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辛海棠文風不動的承受,維持著一副為人奴婢應有的恭敬聽命模樣。
反倒是荷夫人按捺不住了,“辛海棠!”
“奴婢在。”
“我要你現下便消失在我眼前,離開連駿,滾出連府!
“是,奴婢遵命!辈淮矍皟扇嗣媛扼@喜,辛海棠已經繼續說下去。
“只是還請兩位夫人寬限些時間讓奴婢打點包褓,準備駿少爺路上所需物品。”
“你走就行了,關駿兒什么事?”連老夫人蹙眉道。
“因為全大夫說了,駿少爺走到哪奴婢便跟到哪,反之亦然!
連家兩位夫人這才想起全大夫先前的再三叮嚀,一時啞口無言。
“可是你現下也是離開駿兒的身邊哪!焙煞蛉穗u蛋里挑骨頭,反駁道。
“是,奴婢是趁駿少爺好不容易睡下的空檔,想去灶房為他做些補血氣的膳食!
“駿兒晚上沒睡好?”連老夫人一聽,趕緊關心地追問。
“是,縱使奴婢為駿少爺灌注內力,但他仍然有些睡不安穩。奴婢私下請教過全大夫,他說這樣的情況只要駿少爺的身子好轉便會跟著有所改善,所以奴婢打算同時以食補的方式來增強駿少爺的體力!
“所以駿兒這種情況是會好轉的?”連老夫人舒眉再問。
“是,假以時日必見好轉!毙梁L念h首道。
“那么,到時候你要多少銀子才肯離開他?”
“咦?”沒想到連老夫人會忽然這么問,辛海棠一愣。
“是啊,不管你要多少,我們都會照付的。”荷夫人一聽婆婆么說,馬上跟著道!澳隳昧算y子就走得愈遠愈好!
辛海棠吃驚更甚,瞠目結舌。
“或者,你想找個好歸宿?”連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說!斑@一點我也能安排!
辛海棠終于斂起詫異之色,搖了搖頭。
“怎么,拿喬嗎?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可沒有必要好聲好氣的招呼你。”連老夫人沒能得到辛海棠的應允或屈服,惱怒逐漸浮現于臉上,荷夫人亦然。
同時她們亦大惑不解,一般而言,一個丫頭肯同意男主人染指,不是為了錢財便是為了身份,如今辛海棠算是贏家,只要一頷首,錢財及身份皆唾手可得,她卻不肯爽快的點頭,又是為了哪樁?
莫非真是為了情?她果真愛著駿兒,駿兒也真的愛著她?
不。連老夫人在心中對自己用力搖頭。她活了這么大把年紀,聽聞過也見識過不少這種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沒有哪樁有好的結局,多半是丫頭或男仆貪財謀利,想藉由對方少爺或小姐的身份地位獲取更多、更大的利益,這才是世上真實的道理。
思及此,連老夫人便定下心來,冷冷看著眼前俯首不語的辛海棠,等著她翻臉,或者應該說露出貪財圖利的真面目,然后滿足她所提出的要求,打發她走人,這件事就算順利解決了一半。
至于連駿那里,她們婆媳會盡快安排他娶個門當戶對的賢妻,如此一來他在朝廷中亦能站穩腳步,往后必定能光耀連家門楣。
辛海棠慢慢抬起小臉,將連老夫人的心思拉回來。
她看著連老夫人,張開小嘴說:“不!
“不?”連老夫人一愣,與荷夫人互換一記詫然的眼神。
“是的,奴婢說“不”。”辛海棠姿態謙卑,卻說得振振有詞!皠e的不提,奴婢是駿少爺的貼身丫頭,這世上只有主子不要丫頭的道理,焉有丫頭棄主子而去之事?所以奴婢不會因為錢財、好歸宿的引誘而離開駿少爺。”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駿兒喜歡你,想娶你吧?”荷夫人情急的斥責道:
“你只不過是個丫頭,他不過是玩玩罷了!”
“夫人,您怎么說奴婢不好都沒關系,但請別羞辱駿少爺是那種好色的紈绔子弟!
辛海棠語氣和婉,卻帶著一針見血的銳利!膀E少爺曾經告訴奴婢,兩位夫人對他諄諄教誨,千萬不能因為自己是名門世家的子弟就輕視他人,更不能仗勢欺侮比自己低下微賤之人,他說,他將兩位夫人的每句教誨皆謹記于心,方能長成品德高尚之人,否則奴婢又怎么為駿少爺鐘情傾心,愿意服侍他一生一世?”
荷夫人一時語塞,連老夫人則神情深沉莫測,沉斂的眼神直勾勾打量著辛海棠,像是要找出她撒謊的影子。
辛海棠卻毫無畏懼的迎向兩位夫人打量的眼光。
四下俱寂,直到連老夫人再度開口:“所以,你是真心愛著駿兒?”
“是!毙梁L膽馈
“愛了多久了?”
“奴婢服侍駿少爺多久,便對駿少爺傾心了多久。”辛海棠再道。
“愛得有多深?”
“奴婢會一生一世在駿少爺身邊服侍,富貴貧賤始終如一!毙梁L穆冻鲆荒ǖ!芭驹敢鉃轵E少爺拚上這條賤命,不足為惜。”
若說辛海棠先前連番振振有詞教連家兩位夫人對她刮目相看,不再將她視為想攀榮附貴的奴婢,那么最后這幾句淡然之語,更教她們瞠目結舌,久久無法回神。
“罷了,你先下去吧!
“奴婢遵命!毙梁L脑俅涡卸Y如儀,退出偏廳。
“娘,您怎么看?”荷夫人看向連老夫人。她不想承認,但是辛海棠的話的確讓她對這個丫頭大為改觀,無法再討厭這個丫頭了。
“嗯……”連老夫人沉吟著,仍多有保留。“冠冕堂皇的話任誰都會說,暫且再看看這丫頭會如何表現!
連駿向朝廷告假養病一事,許多人都極為關注,不僅因為他是皇上破格下旨連升三級的官,更因為他那不容人小覷的背景,還有最重要的,他本身卓越的才能表現,總之,在他搬回連府養病的這段期間,饒是后院內堂里一片清幽,大門前廳可就熱鬧無比。
“阿駿,你家門口可真是人山人海,擠了一叢又一叢代主子來投拜帖的仆役。”越楠生邊說邊比畫,雙手在半空中畫出一個又一個半弧。
“一叢又一叢,你是在說人還是雜草?當阿駿他家是庭園不成?”林一郎不客氣地挑他語病。
“阿駿他家本來就有庭園啊……這有什么好笑的?”越楠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看著放聲大笑的林一郎以及強忍笑意的連駿。
“沒、沒事。”連駿搖頭,很難向越楠生解釋,他說起話來喜感十足,就是教人忍不住想笑。“好了,告訴我,兵部公府現下的情況如何?”
林、越兩人是極少數知道連駿為何裝病告假的人,也理所當然的成為連駿得知外頭消息的管道。
“喔,情況變得很有趣!绷忠焕纱笥行覟臉返溨小!澳阋欢ú恢,公府里情況妙得很!
與在朝廷中相同,兵部公府里也有著暗中支持黨派之別,有些人選擇依附連家旁系遠房的勢力,各自角力,卻萬萬沒想到現下出頭的是本家的連駿,于是有人在大驚之余,便想辦法要與原本的勢力關系了斷,想巴結林、越兩人,透過他們攀上連駿。
另外也有人從對立而決定聯手,打算把連駿整倒后再來瓜分應得的利益,所以也找上了林、越兩人,想拉攏他們入伙。
“換句話說,我們現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喔!绷忠焕傻靡庋笱蟮氐莱鼋Y論!懊刻於加腥苏埧驼写剖常婧。”
聞言,連駿哭笑不得地道:“嗯,真好。不過,你來就是要跟我炫耀每天都有人請客?是要順便找我一同赴宴?”
林一郎“哈”了一聲!白詈檬沁@樣,那就枉你“千辛萬苦”地在家“臥床養病”啦。你這個病人還是乖乖在家里多吃點補湯藥膳,放心,我和楠生會代勞去吃那些山珍海味的,哈哈哈!”
越楠生也跟著大笑。
“你們……”
連駿一副滿臉無奈的模樣,但其實辛海棠知道他內心是喜悅無比的,感動著這兩位好友并沒有接受周遭那些人的利誘,而是站在他這邊,才能把這種事當成茶余飯后的笑談。
賓主盡歡,若不是礙于他是“告假養病”,連駿真想留林、越兩人住下,如過去那般秉燭夜談,而不是在短短半個時辰里就結束會面,送走兩人。
“真可惜!边B駿扼腕道。
“日后您還有機會與林爺、越爺聚會的!毙梁L娜崧暟矒崴!艾F下還是請您快快回床上休息。兩位夫人知道林爺、越爺告辭離去后,一定會盡快過來探望您的。”
“唉!”連駿也知道辛海棠所言為實,不過還是很夸張地搖頭晃腦嘆息。
“我這場病生得可真不容易!
果真如辛海棠所言,連駿才躺回床上,連家兩位夫人便聯袂前來探視,對他噓寒問暖,直到連駿說自己累了想休息,她們才肯離去。
白天事情多,入了夜后才得以清間,連駿強忍著惺忪睡意等著辛海棠沐浴凈身身完畢。
須臾,辛海棠娉婷現身,款款走向床鋪,任他一把擁入懷中。
她含羞帶怯地吻上他的唇,兩人耳鬢廝磨好一會兒,雖然沒有更進一步的愛欲纏綿,卻又親昵甜蜜得更勝魚水交歡。
夜色愈發深沉,萬籟靜謐,屋里的燈燭幾乎已全都滅熄。
另一頭,數名黑衣人悄然無聲的從一道小門竄入連府。
黑衣人們藉著微弱的月光,彼此點頭交換眼神,比了幾個手勢后,便各自散去。
未幾,第一道火焰在暗夜里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