上?”她說話時面帶微笑,但字字句句夾槍帶棍。
劉昭容就直接多了,指著她們嬌喝道:“這姊妹倆都是狐貍精,姊姊竟趁皇上不在做出這等丑事來,妹妹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不用多說了,一起綁起來!”
其他幾位嬪妃也附和道:“說不準兩人在宮中都有什么不干凈呢,怎么文昭儀一出事,文才人這么快就趕來了?依嬪妾看,文昭儀敢在皇宮豢養假太監,不可能沒有內應,這文才人一定什么都知道!”
玉淑妃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耙梨⒚脗兊囊馑寄?”
劉昭容上前一步,狠毒進言,“皇上御駕親征,宮里又沒有皇后,淑妃娘娘自然是主事的第一位,文昭儀、文才人犯下滔天大罪,娘娘理應立刻下令,賜毒酒或白綾處死她們!
一聽說要死,文知書腿都軟了,在文知藝的背后嚶嚶哭叫道:“不,不,我是被你們冤枉的!我要等皇上回來給我做主,我是被冤枉的!”
文知藝暗自掐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生死本來就握在別人的手里,求情尚且不能保住性命,更何況是當面指責,這不是嫌自己死得太慢嗎?
她立刻下跪,也不理旁人,獨向玉淑妃道:“淑妃娘娘明鑒,嬪妾只是個小小才人,進宮不到半年,時時受劉昭容娘娘的照拂,每日的教導也時刻銘記在心,有娘娘如此悉心教誨,嬪妾絕對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文知藝抬起眼眸,平靜地看向劉昭容,緩聲問道:“娘娘,嬪妾謝謝你平日的教誨,嬪妾進宮后的所學所知都是娘娘的言傳身教,你說是嗎?”
劉昭容聽了,內心氣得牙癢癢的。沒想到這小小才人竟有這樣的才智,她若再堅持文才人有與她姊姊一般的罪行,那豈不是連她這個教導的人也要受牽連?
她只能僵硬地點點頭,“文才人還算知禮,但—”
不等劉昭容說完,文知藝就對著她行叩拜之禮!岸嘀x娘娘為嬪妾作證!
她優雅起身,又對玉淑妃行了更恭敬的跪拜大禮,“淑妃娘娘,文昭儀是我的姊姊,她若真犯錯,嬪妾必不敢包庇,就算是嬪妾的父親也定然沒有話說。但今日各位娘娘們不免過于氣憤,行事匆忙,淑妃娘娘是各宮之首,等皇上回宮,文昭儀如果罪證確鑿,那淑妃娘娘就是罰得對,皇上一定有賞,若皇上稍有不信,淑妃娘娘就得代表各位娘娘接受皇上的質疑了!
說到這里,文知藝故意停頓一下,窺看玉淑妃的臉色,果然見她有了幾分遲疑。
她就不相信玉淑妃敢把這么大的責任背到自己身上。
文知藝再接再厲,“不如這樣,請太后回宮吧。太后雖在陪都行宮小住,但她到底是長輩,有她做主,就算皇上回來也說不得什么!
如此一來,她們就能爭取到時間,希望陳嬤嬤和文畫能盡快將消息傳遞出去,至于父親怎么解決這個事情,皇上能不能趕到,這就要交給上天了。
劉昭容惡狠狠地盯著文知藝,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玉淑妃一擺手。
周圍陷入沉默,西洋鐘滴滴答答地響著,就在文知藝覺得事情要不行的時候,玉淑妃開口了。
“陪都來回就算快馬加鞭,至少也要半個月,也罷,就先饒你們這半個月的時間。”
劉昭容仍然不解恨,快言加上一句,“半個月后,你們就再沒什么話說了吧?這半個月,你們就好好在廢宮里等著消息吧!”
說完,她招手叫了幾個身強體壯的太監來!靶读宋牟湃说拟O環、宮服,一并綁了送到廢宮去!苯又庥兴傅卣f:“一定要好好伺候文昭儀和文才人,千萬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
可憐兩個弱女子,就這么被捆綁到廢宮中,吃不飽穿不暖,劉昭容還時不時過來侮辱一番,文知書本就嬌弱,漸漸地就有些受不住,開始埋怨起文知藝來。
“八妹妹既然想救我,為什么不救到底?你那天言里言外的意思都是姊姊我確實犯下了那羞人的罪責,嗚嗚,我沒有,我沒有,為什么你不跟她們說清楚?”
文知藝腹中饑餓,口中干渴,實在是不想浪費精力說話。
文知書以為她是默認了她的指責,心里涼了半截,哭得更厲害了。
“早知你不安好心,你怪我在家中受父母疼愛更多,又嫉恨我是嫡女,進宮身分比你高,比你得寵,你更恨我壞了你的姻緣,逼你進宮,還讓皇上心里只有我,你、你說,你跟她們是不是一伙的?”
文知藝心下黯然,嘆氣道:“三姊姊,我若想陷害你,不理會這事便罷,若沒有我及時去了玉華殿,姊姊以為自己還能多活半個月嗎?”
聞言,文知書慌了,不知道到底誰對誰錯,既不相信文知藝,又不能不相信她,于是哭叫道:“你們這群壞蛋,等皇上回來,他一定會為我做主的,皇上,求你快點回來給臣妾做主呀……”
皇上回不來了。
整個大夏朝的皇宮早亂成了一團,玉淑妃、劉昭容都沒那個心思管廢宮里兩個小妃子的死活。
青金聯合匈狄的鐵騎踏過國界,打敗了大夏皇帝親領的帝師,俘虜了皇帝,陣前斬殺兵馬大元帥,揮師南下,很快就攻破大夏國都的城門。
后宮的妃子哪個不想逃?但朝廷的大臣可不允許,因此將這些平日趾高氣揚的嬪妃們全部關在皇宮里,誰也不能逃離半步。
太后據說在趕回來的路上就被敵軍俘虜,送到北方的青金國內,跟大夏的皇帝關在了一起。
大夏國君都被俘虜了,城門一開,普通的老百姓想活命的,都沿路跪在街道上,迎接青金和匈狄的大軍入城。
大夏的大臣們分成了三派,不愿投降又惜命的,早帶著老婆孩子跑了;還有以死殉國,堅貞不屈的;剩下的便是投降派,此派以文宰執為代表,親自向青金和匈狄的大將軍送上降書。
降書稱大夏以前的皇帝為廢帝,列舉廢帝不配做國君的罪狀,什么玩物喪志以致大半年不早朝、窮兵黷武、不孝順太后、聽信奸佞之言,百姓都活不下去了等等,然后再稱贊青金的天汗鬼戎是上天派來拯救大夏的救星,歌頌了鬼戎的文治武功,然后無比歡欣地表示要迎接天汗做大夏的新皇帝。
降書呈上后不過半天的時間,鬼戎就立刻帶著三千親衛隊來到大夏的皇宮。
“大汗,這就是大夏的皇宮啊,果然壯偉非凡,以后這里可就是大汗的皇宮了!惫砣值拇蟮芎谶_舔著唇,一臉羨慕的表情。
鬼戎冷哼一聲,用卷起的馬鞭敲敲黑達的頭,“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還不是想要個美人兒,除了宮里最受寵的、那個文宰執的女兒文昭儀,其余的隨你挑!
黑達嘿嘿一笑,“還是大汗疼我,大夏的美人兒個個細皮嫩肉,不像青金和匈狄的女人高壯,聽說是水做成的,咱們兄弟幾個娶的跟這些美人兒相比,都粗鄙不堪的很吶。”
鬼戎搖搖頭,面露無奈。這個大弟勇武善戰,忠心不二,深得他的喜愛,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
他們青金人善于征服,兩個部落征戰,勝的一方為炫耀武力,一定要把輸的那方的女人全部接手過來,雖然長年受到大夏文化的影響不小,但祖宗的規矩定了就有它的道理,他不打算違背。
另一個就是政治上的考量了。
大夏皇帝的妃嬪出身非富即貴,他和他的兄弟們娶了這些女人,再生下后代,這血緣就是永遠都割不斷了。
想以少數的青金人統治多數的大夏人,只能先從統治大夏人的貴族階級開始。
被鎖了一個月之久的宮門終于大開,鬼戎氣勢洶洶地領著親衛隊進宮,如入無人之地,里頭的宮女太監像無頭蒼蠅般四處奔散,見這群人氣勢懾人,有些膽小的早軟了腳,趴在地上,大喊著饒命。
鬼戎揪著一個太監的領子,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提到眼前來,沉聲問:“文昭儀在何處?”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那太監像是小雞仔被掐了脖子似的,面對高大強壯的鬼戎,嚇得尿了褲子。
鬼戎嫌惡地把他扔到一邊,太監頓時嚇暈過去。
他又轉過頭,深黑的雙目盯著一個癱在地上不停打哆嗦的宮女,“你說。”
宮女伸出手指,顫抖地指著右后方,“順著這條路走,穿過端門和后花園,再往右走,最角落的那處就是廢宮,文昭儀娘娘被關在那里!
黑達蹲到那個宮女身邊,抬起她的臉,抬頭對鬼戎笑道:“連宮女都長得那么好看,大汗,這個賞我可好?”
那宮女一聽,嚇得連連磕頭,“各位大爺們饒了奴婢吧,奴婢不過是小小的洗衣奴,宮中的娘娘們個個都是傾國之姿,文昭儀、劉昭容、玉淑妃,還有新進的文才人,奴婢連給娘娘們提鞋都不配!”
鬼戎聽到這里,濃黑眉頭一皺,冷聲說:“本王最恨的就是賣主的奴才,這個宮女你看著賞人吧,只是萬不可拿她當個正經有用的奴才看。”
黑達大手一抓,就把快嚇呆的宮女提起來,甩到身后的侍衛那里!澳銈冋l缺暖鋪的,拿去就是,這是大汗賞賜的,只是大汗的話你們可聽到了?”
這群青金人哪里見過如此嬌嫩細弱的女人,鬧著搶上去,那宮女尖叫一聲,兩眼一翻,也暈過去了。
黑達拍拍手,不屑地“切”了一聲!斑@些大夏人真沒用,都是沒長脊梁骨的,我看不起。尤其是那個文宰執,聽說那文昭儀可是他的愛女,但為了巴結大汗,把人扔在宮里問也不問,甚至迫不及待地告訴大汗,大夏的廢君最愛她。要我說,這算什么男人,早該五馬分尸了!
鬼戎淡淡瞅了黑達一眼,他就不敢作聲了。
他們幾個兄弟都怕這個大哥,別看平時他說話最少,也很少發脾氣,但他若是發起火來,那真是天搖地動,神鬼都抵擋不住。
鬼戎見幾個弟弟都把腦袋低得不能再低,這才滿意頷首。
“這里畢竟不是青金和匈狄,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現在不靠這幫大夏的降臣,我們怎么當大夏的主人?他們也不安,所以急著想讓我們青金貴族和他們的女兒結親,到時生下來的孩子就是雙方的保障,本王早跟你們說過,在青金和匈狄隨你們怎么鬧,到了大夏,就要照大夏的規矩,否則休怪本王無情!”
“是!謹遵大汗圣命!”眾人跪拜。
過了良久,他才命他們起身!按笙膵邋姸,本王不能全收入宮中,對本王的后妃們也不公,你們自己去選,看上了就帶走,在宮中不準亂來,回了你們的地方,想怎么樣就是你們的事了,務必讓她們好好地生下子嗣,本王到時自會給她們冊封相應的封號!
黑達見大哥臉色有所緩和,這才笑嘻嘻地抱拳叩拜,“弟弟先謝謝哥哥了,兄弟們,還不快給自己找小老婆去,這可是大夏國香噴噴的美人兒,可得愛惜些,別折了這些嬌貴的花兒!
眾位兄弟四散而去,黑達卻緊緊跟在鬼戎的屁股后面,說什么都不愿走開。
鬼戎好笑地問:“怎么,你要跟本王爭文昭儀?”
黑達面色一整,可不敢拿這個跟大哥開玩笑,到底他是主自己是臣,再有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跟大哥爭美人兒。
“黑達不敢,這大夏皇宮美人多,剛才那宮女不是也說了嗎?且中原有‘金屋藏嬌’的典故,想必越美的就藏得越深!
他眼睛滴溜溜轉,見周圍只有兩人的親信侍衛,他也就放膽說了。“大哥想啊,文昭儀被藏得那么深,想必她附近宮殿的女人也是不錯的。更何況,弟弟在青金就聽聞這大夏的皇帝為了文昭儀神魂顛倒,咱們能抓住他,還不是因為他收到了一干妃嬪要謀殺文昭儀的信兒,竟然只帶了幾千人馬往回趕,被咱們討了巧,抓了他。弟弟實在好奇,這美人兒到底美到什么程度,讓這皇帝老兒連命都不要也要回來救人?”
鬼戎朝他背上就是結實的一巴掌,笑罵道:“都是歪理,還不是想看美女,也好,今日就讓你見見,給你這好色的性子一個警醒,江山社稷綦重,一旦耽溺女色,就是大夏廢帝的下場,就算本王不殺他,他終身淪為階下囚,不死比死更難捱!”
黑達抓抓后腦杓!按蟾绲脑挘艿苤斢浽谛,弟弟是那么沒輕重的人嗎?大哥盡管放心!
“那就隨本王來吧!
鬼戎走在前面,內心也在思索,怎么會有這么蠢的人,江山和美人孰輕孰重,怎會分不清呢?身為帝君,竟為了一個小小的妃嬪,將自己立于危險之中,像他就永遠不會做這樣的事。
在他心中,江山社稷、宏圖大業才是第一位,美人只是生活的調劑,用完就丟毫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