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結束后,薛雅箏親自送蘇美玉離開。
搭電梯到一樓,一出大門,很不湊巧地遇到隔壁的黑心壞律師,他似乎也正要送客戶離開,只見他極其禮貌地護送身旁那位又矮、又禿,還有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下階梯,并一路送到對方的賓士轎車旁。
“清源?!”
這時,薛雅箏身旁的蘇美玉忽然大喊一聲,不但嚇了她一跳,也引起對面兩位男士的注意。
“美玉,怎么是你?”原本正要上車的中年男子回頭一看,神情頓時大變,抖動一身肥肉,朝她們直沖過來。“你這婆娘怎么會在這里?!”
婆娘?薛雅箏蹙起了眉頭。她的當事人認識這頭沒禮貌的神豬?
“你這死沒良心的負心漢!”原本小可憐模樣的蘇美玉,一見到沒良心的丈夫也是一肚子火,夫妻兩人竟然就當街對罵起來。
薛雅箏這才知道,原來這頭神豬就是蘇美玉的丈夫。
兩名當事人吵得不可開交,兩位委任律師嘴湊在一起,自然也開始唇槍舌劍。
“我當事人的丈夫怎么會在你那里?”薛雅箏狐疑地質問,活像人是他下符咒騙來的一樣。
“我也才正想問呢,我當事人的妻子怎么會在你那里?”梁爾競也用抓賊的眼光,懷疑地看著她。
“怎么?只準你有委托人,我不能有嗎?她來,自然是委托我替她進行婚姻訴訟。”薛雅箏不服氣地道。
“婚姻訴訟?”梁爾競眼中閃過一道光采。“原來她也想離婚,那這件事就好辦了!
“誰想離婚啊?她是來要我替她阻止離婚判決成功的——唔!”薛雅箏突然發現自己無意中泄露了機密,急忙捂住嘴,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呵,原來如此,我當事人的妻子無意離婚?”梁爾競笑得就像偷舔了奶油的貓,好不得意。
唔,如果張太太不肯離婚,那就比較棘手了。不管對她或他都是!梁爾競臉上不動聲色,心中思量沉吟著。
“是又怎么樣?”反正已經被他聽到了,也來不及收回,她索性兇巴巴反問。
“沒什么,只是要提醒你,這是一場難打的硬仗,難得你有客戶上門,卻是要與我對打,希望不會折損了你的自信!
聽來客氣的一番話,卻讓她聽得一肚子火。官司都還沒打,他就把自己說得好像十拿九穩,穩操勝算一樣,真是可恨!
“放心!只怕你輸得太難看,當庭痛哭那就糟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心地借你一條手帕的!
薛雅箏虛假地朝他甜甜一笑,隨即拉下臉,旋身走開,去勸她的當事人冷靜。
對那些缺心少肺、沒血沒淚的臭男人,再怎么多費唇舌,都是白費力氣!
一般來說,離婚為強制調解的案件,必須先經由調解委員會進行調解,調解不成才會正式走入法律程序。
但因為薛雅箏的當事人蘇美玉不同意與丈夫離婚,而丈夫卻堅持要離,因此調解破局,確定已進入法律程序。
“好啦,差不多了!”薛雅箏從列表機里拿出剛印好的文件,滿意地看著自己所寫的答辯書。
自從得知她委托人的丈夫所聘請的律師,正是對面那個無血無淚的黑心律師之后,她更加卯足了勁兒,徹夜找資料、查詢民法條例,才寫出這么一份文情并茂、感人肺腑的答辯書,比當初在美國實習時還認真呢。
明天就要寄出答辯書了,這是她與黑心律師的第一場戰役,也是正義與邪惡的戰爭,她要是輸了,怎么對得起所有濟弱扶傾、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法律人呢?
所以她要贏,非贏不可!
現在很晚了,她得趕快回家養精蓄銳,專心面對明天的挑戰才行。
臨離開辦公室之前,她刻意瞄了眼窗外,對面一片漆黑,看來黑心律師早已下班了。
他對這場戰役倒是挺有自信的嘛!她心里滿不是滋味的,更覺受到莫大污辱。
她為了贏得這場戰爭,在這里努力寫答辯書到快十一點,而那家伙七早八早就走人,分明是不把她這個對手放在眼里!
薛雅箏又氣又惱,瞪著對面漆黑的窗戶忿忿地嘀咕:“你別得意,到時候輸贏自然見真章!”
若是輸了,他就別哭喪著臉,她是不會同情他的!
咬了咬唇,她不知和誰賭氣似的,用力拍熄電燈,離開辦公室。
交出答辯書之后,不久,第一次離婚訴訟在家事法庭開庭了。
薛雅箏與梁爾競代表兩位當事人當庭辯論,真可謂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好不精采。一番激烈的雄辯之后,饒是英明的法官也難以立即驟下判決,于是裁定擇日再行開庭。
這是很正常的,離婚訴訟總得經過冗長的程序與時間在法庭上纏斗,但薛雅箏就是覺得懊惱。
不能一次就讓梁爾競丟盡面子,令她相當不甘心。
離開法庭之后,她與當事人蘇美玉道別,柔聲安慰她別太擔心,鼓勵她振作起來,繼續堅持下去。
送走了當事人,一轉頭,看見梁爾競走來,薛雅箏哼笑了聲,冷冷地道:“你的當事人拋家棄妻,不盡夫責,狀況對我方很有利,你等著跪地求饒吧!”
“是嗎?事情未到最后一刻,我從來不敢輕易斷言。”梁爾競依然是那副掛著淡淡笑容的該死閑適表情。
“你倒很謙虛,不過那并不能阻止你輸得一敗涂地,下回開庭我方一定——”
咕——嚕!
突如其來的響亮聲響,讓兩人都愣了一愣。
“什么聲音?”梁爾競狐疑地問,在看見她瞬間爆紅的粉臉時,恍然大悟。
如果他是個謙謙君子,就該假裝沒聽到她肚子的咕嚕響,然而他從來不是,一抹大大的興味笑容,浮上他的俊顏。
“餓馬怎么可能跑得快呢?我說你,要上戰場之前,起碼該填飽肚子吧?”
“要你管!”窘迫得恨不得昏死的薛雅箏昂高下巴,扭頭就走,刻意擺出高姿態強充氣勢,深怕他看出她的難堪。
早知道一大早就應該買早餐來吃的,可是那時候因為緊張吃不下,沒想到卻在說得慷慨激昂時鬧出這種笑話——還是在那家伙面前!
嗚嗚,她不要活了!
原以為好意被擲回臉上,梁爾競會惱火地掉頭就走,沒想到他居然滿不在乎地跟了上來。
“薛雅箏?”
“干嘛?”她防備地瞪著他,穿著高跟鞋的雙腳沒有絲毫停頓。
“我肚子也餓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飯?”他就像問她天氣那般自然地開口。
“一起去吃飯?!”
薛雅箏雙眼瞪得比拳頭還大,活像他不是約她吃飯,而是問她要不要上賓館一樣。
“對!這附近有間小餐館還不錯,料好實在又便宜。我們好歹曾是同學,一起吃頓飯并不奇怪吧?”
不奇怪?
那、才、奇、怪!
她和任何人吃飯都不奇怪,惟獨和他一起吃飯很古怪,就像兔子與野狼一起共餐一樣,荒謬詭異得很。況且——還是便宜的小餐館?
那滋味想必令人不敢恭維!
好吧!薛雅箏承認自己有點大小姐的嬌氣,打小嬌生慣養,是父母用錦衣玉食喂養大的,太簡陋骯臟的餐館,她根本連走進去的欲望都沒有,哪怕是餐點再怎么便宜、好吃。
見她一臉懷疑又不敢領教的表情,他不生氣只覺得好笑!霸趺矗闩挛野涯銕У胶诘戤敵煞恃蛟?還是你不敢跟我同桌進食,怕自己會愛上我?”
“鬼才會愛上你!”這個人真的好——好不要臉!
如果這時候薛雅箏氣到噴出一口血來,自己都不會感到奇怪。
這人的自戀簡直到了厚顏無恥的程度!他真以為她會愛上他嗎?別開玩笑了,那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你為什么害怕跟我吃頓飯呢?”
他還敢擺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薛雅箏真的要吐血了。
“好!去就去,誰怕誰?”為了不讓他把她看扁,她豁出去了。
“很好!绷籂柛偰樕闲θ菀廊黄降欢垌钐巺s閃著一絲頑皮的笑容。
即便聰明干練如她,也禁不起人家激她幾句。
女人呀,真是一種復雜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