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真沒有離開捷思的打算,因為捷思的創立與茁壯,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能站得理直氣壯的立場只有這么一處,無論站姿看起來有多勉強,無論地盤會否日漸縮小,她絕不退讓。
沒再去理會同事們怎么想,方寧低頭看了眼手表,時間有些耽誤,她抬起臉,想結束會議去趕下一個會;忽見會議室外,助理抱著她的公事包與會議資料正對著她微笑,張大的口型說著,已經電話叫車,現在出發剛好。
那沖勁十足的模樣,令方寧真證了幾秒,起身已掩不住笑意。
她沒有人事決定權,面試了三個應征者,依照規定填寫了評分表,最終,仍是廷亨決定雇用誰。他會推翻自己跟鈴鈴選的人,另外安插人進來,她不意外。廷亨本就是我行我素的個性。
我行我素,但通常有自己的道理。沈家豪成為她的助理一個星期了,方寧真有些明白那道理何在。
離開了會議室,關上門,方寧真想接過他手里替自己抱著的公事包及資料,沈家豪卻以下巴指指一要桌上事先準備好的封口紙杯。
“熱牛奶!
方寧真微愣地看了看助理的笑臉,再看著那紙杯。
“方總每天早上都有喝,今天一早開會來不及。這是我剛才準備的香濃全脂牛奶,在車上喝吧。”
“謝謝”片刻,方寧真握起那溫暖的杯子,雙手感受著助理的細心體貼,溫溫笑了開。“家豪,謝謝!
沈家豪看著眼前的熟女大姐姐,臉悄悄地紅了。
……這就是所謂的引狼入室嗎?
從這角度看去,正好能見到會議室門口,一個傻子般的助理臉紅傻笑兼抓頭,自己女友臉上是溫柔笑意。
眉角一挑,馬廷亨哼了聲,邁開步伐。
方寧真手里的熱牛奶溫度剛好,她舉杯就口,正想先嘗嘗香濃全脂牛奶有多香濃,身側一人靠來,冷不防地抽走手中的杯子,扣住她手腕,扯過。
沒有回頭,但馬廷亨非常確定寧真現在看的不是自己帥氣的大男人背影,或身上這套新買的西裝有多合身,他能感覺一向都頗為遲鈍的寧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傻了數秒,才開始扭動手腕想掙脫。
助理張圓了口,很努力不讓下巴掉得太過;會議室里的同事全都貼到玻璃墻上觀看,所幸玻璃隔音不錯,擋下了她其實不大想聽見的驚呼與評語……方寧真使力想抽回手,卻徒然。
最后,她也不掙扎了,就這么任他將自己帶回了辦公室里的休息室,關上了門。
“你瘋了嗎?”
協議分居時他們都同意凡事以公事為重。其實這根本不需要特別強調,因為方寧真一向公私分明,過去五年她的表現就是最佳證明。
廷亨居然在那么多同事面前一把將她拉進這外頭看不進來的休息室,她們會怎么想?這間公司內部的蜚短流長還不夠多嗎?廷亨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連客戶都開始關心進展了嗎?現在關起門來說話,她也不用再維護堂堂馬總的面子了。
腰間的大掌握得極緊,身子貼著他的,方寧真兩手在他胸前推拒,勉強拉開點可以瞪人以示不滿的距離。
“就快了!瘪R廷亨的聲音低低的,悶悶的,摟著那他總是嫌瘦的身軀,才知有多想念;可偏偏,懷里女人滿心想著的只是怎么不著痕跡地疏遠他。
廷亨總是笑臉迎人,她曾戲稱他老K臉,手里一把劍,卻不會讓人看穿何時出招。此刻,方寧真望著他輕蹙的眉、眼里的委屈,心里微微犯疼……表面上看來再怎么無所謂,他也并非不會受傷。
可廷亨……只是不習慣身邊沒有她,這些,能交由時間慢慢治愈。
方寧真不是欲擒故縱,也不是沒有怨過。廷亨與她,曾經交換過誓言,可他仍會因為另一個女人的傷心而飛奔離去。于是她領悟了有些羈絆無法被斬斷,領捂了分享終須割舍。
伯母說,廷亨只是對宇霏不放心……不放心,便是放在了心上,不是嗎?取消訂婚的理由,廷亨說是因他無法棄宇霏不顧,而當時的自己一時無法割舍,所以分享了他的懷抱、他們的家,做為宇霏的避風港。
方寧真認真思考過的,若廷烽還在,雖然是飄忽不定的性子,年紀也有段差距,但兩人興趣相投,說不定最后仍會和宇霏走到一起,只是他們都沒有機會看到那最后;若……若兩兄弟中出事的是廷亨,自己就是宇霏。
有人說她見不得宇霏好。方寧真捫心自問,那樣的情緒只出現了短短一瞬,只因立場交換,她無法保證不會尋求另一個廷亨的環抱,像解一時的毒癮,甘愿沉淪。
她怎么會見不得宇霏好?她的幸福,全自宇霏成全;若宇霏尋得另一個港灣,眼下擁著自己的胬彎才能空出,不是嗎?可誰又能保證,宇霏溫見的是讓她永遠不回頭的另一半?
所以,她不是沒有怨過,可她無法恨宇霏。
花了幾年的時間理解,成為不了廷亨的最重要、他的唯一,這樣的愛情,太蝕骨、太耗神,而她有些倦了,不如……退回不必為對方負責的位置吧。就讓他們在適當的距離,觀望彼此的好。
這是她的獨占欲,她的任性。
她和廷亨是很不一樣的個性,照樣能適應彼此的不同;那么,只要愿意花時間,有耐心,也一定能適應彼此的不存在。
掌心貼在他心口,感受那一拍一拍的心跳,方寧真垂下眼,避開了廷亨有些熾熱的凝視。她單手伸到身后,扳著他緊扣的手指。
她的眼眉間透著不情愿,所以緊握的手還是松開了。上一秒還擁著她的手,收進兩側的口袋中,馬廷亨道:“我們說好不管怎樣你都不能不接我的電話,寧真,你應該還記得吧?”
“你有打給我嗎?”話題的轉換很迅速,方寧真也盡力配合,拿出手機,檢查是否有漏接。
“我說的不是今天!本嚯x他們吵架經過了六天?,那一夜,讓馬廷亨嚴重懷疑自己患了高血壓,才會不斷聽見自己血管爆裂的聲音?粗鴮幷骈_始翻閱昨天及前天的通話記錄,他很好心地提供線索:“我說的是你關機的那個晚上,我沒湯喝的那個晚上,你讓我在寒冷夜晚獨自一一”
“我沒關機,”方寧真打斷了他的貼心小提示!笆謾C剛好沒電了!
“……我不是有買行動電源給你?”喔!所以是他誤會跟自己吵架會讓她失去冷靜?
“也沒電了!狈綄幷娴f著。“而且不管是接什么電源,都無法馬上重新開機,你不知道嗎?”
“那能重新開機后,你就不會回打給我嗎?”正常人都會這么做的吧!馬廷亨十分不滿地質問。要不是他未雨綢繆帶了止痛藥在身上,極有可能名副其實地“痛死”在路邊的。
“打給你繼續吵架嗎?”方寧真微嘆,頭也不抬地反問。她跳出了通話記錄的頁面,注意到時間,秀眉輕蹙,想著該叫助理先打電話到客戶那打聲招呼,說他們會遲到。
叩叩。敲門聲響,身后的門外,沈家豪的聲音傳來,似是故意提高音量說道:“方總、馬總,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已經跟客戶聯絡過,告知他們會遲到半小時,計程車還在樓下等著,不知道兩位……咳,談完了嗎?”“談完了!狈綄幷鎿P聲應著,拉開了門。
眼見寧真完全忽略自己存在的舉動,看都沒看他一眼就開門,馬廷亨呼了口氣,揚笑瞪著門外正對她臉紅展笑的助理,他長手一伸,將寧真又撈回環里,語氣略急地說道:“等等,你裙子拉鏈沒拉好!
碰一聲,休息室的門又被關上了。
方寧真拔下了按在自己胸腹間的大掌,轉身退開,眼神警告地睨著他挑釁的臉,惱著:“馬廷亨,你可以再幼稚一點。”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蔚然說他沒藥醫的病癥之一就是幼稚,交往十多年的寧真應該早就能接受了才是。不理會那自以為惡狠、但看在他眼里顯得可愛的瞪視,馬廷亨緩緩低頭向她靠來,噙著笑,在她耳邊低低說道:“不該低估我會為你做出的事,寧真。”
身子一僵,方寧真覷著他靠得太近的臉龐。
然后,他推開了她身后的門。
方寧真瞪著那燦爛的笑容,與那又白又亮的可愛虎牙,雙手在身側緊握,半晌,才喚了助理一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