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找咱們來,有什么事?”
巡視完城防,武步剛與葉滿山被風遠召來將軍府,除了大將軍之職,風遠還兼領安陽城的巡防司,負責城中防衛之責,但平日里巡城這種事,通常都由他手底下的兩名副將負責。
看著兩名親信的手下,風遠一時之間有些難以啟齒,在大廳里來回踱著步,遲遲沒出聲。
兩人一頭霧水,武步剛與葉滿山鮮少見到自家將軍這般模樣,面面相覷。
“大將軍?”在見到他繞著廳堂走了第五圈后,武步剛忍不住出聲叫住他。
見他似是被什么給難住,葉滿山說道:“咱們都是自已人,大將軍有什么事,但說無妨。”
片刻后,風遠停下腳步,也不再猶豫,直接說道:“我找你們來,是想讓你們倆給我參詳一件事!
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兩人連忙挺起腰桿,“不知大將軍要讓咱們參詳的是何事?”
“本將軍瞧上了一個姑娘,想讓你們給我出個主意,如何才能贏得那姑娘的芳心!彼┥奖烙谇岸寄苊娌桓纳,但此時提起這件事卻是臊紅了臉。
要不是他在粥鋪連續喝了七、八天的粥,都沒能再見孫絡晴一面,把他給急得不得了,他也不會病急亂投醫,找來兩個心腹手下幫忙拿主意。
武步剛與葉滿山彷佛懷疑自個兒聽錯了,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底看見同樣的錯愕之色,才相信適才自己沒聽錯。
武步剛驚訝得大吼出聲,“大將軍,您瞧上了哪家的閨女?”
登時就被風遠沒好氣的扇了下腦袋,“你這混帳是想讓全安陽城的人都聽見嗎,給我小聲點!”
武步剛趕緊壓低嗓音,再說了一次,“大將軍,您看上哪家的姑娘?”
風遠不肯說,“這事你們用不著知道,本將軍是讓你們替我想想,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讓那姑娘對我傾心?”
葉滿山覺得依自家將軍的身分,想娶哪家姑娘,何愁娶不到,直接說道:“大將軍既然看上了她,不如直接向皇上請旨賜婚就成了,何須費這么多心思。”
武步剛也附和,“可不是,能嫁給大將軍,可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
風遠沒好氣的橫了兩人一眼,“這事本將軍會想不到嗎?但在請旨賜婚前,我想讓她對我死心塌地,非我不嫁!
聽出大將軍這怕是動了真心,常上青樓找花娘的葉滿山,對于追求女子稍有經驗,問了句,“那姑娘識字嗎?”
“識字。”不謹識字,還曾有前朝第一才女的美譽。
“那就簡單了,大將軍可寫首詩送給她!痹谇鄻抢,他常見那些文人隨手寫首詩送給那些花娘妓女,就把她們給逗得喜笑顏開。
“那這詩要怎么寫?”風遠不恥下問。
“最好寫些能表達將軍心意的詩句!
風遠覺得這主意不錯,吩咐道:“你把詩寫下來,我再親手抄一遍。”
識得的字比他還少的葉滿山撓著臉表示,“吟詩作對之事,屬下不在行!
風遠看向武步剛,武步剛也連忙搖手,表示自個兒粗人一個,舞文弄墨之事半點不通。
風遠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兩名手下一眼。
葉滿山及時想起一件事,“對了,青樓前一陣子流傳一首詩,似是不錯!
“你念來給本將軍聽聽!
還好這詩他聽了不少遍,都會背了,葉滿山吟誦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風遠不太滿意,“又是淚又是追憶的,這詩聽起來不太吉祥,還有沒有別的,換一首。”
葉滿山努力再想了一首,“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不少文人墨客愛流連青樓,因此青樓里流傳不少這些文人才子所念的詩,他常聽與他相好的花娘吟誦,聽得多了,自然也就記下了。
風遠黑著臉擺手,“她可沒嫁過人,再換一首!
葉滿山兩手無奈一攤,“大將軍,我只記得這兩首了!
“要我說寫詩也太麻煩,大將軍不如直接送禮得了!币慌缘奈洳絼傉J為,送禮比寫那勞什子詩更加實惠。
“送禮?”風遠覺得這事倒可行,思忖著要送什么禮給孫絡晴,才能迎合她的喜好。
武步剛替他把適合送的禮都想好了,“姑娘家都喜歡首飾、布料和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不如就送那些,我家婆娘就愛這些玩意兒,前次我在街上隨手買了副耳墜回去給我婆娘,把她給樂得闔不攏嘴,連著幾天都沒罵過我哩。”他家婆娘是個悍婦,一張嘴能把人給噴得半死。
葉滿山也附和道:“送份合她心意的禮,再附上一封文情并茂的書信,相信更能打動那姑娘。”
翌日休沐,風遠一大清早便帶著他精挑細選的禮物,與熬了一宿才寫好的書信前往粥鋪。
雖一夜未眠,但他陰柔的臉龐神采奕奕,兩眼亮得驚人,一路上不停揣想著,待她收到這份禮物和他寫的書信,會是何反應。
也許從此他就能與她郎有情、妹有意,攜手進洞房。
越想越興奮,他白皙的臉孔染著一抹緋色。
眼瞅著粥鋪就在前頭,他加快腳步,還未到粥鋪,便聽見里頭傳來喧嘩吵鬧的聲音,他大步走過去,瞧見有個身量魁梧的漢子,一臉怒容吼著在前頭招呼的福伯、福嬸。
“……你們這粥不干凈,里頭有蟑螂,要是老子沒留意,吃下肚豈不是要吃壞肚子,你們賠得起嗎?這事你們若不給老子一個交代,老子同你們沒完沒了!”
聽他這么一說,其他的客人也不買粥了,站在一旁觀望。
福伯不想讓他壞了鋪子的名聲,回道:“咱們鋪子煮的粥絕對干凈,我適才舀粥時可沒瞧見粥里有蟑螂。”
“你這老頭說的是什么話?難道是懷疑這蟑螂是我放的不成?”那粗壯的大漢憤而抬手一掀,把擱在臺子上的一鍋粥給掀翻,匡的一聲,整鍋粥倒了滿地。
風遠看出那大漢分明是想來勒索訛錢,也不看看這鋪子是誰罩的,膽敢在他的地頭惹事,掀了絡晴辛苦熬的粥,他饒不了他。
他猛不防出手拽住那大漢的手臂,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給提了起來,狠狠往前一摜。
匡鏘,他那熊似的身子整個砸向臺子,把擺在臺子上剩下的那幾鍋粥全都給推翻。
風遠一時沒留意到這些,拎起那漢子,再狠揍他幾拳,把他整張臉給打得腫成豬頭。
那漢子痛得哀嚎,咒罵道:“你好大的狗膽,膽敢打老子,你快放了老子,老子還能饒你一條狗命,否則等老子的手下……”
風遠一拳再揮向他下顎,將他給撂倒在地,抬起腳蹍著他的臉,惡聲惡氣的開口,“你這對照子白長了,連本大將軍都不認得,還敢威脅本將軍,我瞧你是不要命了!”
一旁陸續過來湊熱鬧的人里有人認出他來,脫口叫了出來,“原來是風大將軍。”
聽見那人的話,被踩在腳底下的漢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竟然招惹上風遠!
有人接腔道:“聽說風大將軍最近每天都來這粥鋪喝粥,這人還來粥鋪鬧事,這不是不給風大將軍面子嗎?簡直不知死活!
另有人說:“我在這粥鋪吃了這么久的粥,可沒吃過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這人分明是來訛錢的。”
聽見鋪子前傳來的吵鬧聲,孫絡晴過來查看,瞧見風遠把一人給踩在腳下,她一愣,再抬頭一瞅,見她天未亮便起身熬煮的那些粥全都被打翻,頓時臉色冷了下來,出聲詢問福伯福嬸,“這是怎么回事,粥怎么灑了一地?”
風遠一瞧見她,登時放開腳下那人,喜孜孜的迎上前去邀功。
“這人來你鋪子里鬧事,我把他給收拾了一頓。”他一臉等著她夸獎的模樣。
不知先前經過的孫絡晴并沒有聽信他片面之語,看向福伯福嬸求證。
兩人無奈的嘆了口氣,由福伯開口說明事情經過,他先指著那來鬧事的人說:“這人誣指咱們粥里有蟑螂,掀翻了咱們的一鍋粥,風大將軍見狀,出手把這人給提起來砸向咱們擺粥的臺子,那些粥就全都打翻了!睋Q言之,地上那些粥泰半都是風遠打翻的。
聞言,風遠背脊一僵,看向灑了滿地的粥,干笑了兩聲,“我出手時一時沒留意,你們鋪子的損失全算我的!彼土颂鸵滦洌瑴蕚淠勉y子來賠償,結果掏了半天,才發現自個兒今早出門時太急,竟忘了帶錢袋,尷尬的看向孫絡晴,“我晚點回去就讓人把銀子送過來!
就在他們說話時,那來鬧事的人趁機爬起來偷偷溜了。
孫絡晴瞥見,也沒出聲攔下那人,讓他走了,瞟向風遠,啟口道:“多謝大將軍仗義援手,賠償的事就不用了,鋪子亂成這般,就不留大將軍了!彼竦叵铝酥鹂土睢
聽見她的話,福伯也連忙向那些圍觀的百姓拱手致歉,“各位鄉親真是抱歉,今兒個已沒粥可賣,明兒個再請早。”
說著他便拉上鋪子的門,準備將鋪子收拾干凈,沒留意到先前那些圍觀的人群里,有人在離開時頻頻瞧著孫絡晴。
福伯拉上門板后,回頭瞧見風遠還杵在那兒沒走,覷他一眼,看見他從懷里掏出了個錦盒與一封書信,遞給自家小姐。
“粥是我打翻的,我來收拾,還有,這給你。”他直接拽起她的手,將錦盒與那封信塞到她手上,便卷起衣袖,拿起抹布,準備要清理灑在地上的粥。
看著被塞到手里的錦盒和那封書信,孫絡晴有些納悶不解。
一旁的福嬸上前搶下他手里的抹布,阻止他,“大將軍使不得,這種粗活咱們來做就好了,您別忙!
風遠拍著胸脯豪氣的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既是我砸了那些粥,本就該由我負責收拾干凈,水在哪兒,我去打水過來!
見他似乎執意要清理那些粥,孫絡晴哪里敢讓他堂堂大將軍幫著做這些事,只得出聲道:“大將軍請跟我來。”
聽見她叫喚,風遠沒有多問,滿臉喜色的跟著她走往后頭,來到后堂,孫絡晴請他坐下,吩咐紫娟去盛五碗粥過來。
灶口上其實還熬著兩鍋粥,但泰半的粥都灑了,這兩鍋粥也不夠賣,便也沒端出去。
這段時日他每天都要來吃上五碗粥,她打算讓他吃飽后再請這尊大佛離開,雖然先前他好心辦了壞事,但他本意是想教訓那來鬧事之人,憑著這點,請他吃五碗粥也不算什么。
她神色淡然的看向他,啟口道:“大將軍還未進食吧,吃完再走!
被她帶來后堂,能這般親近她,風遠有些受寵若驚,心情一時緊張,有些結結巴巴,“孫、孫姑娘用不著這么客氣。”
她靜靜注視著他,想起昨晚作的那個夢,昨夜她終于看清那夢境之人的面容,讓她不可思議的是,那人的長相竟與風遠一模一樣,不知這樣的夢預示了什么,可思及那夢里的結局,又令她不寒而栗。
她語氣淡然婉轉的說:“風大將軍喜吃咱們鋪子的粥,是咱們的榮幸,我可將粥譜寫出來,交給貴府廚子,再由貴府廚子照著粥譜做,風大將軍便無須再親自來咱們鋪子吃粥了!
聽出她的意思竟是叫他別再來,風遠急得開口,“我府里廚子笨得很,只會做些粗食,縱使照著孫姑娘的粥譜來做,也熬煮不出一樣的味道來!
她提了個方法,“或者讓貴府廚子過來一趟,我親自教他熬粥亦可!
“不不不,他那人笨得沒藥救,就算你手把手教他,他也學不會!憋L遠死命詆毀自家廚子。
遠在將軍府的廚子忽然打了個噴嚏。
端著五碗粥進來的紫娟沒聽見他們前后的談話,納悶的問:“這么笨的廚子,將軍怎么還用著他?”
風遠信口胡謅,“這廚子本是我軍中一個弟兄,因先前受了傷,沒辦法再待在軍隊里,他會煮幾道粗食,我便留他在廚房當廚子!
在將軍府無端被造謠的廚子,再狠狠連打了幾個噴嚏。
“將軍真是心善!弊暇昃磁宓恼f了句,將粥端到他面前,熱絡的說道:“這粥剛熬好,大將軍快趁熱吃。”
風遠也不再說話,端起碗唏哩呼嚕的喝著粥。
孫絡晴不想讓他再來,但她是阻止不了他的,今生他鐵了心要讓她心甘情愿嫁給他,不再重蹈前生覆轍。
他連吃了五碗粥,也不多留,直接起身。“多謝孫姑娘的粥,告辭!
孫絡晴默默目送他離去,想起他塞給她的那只錦盒和那封書信,她先打開錦盒,望見里頭擺著一副耳墜。
紫娟瞧見,忍不住拿起那副精致的白玉耳墜,“小姐,這墜子做工真細致,把一朵玉蘭花雕得活像真的。”
她看了眼,再拆閱那封書信觀看,里頭只寫了幾個字。
那幾個字,直白得讓孫絡晴不知該做何表情。
跟在小姐身邊這么多年,紫娟也識得不少字,探頭望了望,把信里頭那幾個大字給念出聲來——
“在下與孫姑娘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
念完,她吃驚的張大嘴,看向自家主子,“噫,風大將軍這是想求娶小姐嗎,怪不得送小姐這么昂貴的耳墜,這幾天還天天來咱們鋪子喝粥。”下一瞬,她面露驚喜再道:“我瞧那風大將軍為人似是不錯,要是小姐嫁給他,他應不會虧待小姐!
孫絡晴搖頭,“只憑一副耳墜和一封書信就要我嫁給他,也未免太草率了!
憶起那糾纏她多日的夢境,想到最后的結局,她心頭發寒,下意識里不想與風遠有什么牽扯,唯恐那場怪異的夢真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