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雜人等走了之后,田耀農(nóng)也沒呆坐著,起身走到后頭另外建的大灶上,開始煮豬食。
蘇荷收拾妥碗筷,見他自己動手,連忙站到他身邊,搶過他手上的大杓,“老爺,您去休息吧,這些工作我來做就好!
見她因為收拾東西而額頭冒出汗,他忍不住說:“這一點事情我做就好,你去休息!
她卻執(zhí)拗的站在旁邊,朝他伸出手,“老爺,您花了兩倍的銀子買我回來,我當(dāng)然要認(rèn)真做事情回報您,更何況我還不累,這些事情就讓我來做吧!”
一旦她認(rèn)定的事情,就會一直堅持下去。在人市被他買下的那一瞬間,她已經(jīng)下定決心,就算是做牛做馬也要回報他,現(xiàn)下怎么可能自己在一邊休息,卻讓主子忙著呢!
再說,她當(dāng)時只是憑著一時的沖動打定主意跟著他,但他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卻不清楚,在摸清他的個性前,她又怎么可以隨便呢!
“我說不用,你去休息!碧镆r(nóng)看得出她的倔強,卻仍堅決不讓她再忙碌下去。
人市買賣,這些被賣的人大都要站上一上午,后來坐上牛車回到家,她又馬上忙著生火煮飯,累得她小臉蒼白,即使她嘴上說著不累,但是眉眼之間卻透露著明顯的疲憊。
蘇荷咬著唇站在一旁,就是不肯離開。
田耀農(nóng)黝黑的眸子直盯著她,大手不自覺的輕撫上她的秀發(fā)。
他的舉動讓蘇荷繃緊了身子,驚惶的眸子望著他,卻不敢妄動,只能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龐,還有益發(fā)靠近的溫?zé)釟庀⒂瘽M鼻間。
“老老老……老爺……您要做什么?”臉色蒼白的她,全身僵硬,心底竄起一股想要逃跑的沖動。
田耀農(nóng)的手順著發(fā)絲而下,在她背后幾個輕點,她突然像失去了力氣一般,差點滑坐在地,他及時扶住她,輕笑著將她攙扶到一邊的小凳子上坐下,然后走回灶邊繼續(xù)看著火。
見他沒有其他動作,蘇荷意識到這似乎是點穴的手法,驚慌的心才稍微安定下來。
廚房里,兩個人都沉默不語,只剩下柴火劈哩啪啦燃燒的聲音,墻上掛著一盞油燈,蘇荷就這么靜靜地坐在小凳子上,觀察了好一會兒,她有些失神的看著他偉岸的背影,心中思緒止不住的翻騰。
原來,他是真的心疼她,要她好好休息一下呀……心中流過一股暖流,卻又有種澀澀的感覺。
她已經(jīng)多久沒被人這樣關(guān)心過了……
“累了就休息,順便先燒桶熱水梳洗,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田耀農(nóng)熄了火,把灶上的東西自到另外一個桶子,撂下話后,雙手一提,便推開后院的門喂豬去了。
蘇荷一愣,發(fā)現(xiàn)自己能動了,連忙往旁邊的水缸看去,雖然水面映照出來的臉有些模糊,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她現(xiàn)在發(fā)絲凌亂,面容憔悴。
“。 彼⌒〉捏@呼一聲,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毫無所覺,以這么憔悴的臉色面對他。
小手緊緊捂著臉,她困窘不已,不敢再多看他離去的背影一眼,一心只想著趕快燒桶熱水把自己打理好。
女為悅已者容,她沒有發(fā)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只想讓喜歡的人看見自己最好的—面。
這時候的她只知道,今后不想讓自己糟糕的一面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她希望出現(xiàn)在他眼前時,至少是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自己。
當(dāng)田耀農(nóng)喂好豬回來的時候,看見蘇荷穿著原本的衣服站在門前,忍不住皺了皺眉,“我不是要你梳洗一下,先休息的嗎?”
蘇荷聽出他語氣里的不悅,慌忙解釋,“不是的,我梳洗過了……只是、只是……”后面的話她有些不好意思,越說越小聲,幾乎是含在嘴里。
“只是什么?”看著她有點微濕的頭發(fā),田耀農(nóng)知道她應(yīng)該是梳洗過了,那為什么衣服還是先前那一套?
“我……我沒有換洗的衣服……而且屋子里沒有房間了……”她低著頭小聲的低語。
方才真是尷尬困窘,她興匆匆的稍微梳洗打理好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換洗的衣物,不得已只好又把臟衣服穿上身,然后在屋子里繞了一圈,房間恰恰好只有四間,主人家一人一間剛剛好,她頓時有點欲哭無淚,這里甚至連柴房都沒有,嘆不成她只能窩到豬圈雞舍里去睡覺嗎?
想來想去她也想不出個法子,所以才會讓他喂豬回來,就看見她傻站在門口的呆樣。
她也不想像個傻子一樣在這里站崗啊!只是,她不敢去敲其他主子的房門,不知道該睡在哪里才好。
看著她局促不安的站著,活像個可憐的小媳婦,他不知道該嘆息還是該笑。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人市里,但是看她的言談舉止,之前應(yīng)該是生活在不錯的府里,所以對規(guī)矩禮節(jié)才會特別注意。
只是這樣的性子,在這種鄉(xiāng)下地方卻容易吃虧,這里像張媒婆那樣個性的女人可多著,她假若不懂得反擊一定會被欺負(fù)。
從買下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觀察她,煮飯不過是做最后確認(rèn),確認(rèn)她不是那種什么都不會做的女子。
她求助時那種無措和不放棄的眼神,是讓他愿意停下腳步的原因,后來她即使恐懼卻仍舊堅定的回答,讓他下定決心把她買回來。
在回來的路上,她除了向他要了一盆梳洗外表的清水外,剩下的時間她就只是靜靜的坐在牛車上,臉上沒有一點不滿也沒有一點嫌棄,讓他對她的印象又好上幾分。
當(dāng)然,最后確定把她留下來的,不是那一桌菜,而是她做飯時候的那種認(rèn)真和滿足,彷佛這樣的平凡生活就是她心所向往的,她沒有半分不滿,反而很快樂很認(rèn)真的去完成。
他曾經(jīng)想過,他要的女人會是什么樣子?
他要忙于農(nóng)作,所以不可能金山銀山富貴滿窩,也許一輩子可能就窩在山野田間,所以他要的女人要能夠吃苦,要能樂于生活,另外,也要能做飯或幫忙農(nóng)事。
當(dāng)然,他在想這些條件的時候,并沒有個具體的人選,只是以自己的需要想出了這些必要的條件。
現(xiàn)在這些條件,全在眼前這個濕著頭發(fā)、一臉困窘的女子身上實現(xiàn)了。
白皙的臉蛋,細(xì)長的柳眉,小巧的菱唇,嬌小的身段,就像個平凡的小家碧玉,只有專注的看著她臉上那雙靈動的黑眸時,才可以感覺到她的特別。
她是能夠勇于面對未來,并且能夠堅定自己的意念走下去的堅強女子輕嘆口氣,田耀農(nóng)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途中,蘇荷有一點掙扎,想要把手給抽回來,最終掙脫不了他的力量,只好由著他,只是小臉上的紅暈不曾肖甚遇。
走進房間,蘇荷雖然害羞,但還是忍不住打量了四周。房間里有著已經(jīng)鋪好的被褥,但是除了那張大床和一張放茶水的桌椅外,沒有其他裝飾,雖然可以看得出來有人住,卻不像是給女子住的,反而像是男人的臥房。
她倒抽一口氣,看著還握著她手的男人,“老老……老爺,這房間我……”
田耀農(nóng)輕掃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跋茸拢矣惺虑橐f!币娝壑胁]有什么不軌的神色,雖然她還是有些緊張,卻不再懼怕,安然的坐下后,疑惑的抬頭看著他。
“我買你回來,不是要讓你做丫鬟的,而是跟我成親,當(dāng)我的妻子!”他沒有拖泥帶水,直接把該說的話一次說完。
蘇荷覺得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因為她方才似乎聽到了不可能聽到的話。她不可置信的低呼,“老……老爺……您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
哪有人到人市去買妻子的呢?
她是聽過有些條件不好的男人會到人市去買人作填房,或者是一些富家老爺會買回去當(dāng)做侍妾,但是買一個妻子?這未免太不可思議。
“我不開玩笑!碧镆r(nóng)平淡的說,“怎么,你不愿意?”
蘇荷愣了一下,急急地說:“不!我不是不愿意,我是……我只是不敢相信……老爺您買了我當(dāng)丫鬟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我沒有想過其他的……那不合禮數(shù)……”
她已經(jīng)有點搞不清楚自己想說什么,一段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而且不敢直視眼前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怕看到他太過認(rèn)真,還是一臉開玩笑的神情?“那些理由都不算是理由,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們?nèi)旌蟪捎H!碧镆r(nóng)倒了杯茶水喝,逕自下了最后決定。
說完,他突然記起她身上的衣服,打量了她一下,“明天你先跟若水借兩套衣服換洗,然后叫若水帶你去買幾套衣服,還有嫁衣!
蘇荷還是無法置信,呆呆的開口,“這樣不好吧……”卻不知道這個不好到底是借衣服不好,還是娶妻那件事情不好了?
總之,今天她從緊張害怕到高興到此刻的驚喜過度,心緒劇烈波動,讓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才好。
“沒有什么不好,床給你睡。”田耀農(nóng)把她趕到床上坐好后,他才拿起鋪床的草席在地上一鋪,就著一件長衣就打算睡覺。
蘇荷小嘴幾度張張闔闔,想說男女睡在一室是不合禮教的,又想她當(dāng)不得他妻子,還想……
心思百轉(zhuǎn),此刻卻不知從何說起,她訥訥地發(fā)怔了半晌,最后只能靜靜的躺上床,然后看著那個背對著她的偉岸背影,一滴清淚突地從頰邊滑落。
“謝謝……”她的輕喃如同淚水輕輕地消逝在空中,無聲落地。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夠遇上這樣好的男子,但是她知道,從今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她都要好好的報答他。
不為其他,只為這一時的安穩(wěn),這一夜的安眠。
她的意識漸漸被涌上來的疲憊給吞噬,然后沉沉的進入夢鄉(xiāng)。
這時候躺在地上的田耀農(nóng)卻翻身而起,看著瑩白月光下那張平靜的小臉,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水。
淚已不見,但他心中所生的柔情卻緩慢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