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很快落幕,快得令何敏華措手不及。
送羅品豐離開之后,她再重新上樓,本來以為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但出乎意料的是,母親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果然讓羅品豐先走是正確的選擇。
她母親靜得出奇,跟剛剛大聲罵人、兇狠質(zhì)問的氣勢完全不同。呆呆坐在床沿出神,對女兒說的話充耳未聞。
“媽,妳不要擔心,我真的很好!彼泻枚嘣捪雽δ赣H說,包括重新學舞蹈,她好不容易慢慢建立起來的信心;還有,她生命中出現(xiàn)的重要人物。羅品豐的好,他的溫柔,他對她的影響──
但她母親似乎很累很累了,剛剛的護罵耗盡力氣,此刻連話都不想多說,搖搖頭,抓起緊緊抱在胸口的皮包,起身準備要離開。
臨走,母親回頭,欲言又止地望著她。不知是不是錯覺,何敏華仿佛看到母親的眼眶紅了紅。
“妳答應(yīng)媽媽會好好照顧自己,就是照顧成這樣?”母親的嗓音好疲憊。
“我真的──”
“不要再說妳很好了。媽媽有眼睛,自己會看!蓖A送,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似的,遲疑半天才又說:“如果有什么困難……還是要跟媽講,不要自己悶著頭逞強,聽到?jīng)]有?”
母親走后,何敏華整個人虛脫地倒在床上。母女對話總讓她筋疲力竭,她怎么樣也無法讓母親快樂、驕傲。
雖然如此,一句簡單的叮嚀,就可以讓她的心整個軟掉。
媽媽真的怪怪的。之后,何敏華心神不寧了好幾天,終日忐忑,老覺得要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幸好幾天過去,一切風平浪靜,她不安的心才稍微放了下來。加上表姨交給她許多額外的工作,忙著忙著,也就暫時忘了。
結(jié)果周末的早晨,她還在賴床之際,接到了表姨的電話。
“我已經(jīng)完稿了,昨天晚上就傳到妳信箱……”就算腦袋還迷迷糊糊,一聽見是表姨,還是立刻切換到工作模式。
“嗯,我有看到!比缓缶蜎]下文了。
應(yīng)該要劈頭就挑出十來個細節(jié)要她更改的表姨,居然反常地在電話中陷入沉默,這讓何敏華頸后的寒毛直豎。
“阿姨,有什么不對嗎?”她眨了眨眼,努力眨去睡意,緩緩坐起來。時鐘指著九點半。“我等一下就去辦公室加班好了,是不是問題很大?.”
“不,圖稿OK,沒什么問題!北硪桃幌蚴强煅钥煺Z、精明果斷的事業(yè)女性,自然不會吞吞吐吐,她就姻一率直問了:“敏華,妳是不是跟一個姓羅的攝影師在交往?”
突然聽到表姨提起他,何敏華拿著話筒,不由自主的傻笑起來;然后,不大好意思地承認:“呃,對!
“我看妳最近氣色不錯,心情也不錯的樣子,就有猜到妳交男朋友了。不過,敏華,交朋友要小心,聽說他人品不太好?攝影師我們也接觸不少了,確實有一些害群之馬,打著攝影師的頭銜,專騙單純的女生──”
剛剛的甜蜜一下子灰飛湮滅。何敏華急急打斷:“沒有這種事,他是非常正直、非常好的攝影師!边B女生都不拍的,除了她。
“是嗎?”表姨聽起來不大相信,懷疑地問:“那妳媽媽為什么會說她有證據(jù)?她還要找對方的父母詳談,請他們管教兒子──”
聽到這里,何敏華腦子里轟的一聲,整個呆掉了,全身冰冷。之前忐忑的預(yù)感果然成真。
“阿姨……”
“唉!我也搞不清楚了。妳媽這人啊,有時候沖動脾氣一上來,什么話都聽不進去!北硪虈@了口氣!八麄兘裉熘形缫雒,約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她還特別打電話交代我,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強迫妳加班,免得妳跑去。我是覺得,妳已經(jīng)長大了,有什么事該學著去解決。而不是老是要妳媽出面──”
她才沒有要媽媽出面!根本沒有!她母親從來不問她的意見,總是強勢決定她的一切。以前的她因為珍惜母親的關(guān)愛,所以總是全盤接受,即使自己再不愿意;但是這一次,她絕對不要逆來順受!
用最快速度梳洗完畢,她抓著手機,沖出門。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她再也不是那個毫無主見的懦弱女生了。
才踏出大門,她馬上撥電話給羅品豐。他工作時手機都是由助理接,要不就是干脆關(guān)機,不過今天他倒是親自接起。
“你要去哪里?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一接通她就急著大喊,把巷道里的路人、機車騎士都給嚇一跳,眾人投以奇異的眼光。何敏華尷尬地低下頭。
聽到她的聲音,羅品豐有點詫異!霸趺戳?妳急什么?發(fā)生什么事?”
“我媽要去找你爸媽,就是今天中午。”她雖然壓低了嗓音,但還是急得想跳腳。“我媽生氣起來不知道會講出什么話,我們……她說什么證據(jù)……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她之前請過征信社,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何敏華一急,講話就顛三倒四的。不過羅品豐聽懂了大半,他精密如計算機的腦袋迅速運轉(zhuǎn),衡量情勢,很快做出決斷。
“妳先別急,深呼吸。好,再一次!彼偸悄敲捶(wěn),先安撫好她的情緒,才繼續(xù)說:“我父母沒有對我說什么。他們大概打算自己去赴約吧,我先打回去問問狀況!
“那、那我怎么辦?”
“妳先回去等我電話……”
“不,不行。”何敏華表現(xiàn)出異常的堅決,她絕對不要坐著空等!安还苣闳ツ睦,我都要跟你去,你不能一個人去面對!
羅品豐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停了步,忍不住露出淡淡微笑。暖流,緩緩滿溢胸口。
她總是這樣,明明比他弱、比他膽小,遇到事情卻會毫不猶豫撲在他身前,想為他擋去所有的責難與誤解。
“我知道,我不會一個人去的。”回答的語氣好溫和。
經(jīng)過一番大費周章的電話探詢、討論、沙盤推演之后,羅品豐與何敏華一起前往這場鴻門宴,面對未知的棘手狀況。他們緊緊握著彼此的手。
約在市區(qū)的某家餐廳,一進去包廂,便見雙方都已經(jīng)到了。羅家父母坐在一邊,何敏華的母親獨自坐在另一邊。餐桌上杯盤都暫時先移開,一個大牛皮紙袋擱在中間。
一見到羅家父母,何敏華就知道,他們就是她幼稚的心靈里曾經(jīng)幻想過的爸媽典型。已過中年的夫妻沒有憔悴老態(tài),也沒有故做年輕的滿口笑話,態(tài)度非?蜌、樸實,眉目間全是困惑與對兒子的關(guān)切。
而她的母親坐得筆直,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吹脚畠撼霈F(xiàn),她眼眸吃驚地閃了閃,本來在講話的,也停住了。
進來的,真的是她那畏縮又自卑的女兒嗎?何母有點目眩。
只見瘦高的何敏華一身緊身T恤和牛仔褲,雖然簡單,卻大方顯露著修長的線條──
她以前不會這樣穿的。敏華并不是很會打扮,也沒有什么自信,不管穿什么衣眼看起來總是稍稍不合身,被母親嫌了一次又一次。
最不一樣的是,敏華從門口一路走到包廂,背脊挺直,腳步迅捷卻穩(wěn)健,甚至,隱然有種習舞者的優(yōu)雅。
那個毛毛躁躁、跌跌撞撞的敏華呢?走路老是低著頭、或東張西望以致于撞到人、打翻東西的慌張女孩呢?
是因為她身邊男人的關(guān)系嗎?他高大、沈穩(wěn)、有股自信卻不張揚的氣質(zhì)。最重要的是,他們牽著手走在一起,從身材、步履到節(jié)奏都非常契合。
何母突然一陣恐慌。女兒似乎要變成她無法控制、無法保護的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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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么跑來了?”她母親瞇起眼,不甚友善地望向羅品豐!笆悄愦螂娫捦ㄖ羧A的?”
“媽,不是這樣。”何敏華焦急地轉(zhuǎn)向羅家父母,努力解釋:“羅伯伯,羅媽媽,不好意思,我跟我媽媽沒有溝通好,所以有點誤會──”
“誤會?妳當我是沒受過教育的愚婦,沒經(jīng)過查證就隨便亂誣賴?”老師的威嚴拿出來了。“證據(jù)全在里面,你們好好看清楚!
通常撂這種狠話的人,十有八九是賭對方會弱了氣勢,不再繼續(xù)爭辯;但羅品豐可不吃這一套。
只見他略彎身,不疾不徐地抄起嶄新的牛皮紙袋。“好,那我們不妨就一樣一樣來看清楚。”
長輩們傻眼,望著羅品豐抽出了一迭由征信社提出的,有文有圖的資料。
“這一張講的是我大學時代的性騷擾女同學!绷_品豐瀏覽了一下,把一張紙擱在桌上!叭宋锸钦娴模录羌俚。我并沒有騷擾任何人。”
“你當然會這樣狡辯!”何母沖口而出。
“伯母,若您不相信的話,我可以請這位女同學來跟您對質(zhì)!绷_品豐一直沒有坐下,他盯著何母,清清楚楚地說:“征信社既然如此神通廣大,查得到她的數(shù)據(jù),一定也能查到她從大學至今,每年都在我生日時送上蛋糕跟鮮花祝我生日快樂。如果我真的騷擾過她,她為何要這樣做?”
“是那個孫小姐?”羅母驚呼!八在送啊?我有一陣子沒看到了,還以為她──”
“這幾年改送到工作室了。今年的剛送過,被敏華跟威光一起吃掉了!彼戳撕蚊羧A一眼,何敏華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心中卻暗暗詫異──原來那個蛋糕的來歷是這樣的。
她女性的直覺沒有錯。那個系花當年絕對是因為倒追不成,才沖動地散布謠言;等到事情過后她后悔了,卻又不敢承認,才會耿耿于懷多年,試圖補償。
何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但還是逞強怒視著淡然篤定的羅品豐。
“至于這張、這張,還有這張!彼颜掌灰粩傇谧郎。
依據(jù)他專業(yè)的眼光來看,這征信社用的望遠鏡頭還不錯,聚焦都很準,光線馬馬虎虎,但構(gòu)圖有待加強──
當然那些不是重點。照片中他跟嬌小明媚、顯然不是何敏華的陌生女子手牽著手逛賣場、在車內(nèi)擁吻,甚至一起去選購女性內(nèi)衣,種種親昵舉止都入鏡了。
“啊……”羅母突然發(fā)出非常疑似哀號的嘆息。
“媽,這不是他!”連何敏華都一眼看出端倪,大聲對她母親說。
“妳當我瞎了?這明明就是他!拍得這么清楚,日期妳自己看,是不到一個月前的事,這就是劈腿!敏華,他在玩弄妳的感情!”
眾人都露出尷尬神色,想解釋,又不知該怎么解釋起。
“我看我打電話找品文來一趟好了!弊詈,羅父嘆口氣說。
“這是品豐的雙胞胎哥哥!焙蚊羧A坐到母親身邊,一張一張拿起來細看,也分析給她母親聽!皨,妳仔細看,他們的發(fā)型有一點點不一樣。而且,品豐皮膚比較黑,他的眉毛也稍微濃一點……”
她已經(jīng)能清楚分辨孿生兄弟的差異了。何母則是驚疑未定,半信半疑。但這種事無法扯謊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羅家也不可能臨時變出一個雙胞胎兒子。難道,真是誤會他了?
不,還有最后致命的一擊──
“好,就算你說的都對,那請你解釋這樣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她從皮包里拿出一張被折起來的大張照片。一攤開,眾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背景很簡單,構(gòu)圖很簡單,角色更是簡單,只有何敏華。她只披著一件男性的大大襯衫,光裸著修長的腿,胸前扣子還少扣好幾顆,雙眸微閉,頭發(fā)亂亂的半躺在地板上,姿態(tài)慵懶卻性感,讓人看了,有無限遐想。
“哇!”何敏華的臉立刻脹成紅西紅柿,她大吃一驚,搶過那張照片。
這是她母親偷拿的!一定是前幾天晚上去罵她的時候,趁她下樓送羅品豐離開時,不知道怎么被她搜到、拿走的!
這下子,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如此私密照片曝光,即使是在自己的親人面前,也真夠?qū)擂蔚摹?br />
“你是不是偷拍我女兒的照片,然后打算用這個威脅她?是要騙財、還是騙色?會不會有一天拿去公布到網(wǎng)絡(luò)上?”何母怒沖沖地質(zhì)問!熬褪怯心氵@種不肖的攝影師──”
羅家父母面面相觀,表情也很尷尬。這個兒子當攝影師多年,舉凡女明星、女藝人都沒拍過,最多就是拍拍可愛侄女,怎么會……
羅品豐好風度,從頭到尾沒有提高過嗓門,對待女友母親的無禮與控訴,非常有禮貌。
他只是略彎下腰,誠懇解釋:“伯母,我不是以攝影師的身分拍下這些照片的。我是以一個欣賞、愛慕她的男人身分來拍。”
“那又怎樣?就可以拍這種照片嗎?”鄙夷。
“媽,要拍照是我的意思,不是他──”
“大人在講話,妳先不要插嘴!”母親不耐煩地打斷她。一如多年來。
“可是,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我會為自己的決定負責!边@一次,何敏華不再乖乖縮回去,她堅定地迎視母親,清楚說出自己的想法:“拍照完全是我提議、我自愿的。而且,我有我的分寸。這些照片是我與他之前的隱私,媽,您不應(yīng)該偷拿出來而不讓我知道!
“妳……”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被女兒這樣搶白,還是在陌生人面前,何母簡直說不出話來。
羅品豐倒了一杯茶給何母,自己也在她身邊坐下,溫聲說道:“伯母,您應(yīng)該要很驕傲自己將敏華教得很好。她是很乖、很規(guī)矩的好女孩。請您仔細看看,這些照片……不是把她拍得很美嗎?”
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何母搜索枯腸,也想不出該說什么了。
她像是母雞要捍衛(wèi)小雞,但沒想到小雞已經(jīng)長得又高又大,不用她的盲目保護跟帶領(lǐng)了。
顫抖的手接過羅品豐從何敏華手中拿過來的照片,何母努力眨著眼,想看清照片中,那個嬌媚而成熟的小女人模樣。
女兒,真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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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走板的鴻門宴之后,何敏華低潮了好幾天。
說不出來是哪兒不對,只覺得心情沒來由的發(fā)悶。羅品豐工作又忙,她只好把心煩全部用畫畫來發(fā)泄。
她幻想著自己手中的圖未來會被制成動畫,版權(quán)賣到全球,處處都有觀眾,大人小孩都喜歡這個故事──
話說回來,目前的忠實觀眾只有兩人──羅品豐,以及蜜蜜。不過值得安慰的是,粉絲有增多的趨勢。
一開始只是在舞蹈班下課時,陳老師忙著把小朋友送到來接的父母手中,還沒被認領(lǐng)回去的“同學”就由何敏華負責先看著──是,她又被拗了,但這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
而蜜蜜看過一兩次之后,就會怯怯地拉拉她的衣角,小小聲主動要求想看阿姨畫畫;何敏華受寵若驚之際,自然搬出包包里面常備的涂鴉本跟筆,使出渾身解數(shù)娛樂這位小小同學。
旁邊其它等著爸媽來接的小朋友們慢慢的也跟著被吸引,故事就這樣展開。何敏華發(fā)現(xiàn),要讓這些小觀眾滿意可不是簡單的事,除了色彩要鮮艷之外,還要節(jié)奏快、不拖泥帶水,否則她們會抗議;怪獸要多,但不能纏斗太久,她們會失去耐性,好人一定要趕快打敗怪獸。
最有趣的是,比起王子,她們對于女主角有沒有武器、會不會變身、能不能打跑怪獸比較有興趣。
“她的朋友呢?去哪里了?”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蜜蜜在她身邊已經(jīng)很自在,會依偎著何敏華的手臂看她畫圖,小手指著本子發(fā)問,甜得令人心花怒放。
何敏華看著本子上畫到一半的Storyboard草稿。冒險故事畫到邋遢女生跌入山谷之后,就畫不下去了。因為何敏華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接。
“阿姨畫一個王子來救她,好不好?”想起羅品豐之前的疑問,她隨口說。
沒想到蜜蜜搖頭,其它黏在身邊的小女生也都搖頭。
“她可以自己爬上來呀!像猴子那樣!”“氣球飛回來,她抓著氣球就可以飛起來了,飛得好高好高!薄安皇牵∈切」鲙е旎貋砭人!”
“?”一大數(shù)小全都詫異地看著那個剛剛發(fā)言的小女生。
只見小小下巴得意地揚起!拔野寻尉褪蔷,他天天都在救人!
“喔!”眾人發(fā)出恍然大悟的聲音。“妳把拔好棒喔!”
眾說紛紜,就是沒結(jié)論。跟動畫導演、編劇開會時的狀況居然差不多。來接小孩的爸媽還得三催四請,才能請動小小姐們離開。
好不容易送完了小朋友們,陳老師眼中閃爍神秘興奮的光芒,腳上有裝彈簧似的跳過來說:“我有好東西給妳看喔!
“是什么?”何敏華也感染了興奮,迫不及待地問。
“上次請妳幫忙的海報跟邀請卡印好了,昨天送回來──”
說著,陳老師把一迭印刷品拿了出來。
舞蹈班的年度大事,便是成果發(fā)表會了。這一次,因為有專業(yè)攝影師一路跟拍,宣傳海報便由攝影作品里面挑了一張出來當?shù)讏D。
但,看初稿的時候,大小女生們都一致公認黑白攝影作品太不平易近人了,嚴重質(zhì)疑大師品味;羅品豐當時雙手一攤!澳请S便妳們要怎樣,我沒意見!
有這么一句話,看了照片靈感涌現(xiàn)的何敏華,便以那張側(cè)拍她們上課的照片當作底圖,以手繪的方式重新畫過,加強細節(jié),還上色──
結(jié)果大受歡迎。黑白攝影照片被轉(zhuǎn)化成粉彩手繪作品,每個小朋友都穿上了蓬裙,美不勝收。
“這是Degas的《芭蕾舞課》嗎?”羅品豐一點也不介意,看著她重畫的作品,笑著問。
“我們本來就是上芭蕾舞課啊!彼卮稹P闹袇s暗自竊喜了一下──她的畫作,居然可以讓人聯(lián)想到世界名畫!
羅品豐還是那個莫測高深的微笑,沒說什么。
結(jié)果海報上完了字、制版印刷完成之后,熱騰騰地攤在她面前時,何敏華才大吃一驚!
“這、這、這……”她指著最底下的小字,口吃半天。
贊助單位有舞蹈治療研究協(xié)會、青少年暨兒童關(guān)懷福利協(xié)會、早療中心、兒童發(fā)展中心……
這也就算了,在師資的地方,清楚寫明了陳雁羚老師擁有美國舞蹈動作治療諮商碩士學位,更是注冊舞蹈治療師。
“妳不是芭蕾老師?”
陳老師笑咪咪!拔沂茄,只不過我也是合格的舞蹈治療師!
“那,這個班級所上的課──”
“羅品豐沒跟妳講清楚?”她甜美地嘆了一口氣!耙彩请y為他。很多人聽到治療兩個字,就心生畏懼……”
“不是那個問題!焙蚊羧A很沒力!爸攸c是,這是‘幼兒’治療班?”
“是呀,我的專長是sensort integration disorder感覺統(tǒng)合異常的小朋友。”
何敏華臉色發(fā)白,差點倒地不起。她已經(jīng)是成年人,都快三十歲了!
“很多人小時候就有類似問題,走路常常拐到腳啊、常跌倒、一天到晚不經(jīng)意打翻東西……都可能是肌肉發(fā)展不均、感覺統(tǒng)合異常。但大部分的父母都沒察覺這一點,只會責怪小孩心不在焉、調(diào)皮、不乖。”陳老師摸摸在一旁睜著大眼睛乖乖聽著的蜜蜜。“如果經(jīng)由肌肉放松跟訓練,是可以治療的,像蜜蜜就是這樣。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了,對不對?”
蜜蜜用力點頭。“我現(xiàn)在都不會跌倒了,而且跑得跟姊姊一樣快。”
“如果沒有治療,有一定的比例到了成人之后依然會有輕微的癥狀。”陳老師溫和地問:“敏華,妳是不是從小就這樣,還常常挨罵?”
何敏華哽住,答不出來。
她所經(jīng)歷過的,哪里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完。
“所以啦!妳現(xiàn)在應(yīng)該要很驕傲。發(fā)表會上妳還有獨舞,要好好表現(xiàn)喔。”
“這是幼兒治療班……”她還在震驚中,走不出來。
“不過,已經(jīng)是最、高、級、班了!這樣有沒有比較好?”老師加強語氣。
“……”無言以對。
當晚,何敏華帶著分給她的海報跟邀請卡回家,整個人陷入空前的低潮,像是靈魂出竅,閃神得很嚴重;工作結(jié)束之后來陪她的羅品豐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神。
“怎么了?”走到在書桌前發(fā)呆的她身旁,溫暖大掌壓在肩頭,何敏華忍不住把臉頰靠上去摩挲。
“你介紹我去上幼兒舞蹈治療班?”何敏華從不曾氣勢洶洶地質(zhì)問誰,她只是很無奈地問。
羅品豐微笑。她終于知道了。
都要辦成果發(fā)表會,課程都結(jié)束了,也該知道了吧。
桌上攤著今天剛拿回來的海報,以及好幾張邀請卡。她的作品被印出來的效果很不錯。重要的是,這算是他們一起創(chuàng)作的結(jié)晶──
想到這里,羅品豐的微笑擴大了。他彎身吻了吻她頭頂。
“妳是陳老師教過的學生中,成績最亮眼、進步最多的。”
“我……”這樣的鼓勵法實在令她哭笑不得。
看她還是悶悶的,羅品豐索性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換他坐下,而她舒舒服服坐在他腿上。他們一起看著桌上攤開的幾張邀請卡,每張都還是空白著。
“我不知道要寄給誰!痹瓉硭龕灹艘粋晚上,是在想這個。
“為什么呢?就請親朋好友來看!
“呃……我沒有什么朋友!
那群衣著光鮮華麗的名媛們,知道她不再往返美臺之間,沒有代買精品的價值之后,也就少與她聯(lián)絡(luò)了。就算何敏華寄出邀請,她們也不會有興趣來看的。
而她真正很想討好、很在乎的朋友,早已將她排除在生命之外,巴不得永遠跟她沒有交集。
“妳想寄給湘柔嗎?”羅品豐將下巴輕擱在她肩頭,溫和地問。
何敏華靜了好久,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八俏易钕矚g、最崇拜的朋友,可是,她應(yīng)該不會想看到我的邀請卡!
因為崇拜、喜歡,所以好努力地想要接近,甚至對湘柔身旁的人也盡其所能地討好。到最后,卻搞得一團亂,傷了心。
聽她柔腸百轉(zhuǎn)的口氣,羅品豐很想笑。
“如果不是因為妳們都有男朋友了,我會以為妳跟湘柔有戀情!彼_玩笑說著,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坝行判囊稽c,大膽試試看,也許結(jié)果會出乎妳意料之外。沒嘗試怎么會知道呢?”
她矛盾地看著他,又是那種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自卑眼神。
“別這么退縮,妳膽小的毛病明明治好了!彼p松說著,把邀請卡在桌上排開,一張一張數(shù)過去!斑@樣好了,我?guī)蛫吽。一張寄給湘柔,一張寄給妳媽媽,一張給妳老板,一張寄給威光,他可是非常期待的──”
“那還有一張……”
“當然是寄給我!彼。“妳不想請我去看嗎?”
她在他懷里側(cè)轉(zhuǎn)身,默默看著這個笑容好好看的端正男人。是他帶她走出人生的最低潮,一路陪她重建起信心。有了他,她的世界從灰暗轉(zhuǎn)為粉彩。
一向覺得自己運氣不佳,但那一切都是因為她所有的好運都聚集在他身上,一次全部出現(xiàn)。上天真的是公平的。
她忍不住要主動吻住他含笑柔軟的唇,熱烈地、毫無保留地獻出所有戀慕情意,深深地感謝他。
“妳……”突來的熱情,連向來沈穩(wěn)的他都有點頭暈。
“只是貼郵票而已!彼低敌χ谒诫H印下一個又一個的細吻。
“需要這么多張?”
“當然!币驗檠埧m然輕輕薄薄,但情意卻濃濃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