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天,寧玉蘭便前來邀請陽燁及洛真前往大將軍府作客,言下之意就不用多說,正是和黎升平的相親宴。
來到大將軍府,寧玉蘭非常積極的招呼陽燁兩人,只不過看到女兒仍是一身男裝時,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為了表示慎重,她特別讓連馨將洛真先帶開,好好打扮一番,她寧玉蘭以美貌著稱,女兒自然不能太差。
洛真莫名其妙被連馨帶到了房里,房中還有兩個小丫鬟,一看到洛真就吃吃地笑著,也不知道在笑什么,讓她相當(dāng)不自在。
「小姐,就是她嗎?」其中一個叫小緑的,上下打量著洛真。
「也沒什么了不起嘛!沽硪粋叫小紅,說話就很不客氣了。
連馨佯怒道:「你們兩個怎么說話的?娘親叫我好好替姊姊打扮一下,黎公子在大廳等著呢!你們還不快來幫忙?」
小紅、小綠笑著打鬧,跑向衣箱,挑挑揀揀起來,幸好洛真的身形與連馨相仿,衣服應(yīng)該是穿得下的。
「那個……連姑娘,」那聲妹妹實在叫不出口,洛真有些不自然地道:「不用這么慎重,隨便弄弄就好!
「娘親的交代,怎么可以隨便呢?還有,姊姊不要叫我姑娘,叫我妹妹就行,你放心把一切交給我吧!」連馨望向小紅和小綠。「別再挑了,就拿我今年新做的那套月牙白的衣裙好了,我還沒穿過呢!」
小紅和小綠都是一愣,捂著嘴角竊笑起來,從衣箱里挖出一套月牙白的衣裙,送到了兩人面前。
說實話,看到這個顏色,洛真微微松了口氣氣,她一向不喜鮮艷,要是連馨拿著什么大紅大紫的衣裳硬要套在她身上,她還會覺得蹩扭呢!
連馨一把將洛真的頭巾扯了下來,披散著一頭長發(fā),然后和小紅、小緑一起將她身上的男裝扒下,六只手一起幫她穿上了那件月牙白的衣裙。
「唉呀!姊姊你的胸脯比我還大呢,真令人想慕,幸好我這身衣裙當(dāng)初做得大了點,否則怕你穿不下呢!」
「嘻嘻,大小姐不要躲嘛,很快就穿好了!」
「大小姐,我?guī)湍闶醾頭,你的頭發(fā)又滑又順的,藏在頭巾下太可惜了……」
三女在一陣混亂之中,終于幫洛真穿上衣裙,也梳了個雙丫髻,然而當(dāng)她們一起退了一步打量著裝好的洛真時,卻是齊齊倒抽了口氣,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洛真?雖是皮膚有點黑,但穿上月牙白的衣裙,卻顯出另一種健康朝氣的美,束上了腰帶之后,更顯得她的身材前凸后翹,那練過武的窈窕身段,是她們完全不能比的,更不用說她原就長得眉清目秀,只是從不打扮,如今只是換了個姑娘發(fā)型,竟是清麗不可方物。
洛真納悶她們?yōu)楹稳绱梭@訝,她不知道連馨給她換上的只是一套普通家常衣裙,一般仕女不會穿出去見客,更不用說在這種相親的場合,穿出去只是讓人覺得不得體,更別說替她綁的發(fā)式是小丫頭在綁的,這等場合、她這等年紀的女性根本不可能試,可是不知為什么,這種幼稚的發(fā)型到了洛真頭上,竟活生生多出了一股俏皮的味道。
她甚至還脂粉未施!如果加上了胭脂水粉的妝點,更不知會是如何的迷人。
被她們?nèi)齻看得莫名其妙,洛真別扭地問道:「怎么了?不好看?」
連馨那妝容精致的臉蛋皺了皺,抽搐著嘴角道:「看來我的衣服不怎么適合姊姊,穿起來有點奇怪,我看還是換回來好了!
小紅和小綠對看了一眼,也眛著良心說道:「是啊是啊,不怎么好看呢!頭也重新梳吧!」
于是三個人不待洛真反應(yīng)過來,又七手八腳的將月牙白衣裙扒了下來,讓她穿回原本那套男裝,頭發(fā)也用頭巾重新扎了起來,跟剛進門時沒兩樣。
「這樣就可以了,還是這種裝扮最適合姊姊了!惯B馨終于滿意了,她溫柔地笑著,攜著洛真的手,前往大廳。
大廳之中只坐了三個人,便是寧玉蘭、陽燁與黎升平。
廳里十分安靜,畢竟這三個人是聊不來的。寧玉蘭一派溫柔高雅的坐在那兒喝茶,陽燁則是直勾勾的看著黎升平,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一朵花來,讓后者有點坐立難安。
這個霸道古怪的世子黎升平不是第一次聽說,所以他即使極不自在,也不敢開口說什么,就怕惹怒了世子。
而陽燁眼中的黎升平,被他貶低到了極點。
論外貌,是勉勉強強看得下去,但要比起他這易城王府世子的俊美,又不知要被用到幾重天外去;論心性,只不過被看了幾眼就這么焦躁,顯然不是做大事的料。
淘汰!陽燁直接在心里做下了評斷。
在廳里的氣氛尷尬奇怪的時候,連馨帶著洛真來了,廳里的三人無不抬起頭期待的看去,但這一看他們的表情瞬間變了,寧玉蘭是錯愕,陽燁是不滿,黎升平則是一臉狐疑。
「啊!你們終于來了,快過來。 箤幱裉m快步迎了上去,低聲責(zé)備道:「不是叫你幫你姊姊裝扮?怎么還是這副模樣?」
連馨一臉委屈地回道:「娘啊,我很努力想替姊姊裝扮了,可是你不知道姊姊穿起女裝有多奇怪,一點都不好看,讓她換回來還比較好!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也不小,不僅洛真聽到了,黎升平與陽燁自然也聽到了。
洛真心里頭雖然有些不舒服,但她不是會為這種事計較的人,索性當(dāng)作沒聽到,但是黎升平卻是大皺其眉,至于陽燁,居然反常地勾起微笑,眼中的精光直閃。
反正都已經(jīng)亮相了,寧玉蘭一時也沒有好辦法,只好將錯就錯,將兩個女兒拉到身邊來,一手指著洛真向黎升平介紹道:「黎公子,這位便是小女洛真!
「洛姑娘你好!估枭綄β逭胬淅涞,反倒是看向連馨的眼神頗為熱烈。
「連姑娘,又見面了!
連馨自然也是精心打扮過的,她嬌羞地回道:「黎公子,好久不見了!
待數(shù)人落坐,寧玉蘭見黎升平似乎與洛真沒什么交流,反而與連馨還比較有話說,想了一想之后,她突然領(lǐng)悟過來,黎升平該不會在意洛真現(xiàn)在的身分地位吧?
「黎公子,真兒以前雖然是擔(dān)任易城王世子的護衛(wèi),但過一陣子我就會接她回來!箤幱裉m提醒道,暗示洛真將是將軍府的小姐。
黎升平終于正眼看向洛真,以他的眼光來看,洛真并不丑,只不過那身打扮實在不倫不類,如何比得上艷光照人的連馨?
不過他也沒失禮,試探性地朝著洛真說道:「洛姑娘,小生平日喜愛琴棋書畫,不知道洛姑娘喜歡些什么?」
「琴棋書畫我是一竅不誦,不過刀劍槍戰(zhàn)倒是耍得不錯!孤逭胬蠈嵈鸬。
「我姊姊是世子的護衛(wèi),武功可高強呢!」連馨笑吟吟地插了一句,明媚的眼眸泛著天真望向黎升平。
黎升平心中一跳!负呛呛,喜歡武藝的姑娘倒是少見,只不過女人練武,應(yīng)當(dāng)是練不到什么高深之處,要說有多高強,總也是比不上男人!
他這番言論,洛真可不贊成,她認真地道:「就我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我可以只出一劍就讓你喉頭多出一個洞,而且還不會流血,你信不信?」
陽燁俊秀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不過那是為了世子的面子,硬是憋著不能笑出來造成的,一旁的連馨都忍不住擺出了怪表情,像是意外洛真居然會拆自己的臺,在相親時說出這等自我毀滅的話。
黎升平方才喝的茶差點噴出來,他一臉驚恐地望向?qū)幱裉m。
寧玉蘭連忙打圓餳道:「呵呵,黎公子別介意,洛真的性子就是這么直率,她小時候,我這個做娘的沒有陷在身邊,當(dāng)然沒有學(xué)那些琴棋書畫,不過等她回到將軍府,我會請人教她的。」
「是啊,姊姊只是風(fēng)趣,她當(dāng)然不可能傷到黎公子的!惯B馨也像要替自己姊姊辯解般,微微的白了他一眼,顯得很有少女風(fēng)情。
黎升平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這番話自然沒有說服他,但他也不會笨得拆了寧玉蘭的臺,尤其連馨都開口了,他索性打蛇隨根上,「我原本還準備了一首《牡丹盛開》的曲子想獻給洛姑娘,不過洛姑娘不懂琴,這就……」
想不到洛真還來不及拒絕,連馨便興奮地一拍手!告㈡⒉欢,就由我這個做妹妹的來吧!黎公子的《牡丹盛開》一曲我曾在琴會里聽過,也試著做了一曲相和,不知道黎公子介不介意我倆合奏呢?」
「不敢請耳,固所愿也。」黎升平眼睛一亮,命人取來琴。
連馨也讓小綠拿來了自己的琴,兩人就在大廳彈奏起來。
兩人的琴藝的確沒話說,寧玉蘭也不覺得連馨這么做有什么不妥,畢竟都是為洛真在鋪路,所以也聽得頗為投入,但是對琴完全沒興趣的洛真,與心完全不在這上頭的陽燁,則是聽得索然無味。
陽燁不著痕跡地靠近洛真,壓低聲音問道:「對于黎升平和連馨,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洛真歪著頭想了想,露出微妙的笑容!咐枭竭@類的人我還沒遇過,我以前見到的都是些武夫,不知道文人是怎么樣的,不過他似乎風(fēng)度挺好的。」
陽燁皺起眉頭,黎升平顯然看不上洛真,但她卻像是被她沒見過的這種人打動了?
洛真自然不知道陽燁在想什么,逕自認真地說道:「至于連馨,我還要感謝她呢!她不僅想幫我打扮,還處處替我說話,你瞧,我不會彈琴,連馨還替我彈了,看來我應(yīng)該學(xué)著叫她妹妹!
陽燁的眉毛幾乎要打結(jié)了,連馨那種假惺惺的示好,字字句句其實都暗中在打擊洛真,洛真居然會以為那是好意竟?
也只有她這個笨蛋,還有那個一心相信女兒的寧玉蘭聽不出來連馨的惡意!
陽燁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他的形象是很高貴的,怎能做出那種不雅舉動,他索性講白了,「你贊譽有加的兩個人,現(xiàn)在在你面前大秀琴藝,你不認為他們一個在向你炫耀,另一個在示威嗎?」
洛真一聽,輕笑起來,只是這個笑容在陽燁看來有些傻。
「本來我還覺得不會琴棋書畫有些自卑,不過前幾日聽了你所說的,要論武功他們還比不上我,我突然發(fā)現(xiàn)還真是這樣,別說他們有兩把琴,我隨手一箭就可以全部射穿呢!」
不管別人是不是在貶損她,反正她壓根不在意。
這下連陽燁也跟著笑了,不過卻是越笑越古怪,這女人能記得他說的話,很好很好,性子單蠢……單純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容易被閑話影響。
「洛真,你看著,本世子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欺負我身邊的人,今天這場子,本世子幫你找回來!」
陽燁這番話,說得洛真的心卜通卜通快跳起來,連讓她印象不錯的黎升平都還沒能引起她這種反應(yīng)。
世子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但說話時卻好有男子氣概……洛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少女芳心,在這時候又輕輕的被他掠動了一下。
陽燁看出了她心意的動揺,那雙如深潭的黑眸精光微閃,只要這么有意無意的撥撩地一下,時間一久還不手到擒來?
微微扯唇一笑后,他便把注意力放到「琴瑟和鳴」的黎升平與連馨身上。
「咳咳!」
陽燁突然用力咳了兩聲,打斷了悠揚的琴聲,黎升平與連馨一起停了下來,面露怒色,連寧玉蘭都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
倒是洛真一臉有趣地看著,不知道世子今天又要搞出什么事呢?
陽燁一臉不悅,先聲奪人地道:「你們彈的這是什么東西?難聽死了!讓我好久沒犯的病都差點發(fā)作了!
「世子,在下的琴藝雖稱不上繞梁三日,但自信也有幾分火候,連姑娘亦是彈得十分動聽,世子這番話在下恕不茍同!估枭讲黄降姆瘩g。
「你這是要彈給別人聽的,自然是要彈別人喜歡的曲子,光是會彈你們自己想聽的,我說難聽又有什么不對了?」陽燁一副紈绔公子的模樣,不屑地說道。
黎升平忍住了氣,問道:「不知世子想聽什么曲子?草民自認習(xí)曲無數(shù),應(yīng)該還沒有難得倒我的!
「喔?是嗎?」陽燁陰陰地笑了,俊秀的臉上添了幾分詭色!讣热荒氵@么說,那就彈奏一曲《大丈夫金槍不倒》來聽聽吧!」
黎升平一聽這曲名,一張英俊的臉立刻氣得乍青乍白!甘雷,你說的那首曲子……是淫曲!」
「淫曲又怎么了?你不是自認習(xí)曲無數(shù),這樣就考倒你了?」陽燁薄辱微彎,姿態(tài)優(yōu)雅,可說出來的話卻氣死人。「還是你不想彈給本世子聽?」
「大丈夫有所不為,士可殺不可辱!」
黎升平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回道,看得連馨美目之中光芒直閃。
寧玉蘭也想說些什么,但畢竟是世子在說話,她還是忍了下來,免得換自己惹得一身腥。
「是嗎?」陽燁的左手搭上右手,好整以暇地道:「黎升平,本屆探花,你的恩師是翰林學(xué)士王大人吧?你知不知道王大人背后的靠山是誰?王大人可是徐縣陰平人,徐縣則是我爹易城王的地盤,你現(xiàn)在還沒有官位,就是不知道你之后會被任命到什么地方做官呢?」
這已經(jīng)是隱含威脅了,所謂恩師,就是學(xué)子赴京趕考時,那個負責(zé)監(jiān)考的主考官,通常主考官雖然不負責(zé)分發(fā)各上榜學(xué)子的未來官位,但因為他最了解每個人的程度,影響力是很大的,過去不乏有人行賄,就是希望能分發(fā)到權(quán)力大一點、未來前程看好的位置。
萬一得罪了恩師,被分到個什么鳥不生蛋的鄉(xiāng)下當(dāng)知縣,那跟流放也沒兩樣,大概注定一輩子就這么碌碌無為了。
黎升平也知道這其中利害,冷汗都滴了下來。
陽燁又嘆了口氣,「唉,我真想聽《大丈夫金槍不倒》啊……」
「既然世子想聽,在下便彈奏一曲,請世子欣賞!估枭侥樕茈y看,目光都燃起火了,偏偏又要擠出笑臉,硬著頭皮彈起他覺得庸俗低級的淫曲。
連馨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尷尬極了。
陽燁對她的印象不好,不耐的問道:「你會彈《大丈夫金槍不倒》嗎?怎不下去和?」
「我……那種曲子我當(dāng)然不會!」連馨漲紅了臉,又急又怒的回道,音調(diào)不由得拔高了幾分。
「不會你杵在這里做什么?還說自己會彈琴,這么簡單都不會,大話胡吹一氣,旁邊待著去,別呆站在這里影響本世子聽琴!」
陽燁這幾句話,讓連馨沒有臉再留下來,她先是帶著恨意瞪向洛真,要不是這個女人,世子會找她碴嗎?接著便捂著臉離開了。
寧玉蘭一看連馨難過,愛女心切之下也連忙追過去,場面已然失控,她也不知道該怎么收尾。
于是,一場相親就這么荒謬的結(jié)朿,洛真哭笑不得地看著表情僵硬的黎升平,心里簡直對陽燁整人的才華佩服到了極點,只是可憐了她那滿腹的笑意,卻得憋著不能笑出來,否則這黎大才子不當(dāng)場撞琴自殺才怪。
而陽燁也意外的發(fā)現(xiàn),他意識里好久沒動的那個罪惡值數(shù)字,居然隨著《大丈夫金槍不倒》的旋律,噌噌噌地往上直竄。
他滿意地笑了,看向黎升平的目光,居然還帶了點渴望,讓正在彈琴的黎升平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背脊直往上竄。
「下回叫你到王府表演一曲《小妖精猴子偷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