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氣已經讓人想要賴床了。
「綺彣,該起來了!」
早上九點還不到,蜷縮在涼被里的杜綺彣聽到大嫂在房外的叫聲,慵懶地動了幾下,嘟囔著說:「好,再給我五分鐘……」
大嫂在外頭提醒!改悴皇钦f今天有里民托你出門辦點事嗎?」
「啊!差點忘了……」今年二十七歲的杜綺彣已經是第二度當上自強里里長,身為里長的義務,除了要管理里內大大小小的事,當然還包括服務里民了,對于里民拜托的事更要盡心盡力,想到這里,她的瞌睡蟲馬上跑光光!肝乙呀浧饋砹!」
杜綺彣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皮,抬起小手胡亂地撥了撥長度及肩、才剛燙不久的鬈發(fā),這樣浪漫的發(fā)型讓她原就嬌媚的五官更為艷麗。臉上惺忪的表情褪去之后,上頭是兩道利落不馴的眉毛,配上天生帶著嫵媚的烏黑瞳眸、挺翹的秀鼻,以及讓男人都想要親吻的紅潤雙唇,嵌在完美的瓜子臉上,散發(fā)出一股勾人的魅惑氣息。
「還是早點把事情辦好比較安心……」想到受托之事,杜綺彣不敢再睡回籠覺,雪白勻稱的玉腿滑下床鋪,直起一百六十七公分的高身子,姣好的身材藏在簡單印著維尼熊圖案的棉質上衣和短褲睡衣底下。
匆匆盥洗完,換好衣物,杜綺彣從三樓下來,二樓是兄長和大嫂以及侄女的房間,樓下則是一間水電行,廚房就位于屋后。
「大嫂早!」杜綺彣打著呵欠,在飯桌旁坐下來。
杜太太一直把這個小姑當作親妹妹看待,姑嫂間可從沒有不和的問題!缸蛱焱藛柲,是誰托你幫忙的?」
「就是住在十九巷的陸伯伯……」杜綺彣接過飯碗,扒了一小口才繼續(xù)說︰「他要我送樣東西去給一個朋友,我想只是舉手之勞,何況他又是我的里民,不幫這個忙說不過去!
「說到這個陸伯伯,也夠可憐的了,現在中風躺在床上,老婆又跑了,身邊沒人可以照顧他,真是什么倒霉事都遇上了,要是政府有什么補助,你就幫他申請看看!苟盘粍龠駠u地說。
杜綺彣嬌哼一聲!府敵跷揖鸵恢眲袼灰餍腥⑹裁赐饧履,都已經一大把年紀,能給人家什么幸福?以為花錢娶了人家,人家就該任勞任怨的為他煮飯、生孩子,他就偏偏不聽,現在生病了,還不是孤伶伶一個!顾羁床黄疬@種以為有錢就是大爺的大男人心態(tài),偏偏還是自己的里民,要不是看在陸伯伯年紀大了又生病,絕對會先臭罵他一頓。
「人年紀愈大,就愈想要有個伴,你還不能體會那種心情,再過幾年就知道了!苟盘珜π」玫脑捴皇禽笭栆恍。
「我可不會因為寂寞就濫竽充數,隨便找個男人嫁了!苟啪_彣撇了撇紅艷欲滴的豐唇!笇α耍〈蟾缒?如果他今天不用車,就借給我開吧!」因為她平常騎機車的機會較多,所以不想浪費錢買一輛來積灰塵。
杜太太盛了一碗排骨湯給小姑!敢淮笤缇陀腥苏宜バ蘩眈R達了,你等一下,我去拿車鑰匙!
很快地吃完早餐,杜綺彣馬上抓起麂皮流蘇包包,接過大嫂遞來的車鑰匙便往外走,坐進停在水電行門口的灰色福特轎車內。
當轎車漸漸地遠離小鎮(zhèn),往隔壁的大城市駛去,四周的景象從純樸寧靜轉為繁華喧鬧,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卻彷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趁著等紅燈的空檔,杜綺彣從包包內找出陸伯伯交代的東西,牛皮紙袋內裝了一只信封,信封內則是一張兩百五十萬元的即期支票,這是她昨天幫忙從郵局領出來的,她也很疑惑雙方是什么關系,竟然能讓陸伯伯把全部的家產都交給對方,F在的陸伯伯可是最需要錢的時候,每個月只靠老人年金根本不夠,不過有些私事也不是身為里長的她能過問的,她只要把東西送到就算完成托付了。
杜綺彣接著又抽出一張大約三個月前的剪報,是一則臺灣年輕企業(yè)家趁著次貸風暴進軍美國房市大搶購的相關報導,旁邊還有受訪對象的數據和照片,可惜不知是印刷或是拍攝角度的關系,照片上的男人拍得不是很清楚,只看得出比著手勢的動作帶著一股不容小覷的決心,還好陸伯伯事先在旁邊寫上這家公司的地址,省去她不少功夫。
「沈雅塘……Sheen地產經紀顧問公司總經理,希望他不會剛好不在!挂娋G燈亮起,車陣開始移動,杜綺彣把東西又收回牛皮紙袋內。
當杜綺彣來到目的地,走進眼前豪華現代的辦公大樓,確認了Sheen地產經紀顧問公司就位在十二樓,便搭電梯上去,直接來到柜臺找人。
「請問沈雅塘先生在嗎?」她問。
「總經理現在正在跟客戶談生意,請問小姐貴姓?找總經理有什么事嗎?」柜臺小姐盡職地問。
「我姓杜,你就說是受陸明義先生所托來的,他應該就知道了!苟啪_彣簡單地說明。
柜臺小姐先帶她到里頭的會客室,并送上咖啡!改钦埗判〗阍谶@兒稍等一下,沈先生談完事情就會過來。」
待柜臺小姐出去,杜綺彣把包包隨意地放在沙發(fā)上,翻了幾頁擺在架上的財經雜志,直到門被人用力打開;說是打開,不如說是被人撞開還比較恰當些,對方的氣勢之強,彷佛挾帶著狂風暴雨而來,讓杜綺彣不禁挑起眉梢,偏頭望向門口的方向,審視進門的高大男人。
「你跟陸明義是什么關系?」沈雅塘低啞的嗓音透著明顯的恨意,咄咄逼人地質問。在接到通報之后,他一時忘了禮儀,也無視什么叫風度,直接闖進會客室,想知道那個姓陸的當年卷走沈家的財產,害得他雙親自殺之后,怎么還有臉派人來找他。
「我和他沒什么關系!苟啪_彣從側站的姿勢轉而面對眼前的高大男人,兩條玉臂不自覺地環(huán)在胸前,擺出嚴陣以待的姿態(tài)。如果她沒有看錯,這個男人就是沈雅塘,剪報上的那張照片實在拍得太爛了,完全沒有拍出他的特質,如今親眼見到本人之后,立刻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居高臨下的傲慢和無情。
今年三十歲的沈雅塘有著一八二的身高,以及高大健壯的體格,一身魁梧結實的肌肉隱藏在昂貴的西裝下,棱角分明的英俊臉孔,有著粗濃的雙眉、布滿譏誚的黝黑瞳眸、高傲的挺鼻和冷漠的嘴唇,充分顯露出歷經多少不為人知的過往才累積出的強悍性格。
「沒有關系?」沈雅塘的臉色因這個令人不甚滿意的回答更顯得陰沉了!改敲茨阌钟惺裁促Y格說是代表他而來?」
直到這一刻,沈雅塘才將眼前的女人長什么模樣從頭到腳盡收眼底,這絕對是個能讓男人撒下大筆金錢只求一親芳澤的美女,絕艷的臉蛋、火辣的身材,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女人味,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忍不住多瞧她幾眼,當然自己也不例外。
沒等到杜綺彣開口回答,沈雅塘已經不屑的反諷!戈懨髁x每個月是花多少錢來包養(yǎng)你的?」想到那些用來享樂的錢可能都是從死去的父母手中騙走的,心頭的恨更是洶涌了。
杜綺彣太熟悉這種鄙夷輕蔑的眼光了,因為她的長相,加上胸部發(fā)育得比別的女生豐滿,不但同性排斥她,那些臭男生更喜歡用有色的眼光看她,等到年紀再大一點就更嚴重,每個男人都以為她很好把、又很隨便,沒有一個不想把她弄上床,眼前這個臭男人看來也把她當作那種胸大無腦的女人了。
「原來你也是一個自以為是,習慣物化女人的男人。」杜綺彣挑起一道漂亮的眉毛,嗓音嬌媚地嗤哼,并不甘示弱地回敬!改敲次沂遣皇强梢詥柹蛳壬苡薪裉斓某删停澈笥质悄膫女人出資的?我看你很有資格當小狼狗……不!該說是大狼狗才對!
沈雅塘眼底綻出冷酷的火光。「我可以告你毀謗!惯@個女人的嘴巴還真厲害,一點便宜都不給別人占。
「彼此、彼此。」杜綺彣為了里內的事跟多少民代、立委周旋過,他們才是會吃人的老虎,什么骯臟事都干得出來,這個男人她還不放在眼里!钢灰蛳壬栈胤嚼u的話,那么我也愿意道歉,否則……」兩手一攤,意思很清楚了,就是大家看著辦。
「我絕不會跟和陸明義有關的人道歉!股蜓盘梁樥f。
杜綺彣假笑一下,玉臂又環(huán)抱在豐盈的胸脯前。「那可真是遺憾,我是不知道你跟陸伯伯之間曾經有過什么過節(jié),不過他是我的里民,既然拜托我這個里長幫點小忙,我沒有不幫的道理!
「里長?你?」沈雅塘還沒見過有哪個地方的里民會選個年輕美艷的女人來當里長,只是中看不中用而已。
這個臭男人真是欠揍,根本是狗眼看人低,把天下的女人都看扁了。「這是我的名片——」杜綺彣從包包里掏出印刷精美的名片,雙手遞上,可不想跟他一樣沒見識、沒禮貌!高請多多指教!
沈雅塘接過名片,用眼角瞟了一眼上頭的頭銜,果真是個貨真價實的里長,這年頭還真是無奇不有,他隨手塞進了西裝外套口袋內!戈懨髁x要一個里長來找我做什么?他為什么不自己來?」
「他也很想這么做,不過陸伯伯前陣子中風,現在身體還很虛弱,沒辦法親自走這一趟!苟啪_彣把牛皮紙袋內的信封遞給了他!杆闶障逻@個!
「這是什么?」沈雅塘從信封內抽出一張支票,表情更為嚴酷。「他以為給了這些錢就可以彌補自己當年所犯下的罪過?他也未免太天真了!
杜綺彣多少聽出了一些端倪!改銈冎g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看這個男人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樣,只怕內情不簡單。「他是騙了你的錢?還是你的殺父仇人?」
聽到「殺父仇人」四個字,沈雅塘臉色鐵青,全身肌肉繃緊,活像要撲上去掐死她,杜綺彣心想她也不過是隨便猜一猜,還真的猜中了,原來事情這么棘手。
沈雅塘抽緊下顎!杆阏f了什么?」
「什么也沒說!乖缰谰驮撓葐柷宄,再決定這個忙能不能幫,杜綺彣不禁有些懊悔!肝抑回撠煱褨|西送來給你,既然目的達到了,我要走了!
「把支票拿回去!」沈雅塘將信封用力一扔,就這么扔在地上。
杜綺彣嬌眸倏瞠,大為光火!改氵@是什么態(tài)度?跟你有仇的又不是我,別把氣出在無辜的人身上!乖撍赖某裟腥耍≌媸菦]禮貌、沒家教!這個梁子她跟他結定了。
「這只能算你活該!」沈雅塘嗤哼一聲,原本心中的恨意已經壓抑住了,是這個女人的出現將它再度挑起,這筆帳當然要算在她身上了!改慊厝ジ嬖V陸明義,這輩子都休想我會原諒他,我等著看他會有什么報應。」
「你……」杜綺彣指著地上的信封!赴阉鼡炱饋!」
沈雅塘逸出一抹冷笑!改憧梢援斪鳑]看到,直接走出這扇門,待會兒它就會進了垃圾桶!
「你不覺得這種報復方式很幼稚?」杜綺彣原本不想跟他一般見識,自從當了里長之后,她的脾氣變得好多了,但是這個男人激起了她體內沉睡已久的好戰(zhàn)因子,她不想就這么認輸。
「要是你跟陸伯伯真的有深仇大恨,那么你就應該直接把支票甩在他臉上,要他留下來買藥吃,而不是只敢在這里對我發(fā)飆,我看你根本就是沒種!挂撬蜁@么做。
「你……」沈雅塘從來不打女人,也輕視會對女人動粗的男人,可是眼前這位頭一次讓他有這種沖動。
杜綺彣昂起下顎!肝也鹊侥愕耐刺幜?」
「你可以滾了!」沈雅塘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動手當個小人,于是轉身出去,不想再跟杜綺彣多說廢話。
「喂……」杜綺彣瞪著地上的信封,最后還是撿了起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丟進垃圾桶,不禁有些頭痛地自言自語!高@下子該怎么辦?只好拿回去還給陸伯伯了!
當杜綺彣走出會客室,柜臺小姐已經等在外頭送客了,她只能一臉悻悻然地離開這座辦公大樓。
而早一步回到辦公室的沈雅塘還無法從滿腔的恨意中脫身,以為經過了這么多年,他可以很冷靜的面對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結果光只是聽到「陸明義」這三個字,就讓他想要殺人。
沈雅塘拿起擺在辦公桌上的相框,里頭放了張泛黃的照片,這是七歲那一年和父母到相館拍的全家福,照片中的一家三口有多快樂,想不到才過沒幾天,父親的公司就倒閉了,因為最信任的朋友兼合伙人居然卷走所有的資金,只丟下龐大的債務,在走投無路之際,父母選擇在半夜喝農藥自殺。
「原來那姓陸的中風了,想不到他也有今天,這應該算是報應嗎?」沈雅塘對著照片中的父母說著,他無時無刻都記得是誰害自己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受盡別人的嘲笑。
沈雅塘將相框放回原位,想起塞進口袋里的名片,于是又找了出來,看著上頭印的里長辦公室地址!冈瓉磉@些年來他都躲在這個小鎮(zhèn)上……就算現在爬到我面前,我也不會原諒他!
這輩子都別想!
隔天早上——
「我干么又答應幫這個忙?」杜綺彣瞪著手上的信封,這張兩百五十萬的支票就像是燙手山芋,她恨不得從來沒看過它,那么現在也就不必這么煩惱了。
想起昨天回到鎮(zhèn)上,將支票還給陸伯伯,他激動得說要親自去跟沈雅塘下跪賠罪,整個人還從床上摔下來的情景,杜綺彣真怕他會二度中風,那可就有生命危險了,只能怪自己嘴硬心軟,最后還是答應再幫一次。
「現在才來懺悔有個屁用?當初就不要做出那種天怒人怨的事來……」
當杜綺彣看著陸伯伯聲淚俱下,用著因中風而口齒不清的聲音訴說著當年所犯下的過錯,只因一時貪心私吞了公司的資金,后來從報紙上得知合伙人夫妻為此雙雙自殺身亡,而自己也在十年前遭親生子女棄養(yǎng),再娶的妻子又趁他中風住院時離開,他這才真正的醒悟過來,知道這是老天爺在懲罰自己,要自己贖罪。
杜綺彣愈聽就愈生氣,只能拚命地深呼吸,要自己別當場破口大罵,第一次后悔自己當上里長,否則也不會碰上這種鳥事。
「看來今天只好再跑一趟了……」想到要去見那個自大傲慢的臭男人,她就一肚子的火,可是轉念一想,沈雅塘會有今天這種個性,也是因為不幸的過往所造成的,能怪得了他嗎?如果換作是她,想法鐵定會更加偏激,這讓她的火氣消了一大半,換好衣服便出門了。
于是,杜綺彣又開著車來到沈雅塘公司所在的辦公大樓,將轎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然后搭電梯上十二樓。
當!
電梯門才打開,杜綺彣發(fā)現自己正和沈雅塘面對面,兩雙眼睛互瞪著彼此,原來他也剛好在等電梯下樓,視線相觸的那一瞬間爆出哩啪啦的火花。
「沈先生要出去?」杜綺彣決定先禮后兵。
沈雅塘見到眼前穿得一身黑,卻襯得肌膚更加晶瑩剔透的美艷女人,黑瞳倏地一瞇,體內涌出熊熊的火焰,不過他可以確定那是怒火,不可能會是別的!改阌謥碜鍪裁?」
聽到這句話,杜綺彣索性按下暫停鍵,讓電梯停在這個樓層,就這么一個在里、一個在外,和眼前穿得西裝筆挺更顯得高大英俊、讓她忍不住火冒三丈的臭男人杠上了!高@還用我說嗎?沈先生這么聰明,應該猜得到!
「看來你真的很愛多管閑事。」沈雅塘低哼一聲,從昨天見面那一刻起,他們就互看不順眼,還以為這女人不會再來自討沒趣,想不到又見面了。
杜綺彣馬上回了一個嫵媚的笑靨!干頌橐粋好里長就是要懂得多管閑事,否則大家干么投我一票?沈先生要是不想見到我,就快點把這張支票收了,從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用再見面。」
「要是我不收呢?」
「那沈先生就得有天天見到我的心理準備!惯@臭男人以為她愛跟他耗嗎?杜綺彣不甘示弱地說。
沈雅塘瞪著電梯內的女人,兩人就這么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