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華公主站定,蓮步款款向前移步,嗲聲道:「衛大人太不懂得憐香惜玉!
衛珩沒接話,面無表情說道:「若公主無其他事,臣告退!罐D身,他俐落地朝御書房走去。
沒想到領路的小太監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肥膽,竟敢攔在他身前,只不過腳步微頓間,一雙白晳的手伸到他面前,接著兩團柔軟撞上他的背……
衛珩臉色鐵青,咬牙,她非要這么做?
康華公主得逞,眉開眼笑的又用身子朝他蹭幾下,制造肌膚之之親的事實,一邊數著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確定目擊證人夠多,這才松開手繞到衛珩面前,屈膝為禮,笑逐顏開道:「多謝衛大人救命之恩!
衛珩憤怒異常,但臉上半分不顯,只道:「公主保重!
他繼續往前走,直到走遠了,小宮女才開口問:「公主,現在要去哪兒?」
「自然是回宮繡嫁衣啊!寡诓蛔〉男σ飧∩涎鄣,康華公主心想,這么一個玉樹臨風、相貌堂堂的男人,嘗起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面圣完出宮,坐上馬車,衛珩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
正想著呢,康華公主對他的覬覦也不是一天兩天,這回怎如此大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設計他,原來張皇后的枕頭風吹動上官謙的心思,原來上官謙對他也開始有功高震主的威脅感。
上官謙這是在測試他的忠心,看這門惡心親事他會不會一心向主,硬是吞下去。
二房那些人受的教訓還不夠讓世人警惕嗎?大家還不知道他溫潤的外表下,藏著怎樣的性情?也好,這么想嫁給他的話他不介意,只要康華公主有足夠的膽識。
至于上官謙……既然某人急著早點投胎,他又何必非幫著把人家的死期往后延?
衛珩咬牙,掌心用力,手上的杯子轉眼化成碎屑。
「爺!剐l孝在車廂外頭低喚。
「何事?」
「張尚書攔車,想與爺一敘!箯埳袝闶菑埢屎蟮母赣H。
來得這么快?看來所有事都計劃周全,就等他一步步入甕,可他們憑什么認定事情會照他們要的方向發展?他看起來就這么溫良恭儉讓,誰都可以踩上幾腳?
「請張大人上車!
「是!
衛珩抓起軟墊蓋住碎瓷,身子挪移、坐在上頭,剛坐定,就近見車簾刷地一聲拉開,張尚書那張笑吟吟的肥臉迎上來。
拱手,衛珩口氣清冷,「不知張大人有何事?」
「宮里傳來消息,說皇上賜婚,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張尚書細細觀察衛珩表情,見他臉上隱含不快,看來他很不滿意這樁親事,也是啊,雖說是貴不可言的公主,可若這門親事落在自家頭上,他也是不樂意的。
康華公主確實被皇上寵壞了,寵得不知高地厚,隨興恣意,不必猜想便知日后定是個不安于室的,若衛珩表現出一臉樂意的模樣,他才要擔心防范呢。
「同喜!剐l珩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衛大人似乎……」
衛珩想也不想便搶下話,「皇后娘娘壞了我的局,我本屬意玉儀公主,這下子……」他不把話說全,靜靜看著張尚書。
張尚書倒抽口氣,他竟屬意皇貴妃所出的玉儀公主,這是不是代表皇上真的要立大皇子為太子?對皇上而言,那不是醉話,而是酒后透真心?
「玉儀公主今年不過十三歲!箯埳袝f。
「那又如何?不過是兩年功夫,我等得起!
見衛珩口氣篤定,張尚書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傳言非假,過完年皇上就要立太子了。
張尚書硬起口氣,道:「不管怎樣,皇上賜婚,衛大人已經和張家綁在一起,往后咱們是一家人,衛大人只能為二皇子效力!
「你確定?」他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張尚書,冷冽目光刺得對方全身發冷。
「衛大人是什么意思?」
「張大人難道不知皇上性情?皇上心意已定,便是九匹馬也拉不回來,更甭說比才智能力,大皇子遠遠超過二皇子,既然情勢如此,我何必屈就?」
「可你和康華公主的親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又如何?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張大人真這樣天真,以為她能夠牽制本官?」他輕鄙一笑!概寺,生孩子都是一腳踩在鬼門關的事,難免有個萬一,到時候……」
「你敢!」張尚書怒目視。是誰說衛珩親切溫和,性子順的,他哪是這種人?
「在我頭上算計,皇后娘娘錯了,張家更是錯得離譜,之前皇上提及時,我還勸皇上多等兩年,待眾皇子們心性確定后再決定?杉热换屎竽锬锖蛷埣移炔患按o自己樹敵,我何必當這個好人?趁著準備嫁娶,皇上讓我在家里休息幾日,便往大皇子府邸多跑幾趟,商討商討,好好擬一道摺子遞到御案上,東宮確是該有個正經主子了!剐l珩毫不留情地朝張尚書搧嘴巴。
張尚書無話可說服,只能祭出恐嚇!笁m埃未落定,勸衛大人不要太早站隊,免得日后追悔!
「信不信,只待我摺子呈上,塵埃很快就會落定?若無其他事情的話,張大人,不送!剐l珩端茶送客。
「你!」張尚書咬牙切齒,恨恨地看著他。
衛珩卻一語不發,垂眉喝茶,篤定自信的模樣讓張尚書慌了心思,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他恍恍惚惚地下了馬車,卻聽見衛珩揚聲道:「走,去太師府上!
文太師……那是皇貴妃的娘家!張尚書恨恨咬牙,雙眼透出一抹銳利精光。
很好,他倒要看看,最后塵埃會往哪兒落。
楚楓、楚棠回家了,問他們考得如何,兩個都不開口,只是笑得怪異。
楚槿再追問兩句,楚楓居然回道:「姊姊不是說,得失心不要太重,能考得上是好事,考不上也無妨,干么追問我們考得怎樣?」
楚槿被他堵得說不岀話,這才發現弟弟長大了,再不是那個成天黏著自己的小家伙。他有想法、有志向,不是她幾句話就可以說服影響。
沒爹娘的孩子總是被迫早熟,倘若楚家沒有發生慘事,九歲的他怎會早早下場考試,說不定這會兒還賴在家里,和堂兄弟們玩斗蛐蚰兒。
之后,楚槿再也問考試的事兒,她把把勸告弟弟們的話拿來勸告自己,認真反省,她把話說得冠星堂皇,不想弟們承擔太大的壓力,私心里卻還是希望他們能夠金榜題名、重振楚家榮光,她真是個言不由衷、表里不一的壞姊姊。
從信州回來月余,暖房里的菊花已經賣掉九或,孫婆婆把村人集合在孫家,手把手教導他們如何用雜交法培養新品種,村里上下一片和樂融,唯有挑事的許家不能學。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沒見到衛珩,去了寨子三、四趟他都不在,也不曉得在忙什么,不過他的忙碌她在信州是親眼所見,騙不了人。
之前,她或許無法了解,衛珩為何如此熱愛朝政,一趟信州之行讓她明白了,那話說得再清楚不過,能力越大者,造越多人之福。
能為百姓做事造福,是件讓人感到愉快、有成就的事,難怪他如此熱衷。
「小槿,要出發了嗎?」于杉進屋問。
穆顏病體漸愈,他考慮著要不要趁這趟進京把穆顏接過來,讓他們祖孫相聚?能和外孫們在一起,心情好,病也會好得更快,是不?
「爺爺,再等等,我就快好了!
楚槿把袋子背在背上,每個月底她都會到京城一趟,看帳本也看看經營狀況,上回凌掌柜提起想把隔壁鋪面買下,擴大經營,她沒意見,只要對方肯脫手便買下,若主人不肯也不勉強,另外再尋間大一點的鋪面開分店便是。
前天,凌掌柜讓人帶消息過來,說在東街看中一間鋪面,很大,原本是經營茶樓的,而隔壁鋪子也愿意脫手,只是兩邊都有點貴,想讓她趁著收帳時順便過去看看要選擇哪一邊。
「不急。」于杉回答。
女孩子家出門是該多打扮打扮,小槿什么都好,就是對這種事不感興趣,辜負了她天生的好顏色。
于杉摸摸腰袋里的銀票,這回進京,得給她挑幾塊布料,買些頭面,都十六歲的大姑娘了,不過這事兒還得讓她外婆斟酌,自己一個粗漢子哪懂得這些。
楚槿從屋里岀來,看見衛忠正在院子里豎梅花樁,章玉芬在旁幫著。
她很清楚,衛忠對章玉芬有情,但章玉芬對死去的丈去有義,不愿在感情上頭多想,她總覺得可惜,私底下找了章玉芬談過。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卻無緣終老,我會希望他活得自在快樂。娘,別讓過去限制您的未來,爹真的很好,小楓已經長大,我真心希望家里能再添一個弟弟!
楚槿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說服她娘,但小棠、小楓考完試回家后,她和爹之間的關系有著顯著不同。
看著兩人之間越來越好的默契,楚槿道:「爹、娘,我岀門了!
章玉芬拍掉掌心的泥巴,說道:「等等。」她匆忙進屋拿帷帽出來,細細地替她戴上。
楚槿不耐煩這個,她如今骨子里已經是半個農婦,她早就想透了,端著身分不會讓自己過得更好,她再不是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楚家千金。
「娘,我又不是千金小姐,何必這等做派?」她無奈道。
「誰說你不是,我們家小槿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大家閨秀。」
衛忠走過來,幫著章玉芬說話,「聽你娘的,京城里旁的不多,就是盛產紈褲子弟,我們家小槿貌美如花,要是被人看去……不怕招惹麻,卻怕你吃虧,我家女兒是誰想看就能看的嗎?」
衛忠話里話外全是寵溺,原本不過是演戲,可一家人全都入了戲,誰也不拿對方當外人看待。
楚槿無奈,道:「我終于明白什么叫做夫妻齊心,其利斷金,知道了,我會乖乖戴上的!
她的話惹得章玉芬臉紅,掐她的小臉一把,說:「牙尖嘴利的,看誰敢娶你!
衛忠道:「人人都想娶啊,可……甭想!我這關沒那么好通過!
楚槿在心底挑眉,是嗎?不知道他的爺能不能通過?
「行了,早去早回,別耽擱得太晚,晚上我讓廚娘燉冰糖肘子!拐掠穹业。
「好!
夫妻倆送楚槿上馬車,岀門之際,他們聽見楚楓、楚棠朗朗的讀書聲。
剛考完過,兩人卻沒松懈,抓緊時間增長知識。
衛忠曾說:「沒見過這樣好勝的孩子。」
顧先生登時不滿了,反駁道:「誰說好勝,明明有企圖心,這樣的孩子才有前途!
楚槿莞爾,這樣的生活太過美好,美好得讓心中仇恨漸漸淡了,她擔心年深日久,自己會遺忘家恨。
車行轆轆,在村子時于杉還肯讓她坐在身邊,兩人一起駕車,說說笑笑,臨進京城,于杉不讓了,非讓她坐進車里。
楚槿弓起身子,回想和于杉的對話,她不懂,爺爺怎么會對她的親娘那么感興趣,不過若不是爺爺問起,她都不記得多久沒想起娘了。
「我娘啊,再溫柔不過了,爹爹非常疼愛娘,兩人光是坐著,即使各做各的事不說話,也覺得氣氛很甜。
「娘常告訴我,女人要的不多,只要一個真心疼惜自己的丈夫,一輩子便足夠。爹聽見就在旁邊插話,說光是疼愛不夠,還要把你看得比自己重,要像他那樣除了娘,眼里再看不見其他女人,沒了娘,生活將失去滋味!
她沒見過比爹媳更相愛的夫妻,幾個伯父身邊還有一、兩個姨娘,可爹爹說娶姨娘是輕賤媳婦的行為,他對娘只有尊重、敬重,斷無輕賤之理。
大家都說,女人的娘家很重要,娘家越是尊貴,夫家越是看得起,丈夫才不敢造次,和伯母們相比,娘的家世最低,可爹卻是最疼愛妻子的那個。
結論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并非神話,重點是在對的時間,遇見正確的男人。
衛珩是她正確的男人嗎?應該是的,她知道私下里他默默為她做過許多。
一對爹娘、一個武藝高強的車夫、顧先生、凌掌柜……他們全是借由衛珩的手來到她身邊,后來的感情確實是相處來的,但也得經過他慎重細心地挑選。
她的蘭花很好,但是他在后頭使勁兒,才讓她的名聲扶搖直上,讓她的鋪子一開張就備受注目。
他為她做很多事,卻從未讓自己知曉,若不是她太敏銳,若不是寨子里的哥哥叔叔們太單純,她也套不出話。
過去她對感情魯鈍,總以為他是看在祖父的分上對他們姊弟諸多關照,直到那句「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她才……敢光明正大愛他。
那是什么樣的心情啊,直到現在她還形容不清,只覺得很高興、很雀躍、很幸福,胸口漲得滿滿的,里頭像是有一堆人在齊聲大笑,笑得她想拉下眉頭嘴角都困難。
「小槿,到了!褂谏纪O埋R車,把楚槿扶下來,見她乖巧地戴上帷帽,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爺爺,我今天要去看兩處鋪子,可能要忙得晚一點,您先尋個飯館休息!
「別擔心我,我今天有事情要辦,申時左右來接你,行不?」
「行!
楚槿目送于杉離開,才進鋪子里,凌掌柜沒料到她會這么早到,連忙迎上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