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項子熙與全吉祥再次改裝易容來到戶部尚書府,在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七天內,全吉祥的雙親一再上門要錢,每次被她趕出去,便語帶威脅恐嚇,再三揚一言若她不肯乖乖拿出錢來,他們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全吉祥被他們吵得不堪其擾,全如意見狀也為她大抱不平,無奈吳富貴與萬金珠兩夫妻臉皮厚到令人咋舌,全吉祥的冷言冷語根本就對他們起不了作用。
在這七天之中,唯一能讓全吉祥感到平靜快樂的,即是與項子熙見面的時候。他一如以往,教她該怎么在戶部尚書府內繼續欺騙楚嫻淑,偶爾與她說說笑笑,使她暫時忘卻煩憂。
在與項子熙頻繁的接觸中,她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他了,這是最不應該發生的事,她早就知道他們兩人是天差地別,所有不該有的想望得立即收回才行,但想是這么想,做不做得到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還有一點更令她在意,就是這些天項子熙總會有意無意地問她過得如何,有沒有碰上問題?
他是否知道了些什么?或者僅是隨口問問?她怕得不敢追問他這么問是否另有涵義?
就讓她當只縮頭烏龜,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爹娘沒找上門來要錢,項子熙也什么都不知道,不開心的都將過去,她的未來會比現在更無憂無慮、一帆風順。
這回的開壇作法和先前一樣,屏退所有閑雜人等,不讓人發現全吉祥僅是虛晃幾招。項子熙確定她可以應付后,便離開“承花居”,潛入“攜春居”尋找蛛絲馬跡。
全吉祥一個人無聊地留在“承花居”打著哈欠,有一搭、沒一搭地揮著手中的桃心木劍,邊撒黃紙符咒。
“天靈靈……地靈靈……天上地下我最靈……”她搖鈴喃念,忽然想起爹娘一定已得到她人來到了戶部尚書府的消息,他們會不會不死心地再來找她?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全吉祥就情緒低落。
爹的賭債就像個無底洞,好不容易填平之后,下一個洞就又馬上出現,她根本就沒有能力償還。
她心情沉重地來回踱步,對于棄她于不顧的爹娘,說實話,她真不知該怎么辦,是既想接近又想逃避,矛盾得很。
如果她的爹娘如其他人的爹娘一樣,對子女充滿慈愛關懷,此刻她的心情就不會這么難受復雜了。
“唉!”煩哪!
正想著,爹和娘就出現了。
吳富貴與萬金珠兩人始終不放棄從全吉祥的身上撈取錢財,外頭的債主愈逼愈緊,已放話要吳富貴在三日內還錢,否則將要砍斷他的一手一腳。吳富貴與萬金珠明白事情的嚴重,無論如何,三日內他們非得湊足錢才行。
所以,兩人偷偷摸摸趁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承花居”時,悄悄跑進來,非要從全吉祥那兒挖出錢來不可。
“湘湘啊!跳了這么久,你辛苦了,娘煮了碗蓮子湯給你解渴,快來喝!”萬金珠漾著笑臉,端著從廚房偷來的蓮子湯,想要討好女兒。
“對,快點過去休息,爹幫你搖鈴給外頭的人聽就行!眳歉毁F走過去搶下全吉祥手中的搖鈴,扮演著慈父的角色。
全吉祥冷眼看著又突然出現的兩人,他們極力對她好的模樣看在她眼里,不過是另懷目的的掩飾手法罷了。
“湘湘,你一定很熱吧?娘幫你擦擦汗!”萬全珠拉起衣袖,慈愛地想要幫全吉祥擦汗。
全吉祥往后退,一臉警戒,拒絕爹娘示好的舉動。
“呵!不想擦汗?那沒關系,喝蓮子湯吧!這蓮子湯里頭可是加了冰塊,很難喝得到呢!”全吉祥拒絕的動作讓萬金珠干笑兩聲,改勸她快快喝下冰鎮的蓮子湯。
“你娘說得對,你快點喝,否則冰塊要融了!眳歉毁F邊搖鈴邊道。
“我以為在這幾天里,已經和你們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你們再來找我到底想做什么?”全吉祥開門見山地問,不想喝不知從何而來的冰鎮蓮子湯,也不想陶醉在他們虛假、專門用來欺騙她的溫情攻勢里。
“湘湘,做人不能這么無情,好歹我們也是你的爹娘!你這樣對我們,不是太不講道理了?”碰了一鼻子灰的萬金珠不快地叨念著。
“可不是,不過是發生過一些小事,你何必耿耿于懷呢?”吳富貴憎惡湘湘擺臉色給他看,再怎么說他也是她老子,老子要她做啥,她就得做啥,這可是天經地義的事!
“對我來說,那并不是小事!比椴幻靼诪樗诺飼辉僬J為將她賣到“怡紅院”不值得一提,可知她的人生差點就毀在他們手上?
“湘湘,我們不是跟你說了,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嗎?何況現下你不是過得很好,還有啥好埋怨的?”萬金珠為丈夫幫腔。
“我就說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完全不懂得感激!”
“你們說得再多,我也沒辦法變出銀兩來給你們。”無能為力就是無能為力,她名氣響亮不過是最近的事,并沒有如他們所想,騙到了許多銀兩。
“湘湘,你是真要置身事外了是不?就算賭坊的人說要砍了你爹一手一腳,你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全吉祥沉默不語。
“他奶奶的!你這死丫頭,真打算見死不救?或者你是巴不得老子馬上死掉?你可知道你從‘怡紅院’逃跑害慘了我們?金姨娘帶人到家里把我們打得半死,害得我們連夜收拾行囊逃到京城,我們會變得這么凄慘,全都是你害的!”吳富貴見她無動于衷,氣得破口大罵,新仇舊恨一并籠上心頭,索性將手中的搖鈴往她身上用力扔。
全吉祥不閃不躲,讓搖鈴狠狠砸在身上。
“湘湘,你爹說得沒錯,我們會變成這樣,你該負責!但你瞧瞧你現在對我們的態度,實在是枉費我和你爹白疼你一場!”萬金珠沉重地指責她的不是。
“我這里只有這些銀子,你們自己看著辦。”全吉祥將僅有的銀兩取出,爹娘的話一字字鞭笞她的心,她并非鐵石心腸,只是真的沒辦法償還爹所積欠下的賭債。
“才這么點?你當我是乞丐嗎?這些根本就不夠塞牙縫!”吳富貴眼明手快地取過碎銀,很是不滿地抱怨。
“湘湘,這么點壓根兒就還不了你爹欠下的賭債。 比f金珠見她拿出碎銀子,心想果真被她猜中,湘湘是有錢的,因此貪婪地想要更多。
“我能給的就這么多了,如果你們不要,可以還我。還有,以后別再來找我,就當我們不曾重逢!比橄Mp方就此打住,不想疲于應付爹在外頭欠下的賭債。
“好,你夠本事,膽敢這么說!不曾重逢是嗎?不在乎老子是不是會被砍斷手腳是嗎?老子會讓你為剛剛說的話后悔的!”才拿到一點碎銀子,讓吳富貴認定她死抱著錢不放,既然她都不管他的死活了,他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呢?眼前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弄到銀子!
萬金珠對全吉祥也有諸多不滿,兩夫妻滿肚子怨氣地離開“承花居”,這回吳富貴放的狠話不再是隨口說說,他心中已另有盤算,既然湘湘怎么也不肯給他足夠的銀兩,那么他找別人給也是一樣,哼!
全吉祥目送著爹娘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無言地彎下腰拾起地上的搖鈴搖響,繼續揮舞桃心木劍,仿佛剛才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然而,淚水卻悄悄浮上了眼眶。她用力仰頭看向天際,硬是不肯讓淚水滑落。
是!她是無情!她是無義!她愧為子女!可是她真的沒辦法帶著微笑,以理解的表情面對爹娘,然后快樂地告訴爹娘——不用擔心,所有賭債我可以一肩扛下!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此時她不禁慶幸項子熙不在這兒,沒讓他瞧見如此難堪的場面,這算是老天爺對她的一絲悲憫吧……
項子熙離開“承花居”,往“攜春居”走時,發現田正文在“攜春居”附近布了不少護衛來往巡邏,如此說明他沒猜錯,田正文極有可能將侵占的銀兩藏放于“攜春居”里。
他小心謹慎地躲過護衛的視線,飛身竄進“攜春居”內,不發出半點聲響,掩上門扉,使巡邏的護衛無從察覺他的潛入。
進到“攜春居”后,即見里頭裝飾華貴,紫檀多寶格內擺放著珍奇古玩,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觀看,每一件皆價值非凡。田正文雖貴為戶部尚書,但以田正文的俸祿與身家,不太可能有足夠的財力買下這么多奇珍異品,這已說明其中大有文章。
項子熙沉著臉,每拿起一件,便暗暗記在心中,當他要拿起繪有桃園三結義圖案的青花壺時,青花壺仿佛在紫檀多寶格上生了根般,怎么也拿不起。
他靈機一動,改轉動青花壺。
果然,青花壺一轉,一旁的墻壁便被轉了開來,顯現暗藏其中的狹長密道!
他取出火折子點上蠟燭,轉身踏入密道,方踩踏進一步,里頭便銀光閃爍,飛射出一排染上毒液的暗器。項子熙眼明手快,身手俐落地旋身閃避,使暗器全撲空落地。
暗器射完再往里走約莫五步,窄小的通道猛然出現兩把利刃剌向胸腹方位,項子熙驚險地往上躍,雙腳騰空地踩在利刃上方,才不致血濺五步。
層出不窮的暗器與利刃讓項子熙暫時按兵不動,他回頭看向先前走過的一小段路,回想曾在哪個方位出現過暗器利刃,仔細在大腦中繪出一張完整的圖。
他發現,通往密室的通道似乎是布下五行八卦陣,使人無法輕易進入,窺見暗藏其中的秘密。
心下既有懷疑,便決定試上一試,他步伐輕飄地走著應對的方位,果然讓他順利通過窄道,一舉成功進入密室。
一進到里面,即見一箱箱的木箱成堆地堆放著,他神色一凜,上前打開一看,便見到成堆耀眼的黃金白銀置于其間。
他再在一旁的紅木鑲花小柜中找到數本帳冊,上頭清楚記載著黃金白銀出入的時間、數目及來處。
項子熙目光炯炯有神,將帳冊謹慎地收入懷中。
證據在此,田正文想賴也賴不掉了!
不滿被全吉祥打發掉的吳富貴,滿懷怨慰地往佛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老頭兒,你想做什么?”萬金珠不明所以地在背后追問。
“那個臭丫頭真以為不給老子錢,老子就拿她沒辦法嗎?我呸!老子非給她點顏色瞧瞧不可!”吳富貴怒罵。
“你要給她顏色瞧,不會是想揭穿她吧?”萬金珠瞧他是往佛堂的方向走去,壓低聲猜測。
“沒錯!你以為她這么待我之后,我還會對她客氣嗎?”吳富貴眼里向來只瞧得見金錢,至于父女親情對他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你瘋了不成?湘湘是咱們的女兒。∧阆蚨蛉私掖┧,會把她害慘的!”萬金珠覺得不妥,不許他去。
“她都不在乎老子會不會被砍斷手腳,老子又何必管她是不是會被我給害慘?還是你也想看老子被人斷手斷腳?”吳富貴怒問。
“天地良心!我怎么會呢?”萬金珠趕忙搖頭否認。
“你知道,賭坊的人限我在三天之內拿出一百兩來,若拿不出,倒楣的人不僅是我,連你也會遭殃!你想,他們會怎么對付你?”吳富貴語帶威脅,要她想清楚。
“那該如何是好?”賭坊的人個個像兇神惡煞,萬金珠可不想有悲慘遭遇,緊張地問著丈夫。
“現下咱們是坐在同一艘船上,只要你照我的話去做就不會有事,我在賭坊欠下的債也能輕易解決。”吳富貴以外頭龐大的賭債誘哄妻子與他合謀,如此就算有人指責他沒良心,妻子也得一塊兒受到責罵批評,才不至于顯得他太過冷血無情。
“你!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賭了,你總是不聽!我告訴你,這次是最后一次,你若再欠下賭債,我可不會再幫你了!”萬金珠埋怨地捶打著丈夫。
“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了,不會再賭了。”吳富貴向妻子保證,但他總是反省沒多久,便又舊事重演。
“湘湘會怨咱們,都是你害的!”萬金珠停下捶打丈夫的動作,嘴上叨念,卻也認同丈夫想出的法子是唯一解決的辦法。反正他們和湘湘之間本來就沒多少感情,再犧牲湘湘一回也沒啥大不了。
“她啊,只顧自己發財,不顧咱們死活,哪有資格怨咱們?”如果湘湘是兒子,他還不會這么對她,但誰讓她是一無是處的女兒呢!湘湘要怪,就怪自個兒命苦吧!
“也對,想到她才給咱們那么點碎銀子,我就滿肚子氣!”湘湘這孩子,實在是太不懂事,也太不會做人了!
兩人對她有太多不滿,而且這一次賭坊的人逼得可緊了,于是心一橫,再次昧著良心出賣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