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作俊彥在和趙莞清賭氣的頭一晚,同樣整夜沒能好睡,在自己床上翻來覆去,胸中的悶氣怎樣都消不下去。
她要去長安城吃苦頭就讓她去吧,反正他不是沒有警告過她,到時候要是吃了虧,也是她自找的,就別怪他沒有試圖阻止她。
她真是不知好歹,他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是為她好,然而她卻不領情,將他的一番好意全丟在地上踐踏,不知珍惜。
既然如此,他就放手讓她去,等她吃過苦頭,就知道誰對誰錯,到時候看她還有什么話好說!
隔天,早,聽到趙莞清出門的聲音,鞍作俊彥也沒有露面的打算,他不想和她再為李瑁的事情爭執,反正她已經做出決定,再吵也只是浪費時間與力氣。
之后趙莞清離開了,身邊沒了她不時來煩他,好久沒有這么安靜,突然讓他感到非常的……不習慣。
“呵,我到底在不習慣什么?”他自嘲的笑著。沒了趙莞清,難道他就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生活了?
不,他還是可以和從前一樣生活,有她沒她,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差別!
但從趙莞清一踏出門開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寧,內心又慌又悶的,非常難受,但他依舊強逼自己不去理會、不去在意,繼續帶著王峋在鏡坊內處理事情,想要證明她的存在與否都影響不了他。
只不過趙莞清離開的頭一晚,他還是失眠,懷中沒了一個又麻煩又誘人的可惡小東西,他反倒失魂落魄,輾轉反側多時,就是找不到困意,甚至越來越擔心趙莞清的情況。
“煩死了!”既然怎么睡都睡不著,鞍作俊彥也放棄入睡了,干脆從床上坐起身來,沮喪無奈的用掌心抹著自己的臉蛋。
他內心的不安似乎隨著趙莞清離他越遠越濃烈,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杞人憂天,他就是覺得在長安城肯定有大事發生!
明明心中這么不安,他為什么還要因為賭氣而放她自己一人去涉險?他為何偏偏在這重要的節骨眼上和她耍性子,做出如此不智的決定?
“該死!”鞍作俊彥掀被下床,點亮燈,開始準備行李。
賭氣賭到最后他還是認了,他必須到長安城去,不能放趙莞清一個人落單。就算是他杞人憂天也罷,反正他就是放不下她,非得要追上去不可!
整理完行李后,鞍作俊彥就趴在桌子上暫時閉眼休息,等待天亮城門一開,他就要馬上啟程上路。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他主動到王峋房內說要上長安城一趟,并且叮嚀不少鏡作坊該注意的事情,要王峋好好盯著。
王峋本來還一臉沒睡醒的模樣,一聽到鞍作俊彥也要去長安城,頓時嚇醒,慌亂不安,“司馬大哥,連你也要去長安,那我該怎么辦?”
他又要再度被拋下了嗎?好不容易才找到依靠,他不想再自己一個人了!
“阿峋,你要振作!”鞍作俊彥神色凝重的拍拍他的肩,“這剛好是考驗你的機會,這一陣子鏡坊的工作你都已經上手了,只要照著我教的方式做,你一個人也能管好鏡坊的。”
“不,我不行的,是因為有司馬大哥在我才能做好,要是司馬大哥不在,我又會把鏡坊搞得一團糟……”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你不能事事都依賴別人,要學著獨立自主,不能永遠都長不大,要不然我會很失望,你大哥知道了肯定也會很失望的!
他不想讓司馬大哥失望!雖然心中還是非常不安,但王峋還是鼓起勇氣,眼眶含淚的點頭承諾,“我……我會努力顧好鏡坊,等司馬大哥帶趙姑娘回來的!”“很好,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鞍作俊彥終于揚起笑意。
在和王峋話別后,鞍作俊彥終于可以啟程了,然而他才剛打開鏡作坊大門,迎面就撞見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正要伸手敲門,沒想到鞍作俊彥同時打開門,兩人差點就這樣硬生生的撞上。
鞍作俊彥趕緊止住腳步,嚇了一跳。這么早,其他商家也還沒開始營業,怎么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男子大約三十多歲,披著一個大披風,一身風塵仆仆,像是在這之前已經趕了好長一段路,都沒有休息似的。
男子一見鞍作俊彥出現,欣喜不已,“這位公子,在下想要求見鏡仙女!
“鏡仙女已經不在這里了!卑白骺┘敝x開,一邊關門一邊趕人,“在下還有事情,你請回吧。”
“等等!”男子突然抓住鞍作俊彥的手,制止他離去,顯得有些焦急,“鏡仙女不在這兒,那她去哪里了?公子能否告知?”
被人給擋下鞍作俊彥已經很不爽了,這下子又被不認識的陌生人給抓住,他更是厭惡及不耐煩,“她到哪里去,似乎還輪不到你來管吧?”
“公子,抱歉冒犯了!蹦凶硬煊X到鞍作俊彥不悅的臉色,趕緊松開手,“在下有要緊事必須見鏡仙女一面,請公子大發慈悲,好心告知在下吧,在下只要見她一面就好!
“恕難從命!爆F在的他可沒耐心和其他人周旋,直接不客氣的回絕,又要邁步離去。
“公子,再請等等!”男子一個大跨步,不死心的繼續擋在鞍作俊彥面前。
離開的腳步再次受阻,鞍作俊彥這下子整張臉都沉下來了,非常惱火,“你到底想怎樣?”
“公子,在下并非有意冒犯,而是真有事必須搞清楚不可,不見鏡仙女也不要緊,公子可見過鏡仙女身上所帶的那面鏡子?能否讓在下詢問一下那面鏡子的樣貌?”
緊,公子可見過鏡仙女身上所帶的那面鏡子?能否讓在下詢問一下那面鏡子的樣貌?”
他輕蹙起眉頭。這男人問鏡子的樣貌做什么?“你到底是為何而來?”
“在下是為了確定鏡仙女手中的鏡子是否為在下所等待的那面鏡子,才千里迢迢趕來確認的。”男子語氣誠懇的回答。
他在外地偶然間聽到揚州城出了一位鏡仙女的傳聞,而她之所以會被喚為鏡仙女,是因為手中有一面神奇的寶鏡;一聽到神奇寶鏡,他就懷疑是不是他所等待的那面鏡子回來了,所以才會急著趕回揚州城,今日一早城門大開他就進到城內,連喘口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就只為盡快確認鏡子的模樣。
鞍作俊彥這下子眉蹙得更緊了。這男子說的話很奇怪,什么叫“他在等待的那面鏡子”?到底是這男子的文法有誤,還是他聽錯了什么?
男子見鞍作俊彥遲遲沒有接話,干脆逕自說道:“請問鏡仙女所擁有的鏡子鏡身長度是否為一尺五寸長?”
“是又如何?”雖說這么大的鏡子的確十分罕見,但也無法代表什么。
“那鏡背是否是用螺鈿及瑪瑙鑲嵌而成寶相花紋的圖案?”男子再問。
能精確說出鏡背花紋及用料的確不簡單,但趙莞清手中的鏡子曾經在眾人面前出現過幾次,所以男子能說出這些特徵對鞍作俊彥來說,也代表不了什么。
“就算是,那又如何?”
“真的是?”男子面露喜色,隱隱激動著,終于問出他最想知道的問題,“那面鏡子……有f鏡靈’存在嗎?”
鞍作俊彥的心瞬間狠狠一震,錯愕不已。鏡子內有鏡靈的事情只有他和趙莞清及王峋知道,這男人如何得知?
雖然震驚,但他表面上仍冷靜道:“什么鏡靈?我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什么!
男子相信那面鏡子肯定有鏡靈存在,只不過鞍作俊彥不信任他才會否認。他思考了一會,從懷中拿出一面銅鏡,遞到鞍作俊彥面前,“這一面銅鏡和鏡仙女手中那一面是同一批制作出來的,就連背面的鏡紋也類似,你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它們是系出同源吧?”
男子手中的銅鏡只比掌心再大一此一T直徑約十多公分,因為鏡子小,上頭的寶相花紋也簡單不少,但的確看得出來兩面鏡子的風格是一致的。
鞍作俊彥眸中閃過一抹猶豫之色。這人到底是什么身分,為什么拿得出如此類似的鏡子來?難道這人的鏡子也會出現鏡靈,所以才篤定他們的鏡子也有鏡靈?
他掙扎了好一會,最后終于將男子拉入鏡作坊,在關上大門后,才一臉嚴肅詢問,“你到底是誰?為何來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在下‘鞍作淳郎’,是鏡子原本的主人。”他老實答道。
“鞍作?”鞍作俊彥訝異又震驚,終于在此刻猛然想起他為什么會在看到靈鏡作坊這個名字時,覺得很有熟悉感了,“你是鞍作真一的大哥?”
當年鞍作真一到大唐除了擔任遣唐使譯語外,還身兼尋找以“鑄生”身分居留在大唐多年的大哥鞍作淳郎,要將大哥帶回日本,但不知是何原因,到最后回到日本的還是只有鞍作真一,而鞍作淳郎的學藝之處,正是靈鏡作坊!
鞍作淳郎同樣面露訝異,“你認識我三弟?”
鞍作俊彥突然詞窮了,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向鞍作淳郎解釋鞍作真一是他的先祖,而他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時空回到唐朝的鞍作家后世子孫。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最后還是決定照實說來,不管鞍作淳郎相不相信,“實不相瞞,其實晚輩也姓鞍作,而晚輩是從……”
鞍作俊彥將自己與趙莞清跟著失憶鏡靈一同從二十一世紀回到唐朝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聽得鞍作淳郎同樣不敢置信,花了好一會時間才完全消化鞍作俊彥所說的故事,終于明白,鞍作俊彥是從一千多年后回來的鞍作家子孫。
他本在靈鏡作坊學習鑄鏡技術,卻因為重大變故,靈鏡作坊內的人全都散去,已無人居留,而三年前他為防鏡子被追趕他的敵人惡意破壞,將鏡子交由恰巧以遣唐使譯語身分來大唐的三弟,由三弟帶回日本藏起來,等待鏡靈在鏡子內蘇醒之后回來,結果沒想到,鏡子回來的方式卻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原來她失憶了,難怪她回來之后沒有進一步尋找他,要不是他懷疑鏡汕女的傳聞與她有關,兩人不知還得浪費多久日子才能再見到面。
在知道了所有前因后果,鞍作淳郎擔心的問:“所以鏡靈現在到底上哪兒去了?”
“長安城,鏡靈和莞清被壽王李瑁請去解決武惠妃之事,而我正打算追到長安城去!
“那我也隨著你一同上長安城!彼胍M快見到鏡靈的面,或許兩人再次相見,鏡靈就能想起過往的所有記憶。
鞍作俊彥沒有遲疑的點頭,“好,咱們一塊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