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回到蕭府的時候,她看到幾個人趕著一輛馬車停在蕭府門口,門前的家丁低聲說:“怎么把車子趕到這里來了?快到后院去!”
“后院開門了,怎么叫都叫不開。”
“這群懶丫頭,早晚讓大人轟她們出去!”家丁頓足抱怨,“快點快點,趕快進去,別讓別人看到了!
這番話讓嫣無色陡然一震,悄悄地轉身到墻角躲避起來,她眼盯著那隊馬車進去,過了一陣,馬車又出來,那幾個趕車人也跟著出來了。
猶豫了一下,天色還亮,她不能在蕭府中展開調查,于是便悄悄跟隨著那幾個趕馬車的人,一路穿過十幾條街,最后停到了一座金鋪門口。
她看到金鋪的側面有個窗戶,便站到窗戶下面,正巧聽到里面的對話。
“東西送到了嗎?”
“送到了!
“蕭大人說什么?”
“蕭大人沒出來理我們,說是正在會見一位貴客,是他府上的管家驗收的!
“你們怎么不多等一會兒?我教給你們的那些話,你們都沒說?”
“我們要和管家說,可是剛一張口他就很不耐煩地要我們趕快走,說是會轉告蕭大人的。”
“但愿蕭大人肯幫這一把!
“掌柜的,蕭大人和我們做這種交易不是第一回了,有什么好擔心的?”
“你們懂什么!這次不同以往,以往我們要撈的不過是些輕刑犯,這回卻是死刑犯。岳陽的縣官定了罪之后,下個月就要問斬,如果蕭大人不動作快點,只怕是撈不出來了,咱們收了錢,如果辦不了事,那邊的人也不會放過我!
“那掌柜的干么還要接這個差事?”
“哈哈,掌柜的是舍不得對方開出的那一萬兩啊!
這下嫣無色可聽明白了,原來蕭昊暗地里做著收入錢財、與人消災的事情,憑著自己是“國舅”的身份游走于諸多官員之中,為那些犯了事、定了罪的人開脫求情,置國法于不顧,枉負圣恩,而且聽這里面人的口氣,他做這樣的事情應該不只一次兩次,這便是他巨額財富的一個重要來源。
只憑這一條罪名就足以拿下他了!
看天色已暗,她悄悄離開,回到蕭府。
***
司空政靠著床邊的欄桿正在淺睡,聽到門響后緩緩睜開眼一笑,伸出手!靶量嗔。”
嫣無色走過去,剛將手放到他掌心中,他一使勁便將她拉入懷中。
“主子很累?”她看出他的倦意。
“打著精神和蕭昊整整聊了一天!
“一整天?”她不免吃驚,“都聊什么?”
“很多,但愿我沒有露出破綻!彼嘈α艘幌,“我見他一直沒有離開的意思,只好一直聊下去,也怕他一離開就會去找你的麻煩!
“他若要找我麻煩,會暗中派人去做的。對了,今天我查到一件大事。”她將白天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說出,聽得司空政陡然坐直了身子,精神立刻振奮起來。
“果然如此!在宮中我已經接到密報,有不少此地附近的百姓在皇宮外喊冤,說他們窮人家的孩子被重刑判死,而有錢人的子弟總是輕易釋放,我便懷疑其中有
鬼,現在可好,若能拿到他收受下面賄銀的證據,一切就都好辦了!
“那我明天就在府中調查,一拿到證據,我們就趕快回京城去!
“你很盼著回去嗎?”靠著欄桿,司空政閉上眼,“我反而不是很期待!
“主子怕……”她收回了后面的話,不想說他在怕什么。
“我的確怕!彼麉s接著她的話回答,“我也怕我犧牲了這么多,到最后適得其反,或者,父皇無動于衷!
“不會的!彼庇诎参克潜凰兆×耸。
“其實我最怕的是回去之后會失去你。”
她一怔,堅決地搖頭,“這就更不會了,從我跟著你的那天起,就沒想過要離開!
“世事不由人,也許是我多慮了,最近總是隱隱地有種不安!彼氖种篙p輕摩挲著她的下巴,然后在她唇上貼上一吻!澳翘,你問我如果不當太子要去做什么?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放下一切去做平民百姓,我會不會甘心,想來想去,我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好一個平民。
“男耕女織,販夫走卒,這些事情我都沒有做過,而我學到的東西也都不適用于這些地方。無色,你愿意嫁給一個這么一無是處的男人嗎?”
她的心潮澎湃,一時忘情地蓋住他的唇,急切道:“我不許你這么說,你在我心中無所不能,即使不做太子了,你還是你,沒有任何改變,無論你是金枝玉葉也好,平民百姓也好,我都跟定你了!除非主子不要我!
司空政為之動容,“無色,你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動搖嗎?”
她沉寂了一瞬,緩緩道:“我只希望……主子在娶了太子妃之后,心中能為我留下一席之地!
他大為震動,“無色,你怎么還是這樣看低自己,也看低我?”
嫣無色怔怔地望著他。
“我若是一個隨便娶妻的男子,以我的身份,現在就是沒立太子妃,也有許多姬妾了。等待一個足以讓我傾慕愛憐的女子等了這么多年,我又怎么忍心讓她去和別的女人爭搶我身邊的微末之地?”
此話一出,嫣無色的鼻子一酸,但她向來流血流汗都不會讓自己流淚,所以強忍住了。
“我以為你應該說,你會盡一切所能做好我的妻子,不論是太子妃,還是個普通的妻子,你會讓我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人,今生今世只專注于你一人!
“我師父說……世上不會有一個男人一生只鐘情于一個女人,在女子容顏姣好的時候他們會山盟海誓,但當雞皮鶴發的時候,他們就會移情別戀……”
“唉,又是你師父!彼究照䥽@著氣,輕輕淺淺地啄著她的唇,“難道你跟著我這么多年,還看不出我是個怎樣的人嗎?”
“主子的心,我總是猜不透……”她抱著他,鼓足勇氣,“但我想試一試。”
試一試師父的話到底是真是假,試一試她這一生是否會被男人的薄情拋棄。
“你不會輸的。”他微笑著,吻得更深。
兩人皆未曾察覺,窗外有道鬼一般的影子,一閃而過。
***
要想查到蕭昊的收賄證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偌大的蕭府中雖然沒有許多官兵,但是也不可能讓嫣無色太恣意地搜查。
她故作賞花游覽一般四處轉了轉,一路上并沒有人盤查她,也許是府內的人都收到消息,知道她是蕭大人的貴客,所以才沒有阻攔。
只是當她一路轉到后院南側的時候,看到幾個身著便服的男子正坐在一個院子中閑聊,看那幾個人都是容貌清俊,舉止嫻雅,像是客人,又像是主人,她不覺動了好奇之心,悄悄靠近。
只聽其中一人說:“文俊,昨天大人把什么寶貝交給你收藏了?看你那小心翼翼的樣子,難道那東西價值連城?”
“你們不要太嫉妒!蹦莻叫文俊的男子冷笑一聲,“大人也沒少給你們東西吧?不要我剛得了個箱子,你們就開始吃味兒。”
“說說看,箱子里有什么?”另一個人笑問:“肯定不是金銀財寶,否則你不會這么得意。”
他再冷笑。“里面到底是什么當然不能告訴你們了,你們也別多問,連我都不敢打開,大人說了,誰妄動那個箱子誰就等著死!
嫣無色眉心聳動。是什么樣的箱子會讓蕭昊如此珍視?而這些人又是什么人,聽起來應該和他很親近。
“你們知道嗎?最近府里來了兩位‘貴客’。”文俊轉移了話題。
“嗯哼,豈能不知?”之前說話的一個男子口氣不善地哼笑,“不知道從哪里跑來這么一對夫妻,讓大人居然為了他們不惜──”
“噓!”文俊赫然打斷他們的話,警覺地四下張望了一陣,“這種事情不要公開說,我們私下猜猜就好!
“你們是說,那場火其實是……”另一個人說到一半也戛然而止,又是笑又是嘆的,“大人的手段越來越高了!
嫣無色聽得背脊發麻。她赫然明白那場莫名其妙的大火究竟是為什么而燒了,就是蕭昊為了引她和司空政到他府上來!
但是她沒有立刻掉頭就走,反而等待著這幾名年輕男子聊了好一陣之后,一起起身向外走去,聽他們的話題,像是要結伴出去轉轉。
待他們走了,她確定四下無人,立刻閃身進了他們剛才所在的院子。
這院子是四間一套,形成合圍之勢,她猶豫了一下,率先進入最前方的正房,直覺告訴她,剛才那個叫文俊的男子便是住在這里。
她徑直走到里間寢室,略微環顧了下四周,赫然看到一個小木匣子放在床頭,其上還有個小巧精致的鎖頭。
她辦案多年,除了抓捕犯人之外,也從那些逃犯身上學到不少東西,所以這小小的一把鎖并難不倒她。
拔下頭上的一根發簪,片刻之間她便將鎖頭打開,在里面躺著的赫然是一個小小的冊子。
打開冊子,里面工工整整地記錄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
正月初八,東城宋夫人輸牌銀八百兩
二月十三,東城宋夫人輸牌銀一千三百兩
三月初七,南城徐小姐輸牌銀七百兩
四月初十,北城王老板欠款一千兩……
雖然這文字怪異,但嫣無色一眼就看出這其實是一本秘密帳本,末夫人也好,徐小姐也好,都是代稱,很有可能是指送銀錢的人。
她將帳本捏在手中,把木匣重新闔上,鎖頭掛好,從外面看起來,似乎一切如舊。
然而當她剛剛走出那道大門時,院子門口便出現一個低沉的聲音,“夫人是逛累了,還是逛夠了?”
她赫然站住,只見蕭昊似笑非笑地站在對面,一雙眼睛如鷹隼般緊緊盯著她!笆潜竟俚÷朔蛉耍圆抛尫蛉巳绱藷o聊地四下游覽嗎?”
嫣無色的大腦中飛快轉著應對之詞,但蕭昊卻不給她絲毫的應對機會。
“本來我還想請夫人在府上舒舒服服地多作客幾日,既然夫人不愿意,我也只好強留夫人換個地方住了。來人。
他一聲高喊,不知道從哪里涌現出幾十名身背弩箭,手持兵刀的兵卒。
蕭昊冷冷一笑,“如果我是你就絕不會反抗,因為這對你沒有半點好處,只要你的手指動動,花容月貌就可能會毀于一旦,若是這樣你相公該有多傷心啊。”
“你抓我也對你沒有半點好處。”嫣無色神情鎮定,“抓住我能要挾誰?又能要挾到什么?”
“世事難料。”他笑了笑,“就像你們一踏入明州之后就被我看到,絕猜不到我會多么關注你們,當然我也沒料到你們會如此關心我,既然如此,本官又豈能辜負你們這份深情厚誼呢?來人,帶她到金雀宮內,我要親自去請那位和她情深意重的相公!”
命令一下,蕭昊又慢慢地像是自言自語地笑了。
“你不知道我想從你們身上得到什么,但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