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上鞋子,齊墨幽輕踩著地面,確定腳踩不痛了再慢慢地走個兩步。
“小姐,腳才剛好,別急著走太多步!碑嬈吭谂砸嗖揭嘹叺馗
“沒事,真以為我紙糊的?”她好笑道。
“小姐怎會是紙糊的?是金鑲玉貴的!
畫瓶那再正經不過的神情教她輕笑出聲,正想要糾正她時,瞧見采瓶掀了簾子進門。
“小姐,二房夫人來了,而且還一身珠光寶氣呢!辈善狂辶税櫛亲,對于談氏的作派相當不以為然。
齊墨幽挑起了眉,心想這倒是難得,打從二嬸被曾叔祖警告過就再也沒踏進承謹侯府,即便自己近來常在宴席上走動,二嬸也從不主動接近她,倒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風把她刮進府里。
“讓她在偏廳等我!
“是!
待采瓶一走,她便對著畫瓶道:“一會把卯叔找來,問問近來有什么人去過二房那里!泵迨浅兄敽罡淖o衛頭子,是當年她爹留給她的人手,為了防止二房那邊有什么動靜,她一直差人盯著。
“奴婢馬上去!
兩人出了門,分別走了不同的方向,接近偏廳時,見廳外站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她不禁搖頭嘆氣。
二嬸向來是個沉不住氣的傻性子,愛慕虛榮更愛排場,也不想想二叔病了那么多年,只靠當年分家的莊子田租過活,哪能這么揮霍?而大哥又完整承襲她的性子,眼高手低、不學無術,到處攀交貴人,染上一身惡習。
二房家里頭就只剩下二哥正正經經地讀書走仕途,他也沒辜負自己的資助,去年進了二甲,分派到翰林院,前途看好。
“二嬸!边M了偏廳,齊墨幽神色淡淡地喊了聲。
一見到她,談氏的眼就亮了起來,不住地打量!肮媸桥笫俗儯湃瓴灰娨呀浭莻大姑娘,也難怪有人掛心了!
是清冷了些,可五官精致,帶著南方特有的柔媚,難怪貴人上心了。
什么意思?齊墨幽忖度的同時眉眼又更冷了兩分。“二嬸忘了曾叔祖說過的話?”敢情是想要拿捏她的婚事?別傻了,就連她的及笄禮都沒邀請她了,要不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這門親戚她是不想認的。
談氏神色有點尷尬地撇了撇嘴!罢f哪去了,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二嬸今日特地過府,所為何事?”一坐上主位,齊墨幽連跟她寒暄的意愿都沒有,只想早點打發人。
“是這樣的,過幾日剛好是你二叔四十歲的整壽,我想要慶祝一下,你也知道你二叔近來的身子總是起起落落,我聽人說辦個壽也算沖點喜,就花點銀子,請相熟的人到府里熱鬧熱鬧,也許能讓他的身子有點起色!
打量著談氏那張不擅掩藏的臉,她打從心底不信她會為了二叔操辦壽宴,要不是她請了大夫時不時讓人弄了藥膳送過去,就怕二叔早沒了那一口氣。
這個狠心歹毒的女人又在盤算什么了?
“那日你就帶著化幽一道過來熱鬧熱鬧,你二叔是極想你們姊弟倆的!闭勈锨扑龕灢豢月,只能拿齊衍當釣餌。
齊墨幽垂斂長睫,明知不該著她的道,可是一提及二叔,她就是硬不下心腸,只因二叔待她和阿弟極好……當初真不知道祖母怎會給二叔挑了這么個媳婦,真的教人頭痛。
算了,她有所部署,倒也不怕談氏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骯臟手段,她就帶著阿弟去,早去早回。
“好吧,我會去!
談氏原來還在思索要怎么說服她,沒想到她竟答允了,樂得眉開眼笑,特地把帖子遞上,就帶著丫鬟婆子離去。
齊墨幽把玩手上燙金的帖子,想起談氏頭上那支綴著紅寶石的金步搖……只靠田租過活的二房哪來的閑錢讓她買價值不菲的紅寶石金步搖?
“小姐,卯叔來了。”
一抬眼,就見畫瓶領了個高大的男人走來。
男人約莫三十開外,面貌端正,神情冷肅,走到齊墨幽面前,微躬身道:“小姐,近一兩個月左右,有一戶人家和二房走得極近,我差人調查后,查出對方是六科給事中吳大人的夫人,似乎兩家有意結親,而且大公子和吳大人的嫡子本就是酒肉朋友,因為覺得是小事,就沒跟小姐匯報!
齊墨幽微瞇眼起,沉吟了下,再問:“就只這一家?”
“是,近來吳夫人常往二房那邊走動,昨天也去過一趟,約莫兩刻鐘就離開。”
“卯叔,去查查吳夫人的娘家和誰家來往甚密,還有與之常有往來的女眷,盡快!彼w長的指輕敲著條案,也許是她太過杯弓蛇影,但求個安心是人之常情。
卯叔聞言,應了聲后立即離開著手查辦。
“小姐是覺得吳家不尋常嗎?”畫瓶不解地問著。
“不太尋常,你想,要是去人家府上作客,怎會只待兩刻鐘就離開?”光是相看或討論婚事走禮什么的,沒一個時辰怎么談得完?況且來往密切就意味著兩人心性極合,抑或是對方拋出了什么誘餌,讓她二嬸心動交好,否則眼高于頂的二嬸怎會與吳夫人往來?
而且二嬸的行頭不可能自購,極可能是旁人贈與,但那種動輒百兩的首飾吳家是拿不出手的,必定另有其人。
“或許只要了八字就走。”畢竟是在談子輩的婚事。
“也有可能,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彼仓雷约簩Χ渴菢O度防備,但這是因為她被傷過,為了自保又盡量不傷到二叔,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和阿弟保護好。
慶豐樓三樓的雅間里,衛崇盡坐在窗臺上吹風,神色凝重得像是遇上什么無解的難題。
他的隨從燕奔就站在門邊,看著主子已經吹了兩個時辰的風,正猶豫著要不要勸勸主子時,有人敲了門。
門一開,見是夏燁,燕奔如見浮木,忙道:“夏大人怎會來了?”
“難得偷閑就過來瞧瞧,你家主子……”夏燁踏進房里,一抬眼就見個傻子坐在窗臺上吹風!八悄X袋燒壞了,想吹點風降溫嗎?”
燕奔嘿嘿乾笑著,無法反駁。
夏燁信步走到窗臺,瞧他徑自想得出神,像是壓根沒發覺他,于是想也沒想地推了下衛崇盡——
燕奔大吃一驚想沖向前,然而衛崇盡反應極快地抓住窗框,穩住身形的同時,開口就罵,“你這個混蛋,看我這么不順眼?”
“哪是?不過開個玩笑而已,況且你又不是沒從三樓跳下去過,何必裝出受到驚嚇的模樣?”對于能夠戲弄衛崇盡,夏燁感到相當愉悅。
也不想想他近來在內閣里忙得像條狗,連家都歸不得,這家伙竟然還有閑暇坐在這里吹風發呆……難怪他一時沒忍住就動手了。
“你坐上來,換我跟你開個玩笑!敝匦绿M房的衛崇盡惡狠狠地扯著他。
夏燁一把將他給拽離窗臺!拔铱刹幌衲闶莻大閑人,進宮應個卯就跑到這兒吹風,我很忙的!
“很忙你還跑到這里做什么?”
“我就不能喘口氣?”他拉著衛崇盡在席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耙皇腔噬喜〉梗疫沒機會喘口氣呢!
“皇上病了?”衛崇盡詫異不已,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我回京那會兒皇上看起來紅光滿面呢!
“太過紅光滿面也不是件好事,尤其眼下有人等不及了!
衛崇盡直睇著,用視線無聲詢問,就見夏燁噙笑點了點頭,他不禁翻了個白眼!靶值荇]墻已經很沒人性,要是連父親都想下手,還算是人嗎?”
“噓,小聲點,這可是皇族的傳統,皇族人都是這么干的,好比皇上也遵從這傳統,用了同樣的手段坐上皇位,他沒資格怪他兒子這么對他,這純粹就是一種……代代相傳的上位之道,皇族人才會懂的。”
瞧夏燁那促狹的嘴臉,衛崇盡逸出笑聲!澳氵@殺頭大罪的話,說得挺順口的。”
“是事實還怕人講嗎?皇上這皇位不就是搶了睿親王的?皇上一得知先皇的打算,一不作二不休地毒殺,就這樣一步登大寶,半圈禁睿親王,直到現在還怕睿親王搶他的皇位!
“……夏燁,要是皇上真有個好歹,底下沒個成材的能繼位,你要不要探探睿親王的打算?”他深知夏燁和睿親王的交情極好,想必這些事他定是先探過了。
夏燁搖了搖頭!邦SH王對皇位沒興趣,而且他認為皇位繼承本就講究嫡子繼位的傳統!彼娓悴欢,身為皇族人睿親王怎么一點野心都沒有。
“照睿親王的想法,難不成他是想扶持你那個不成材的學生?”
“嗯!
衛崇盡眼皮低垂,沒有閑聊下去的動力,想到以后要服侍的是那種君王,他生出了辭官的沖動。
夏燁也沒打算再聊,轉了個話題。“崇盡,聽說齊家二房給齊二爺辦壽宴,你那個齊家妹妹也去了。”
“我知道,我讓暗衛跟上了!彼诔兄敽罡粝掳敌l就是為了保護她,縱使齊二夫人想再弄什么航饌手段也不會教她得徑。
“怪了,那天在榮國公府,你把她送回侯府后,我瞧你每天都笑得跟個傻子沒兩樣,為什么這兩天反常了,又鬧僵了?”
問題突然丟到他身上,衛崇盡神色有點不自然,回了句,“你不懂!
“不是我不懂,是你不懂,你不妨說出來,我給你提點提點!鼻扑桓鄙禈,看起來就不舒服。
睨了他一眼,衛崇盡不怎么想說。“你這么會猜,不如你來猜!
“你知道,什么人最好猜?”
“不知道!
“有野心的人,擅于盤算利益得失的人最好猜!睆囊粋人的野心就能推算對方有什么作為,甚至下一步會怎么做!八?”
“你的腦袋太空了,我猜不出來。”
“你可以滾了!辈还諒潛p人,他日子過不下去是不是!
“我是在夸你,你聽不出來?”他難得夸人的。
“聽不出來,滾!
夏燁撇了撇唇!安霍[你了,說吧,你要是老待在窗臺上吹風,改天有人對你下黑手,你反應得了嗎?”他都不好意思明指他那張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為情所困四個大字。
衛崇盡也清楚近來他是懶散了些,可是要把私密事掏出來說,他有點不自在,“夏燁,你覺得喜歡上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夏燁木著臉,打量他半晌才道:“你比我那個不成材的學生還讓人痛心!
“你說什么?”拿那種蠢材跟他比,傷不傷人!
“你都為了她一再深入敵營,就為了找到她爹的遺體,甚至還為了平反惡損她父親名聲的流言,特地回京面圣,甚至還托我、托震北大將軍府對她多有看照,甚至一回京頭一個就尋她,還為她患得患失,一見她受傷就無顧他人目光將她打橫抱走……你還問我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是不是蠢到極點了?
“我……”衛崇盡錯愕不已。
他在那么早以前就喜歡她了?他壓根沒察覺,以為只是掛心她一個孤女遭人欺,怎么他自個兒都不知道的事夏燁會比他還清楚?
“不是我聰明,是你蠢!毕臒詈苊鞔_地下了定論。
“你可以滾了!”煩死人了,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煩。
即使他明白自己的心境,可是她呢?她真的喜歡他嗎?這兩日他冷靜下來,他覺得她太過云淡風輕了,以至于他想不透,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只能窩在這里吹風。
他心里已經夠苦了,這家伙還一再損他,真以為他不會還手任他欺?
“我倒覺得該滾的人是你!毕臒盥龡l斯理地喝著茶!皳宜鼇睚R二夫人和六科給事中吳大人的妻子走得頗近!
“那又如何?”這事他掌握著。
“你可知道吳夫人和安陵侯夫人有什么關系?”
“你要說就說清楚!彼荒偷氐。夏燁在朝中人脈眾多,他說得出名字,表示他手里有許多線索。
“安陵侯夫人是四皇子的親姨母,吳夫人則是安陵侯夫人一位手帕交的姊妹淘,最重要的是,我在一刻鐘前知道四皇子悄悄出宮,探子回報他已經進了齊宅!毕臒钫f完,滿意地看著衛崇盡臉色一變。
“混帳,你現在才說!”話落,他像陣風般地刮了出去。
夏燁掏掏耳朵,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不過是說慢了點,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