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悠已稍稍回了神,這時才后怕了起來。
他說的沒錯,若不是看到他出現,那朝她射箭的人只怕不會放過她,興許會過來看看她淹死了沒有,若沒有,再朝她補箭,等她被發現時就是身上插著幾枝羽箭的浮尸一具了。
見她又打了個寒顫,大大的眼睛噙滿了驚懼的淚水,宇文玦心里一緊,只當她是凍壞了,他情不自禁的以大拇指輕輕拭去她粉面上的水珠!笆遣皇呛芾?忍會兒,就快到了。”
他加快了步伐,只恨自己在輕功上的造詣并不高,且兩人皆濕了衣衫,無法抱著她施展輕功,他擔憂著,她直直落到池里,池中有許多大石,也不知有沒有傷到哪兒。
正焦急間,一抬眸,迎頭見到前方宮道上一大隊宮女太監侍衛過來,那為首步履如飛的不是宇文琰又是誰?
天子在前,不管他再著急都要停下來!皡⒁娀市。”
慕容悠一震。
皇上來了?!她的眸底掠過一絲懊惱,旋即飛快睜開眼又迅速閉上。
他身著赤黃朝服,戴著朝冠,迎面疾步而來,顯得英氣逼人,顯然是要去上早朝。
唉,為何偏偏遇到他?她要怎么解釋自己此刻的模樣?
不對,她為何要跟他解釋,又沒規定皇后不能扮成宮女,不能掉進池里,不能給別的男人抱著,他都能去凝雪宮了,她扮成宮女又算什么?再說了,當她為了查明真相投入所有的精神時,他又做了什么?在聚霞宮眾人面前維護她,轉身卻是去了凝雪宮,對她不聞不問,只有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傻瓜才會相信他那與她歸隱山林的告白,傻傻地把心丟在他的身上……
“請皇兄恕臣弟此刻不方便見禮!庇钗墨i請罪道。
他見宇文琰臉上表情不大對,一臉的陰霾,不知是否在煩惱著北匈奴來犯?
他雖然身無官職,居朝堂之外,不過也知曉日前關外八百里加急來報,北匈奴竟舉十萬大軍來犯,為了這件事,他知悉他皇兄這兩夜都在內閣和眾臣們挑燈夜議。
匈奴民族極為野蠻兇猛,曾被他祖父平定,之后便一直伏低做小頗為安分,他父皇在位期間也不敢生事,這會兒定是見他皇兄初登基便動了心思。
他很明白若沒將北匈奴一舉鎮壓,其余小國如柔然、波連、向月等國也會蠢蠢欲動,也無怪他皇兄會夜難成眠了。
饒是憂心國事,他皇兄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他便直截了當地道:“皇兄,這個宮女落水了,臣弟正要送她去太醫院,請容臣弟先行告退。”
宇文琰的火眼金睛瞪視著宇文玦懷里的人兒,深邃犀利的黑眸一眨也不眨,似要將人瞪出洞來。
她身上的宮女服此時濕漉漉的緊貼著她的身軀,想到她里頭沒穿抹胸,穿著那兩片布料,他就十分著惱。
她要找出真相證明她自身的清白,他由著她,可她讓別的男人碰著了她的身子那就不行,即便那人是他弟弟也一樣,他不能忍受這個!
宇文琰目光深沉,臉罩寒霜!鞍讶私o朕。”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宇文玦此刻已經被他殺死了。
事實上這并非巧遇,她的行蹤,他一直了若指掌。
這幾日她天未明就扮宮女到斑斕池東挖西挖的,他便派了暗衛跟著,也第一時間得知她被暗箭所傷掉落池中之事,因此他才從御書房直奔而來。
宇文玦錯愕道:“什么?”
宇文琰很是不耐,還加上了幾分火氣!皼]聽到嗎?把人給朕!”
宇文玦文風不動,并沒有依言把人交出去。
他皇兄絕不是親切到會親自送宮女到太醫院去的人,怕是認為這宮女造次,要交給內務府處置,而內務府會怎么處置一個遭不明人士暗算的惹禍宮女?自然是打數十大板扔出宮去任由著自生自滅了。
他因而口氣一寒!安粍跓┗市至,臣弟自己送她去太醫院就行了,這宮女……”因為是鳳儀宮的人,他瞬間有些猶豫,卻還是維護地說道:“臣弟是認得的。”
宇文琰唇邊下彎的弧度加深了。
認得?只不過昨夜有了一面之緣叫做認得?暗衛稟過,他知道她和寧親王巧遇,她沒說破自己的身分,還說自己叫什么小悠,是鳳儀宮的宮女,并且跟他借了那叫望遠鏡的洋物品。
看他如此緊張維護她的模樣,怎么?他是喜歡上她了嗎?
他突然覺得宇文玦很是礙眼。
“皇兄,臣弟能否先走一步……”
不等宇文玦說完,宇文琰便解下自己的紫貂毛披風往某只落湯雞身上一蓋,口氣寒如冰地說道:“她是朕的皇后。”
宇文玦一驚!盎市诌@是何意?”
尚德海眼見氣氛大大的不對,忙道:“殿下,這位乃是皇后娘娘,一時貪玩所以穿了宮女服出來……”他該怎么說才好?出來閑晃?出來挖土?出來沒事找事?
饒他是宮里的人精,也不知該如何形容皇后的行為了。他潤了潤唇,小心翼翼地措辭道:“呃,出來……散心,請殿下勿怪!
宇文玦渾身一震,他看著懷里的人兒倒吸了一口氣涼氣,瞬間心亂如麻,簡直不敢相信他懷里的女人是皇后!
他匪夷所思的瞪著她看。
她當真是皇后嗎?為何……她偏偏是皇后?
他有瞬間的呆滯和失神,先前那一剎那的心動,已然只能是他一個人的心動,永遠不能付諸行動了……
見宇文琰臉色微微一沉,尚德?攘艘宦,好意出聲提醒道:“殿下——”
宇文玦還沒從震撼中恢復過來,他臉色煞白,見尚德海不斷對他眨眼使眼色,暗示著他皇上快發怒了。
“原來是皇嫂,臣弟失禮了!彼麖妷鹤⌒闹械捏@愕和失落,慢吞吞的把人交了出去,神情有些頹然。
不管他先前對她再有好感,當她的身分是皇后,一切就不一樣了,她是唯一一個天下間他不能想望的女人。
不過,有件事他還是得說!盎市!適才在斑斕池畔有人欲加害小悠……我是說有人欲加害皇嫂,那人朝皇嫂射了三箭,請皇兄務必查出射箭之人及其目的,避免讓皇嫂再身陷險境!”
宇文琰冷笑,小悠是嗎?他可真是擔心她。
宇文玦仍續道:“皇兄,若是需要臣弟幫忙追查兇手,臣弟自當效力……”
宇文琰沒說話,但眼中閃過一絲微怒,他擰著眉,一接到人,轉身就走,沒半個謝字,一溜太監宮女侍衛也只好趕忙跟上去。
宇文琰走得很快,帶著滿身的陰沉之氣,像座移動的火山。
“皇上!您慢點。∫灰獋鞑捷泚斫玉{?”尚德海邊追邊喊,深怕主子磕著碰著了。
“不必!”宇文琰嘴角一撇,很是不快。
宇文玦把人交給他,臉上那悵然是怎么回事?如果她不是皇后,他想如何?想要了去安置在他府里嗎?
該死!
慕容悠身上蓋著貂毛披風,暖了些,臉色也緩和多了,她偷偷半瞇眼眸,見到一張盛怒的俊顏。
宇文琰緊緊抿著唇,看起來似乎是氣壞了,想到自己這身宮女服不倫不類的還渾身濕透了,她認為自己還是裝昏迷不要開口比較好,再說了,她也不想跟他說話,不是只有他會生氣,她也會!
摸了摸懷里,幸好那裝證據的瓷瓶子還在,雖然涉了險也值了,至少能夠還她清白……
她猛然想到了一件事,也顧不得裝昏迷和生氣了,睜開眼睛喊道:“皇上!”
宇文琰哪里會不曉得她在裝昏迷,但想到宇文玦似乎對她有情,他便不痛快。“閉嘴,朕現在不想聽你說。”
“皇上一定要聽!”她急切的說道:“請皇上派人到聚霞宮去,玉妃身邊的心腹公公和宮女,一定要牢牢的看著他們!”
難道她查到什么了?他心里一動卻還是不肯應承,徑自抿著唇。
回到鳳儀宮,春景、綠意簡直嚇壞了,宇文竣沒理她們的磕頭請罪,只咬著牙,目光兇狠地道:“速為皇后更衣!”
春景、綠意忙為慕容悠凈身更衣。
安太醫匆匆趕到了,宇文琰盯著他診脈,眼睛也沒眨一下,嚇得他都快診不出脈來了。
“皇上請放心,娘娘沒有傷到哪里,雖然受了寒氣,幸而娘娘底子好,調養數日便會無事,微臣這就開些驅寒的方子!
聽到這里,宇文琰挑了挑眉,安太醫會意,連忙惶恐的點了點頭。
慕容悠喝了藥,那藥里加了安神湯,不久她便沉沉睡去了,春景、綠意都惴惴不安怕皇上要究責,她們身為皇后身邊的一等大宮女,難辭其咎。
就在她們兩人七上八下時,宇文琰開口了,“皇后換下的衣物里有個瓷瓶,拿過來給朕!
兩人不敢怠慢,忙去取了呈上。
雖然慕容悠叮囑過讓她們好好保管瓷瓶,絕不可遺失,但現在是皇上要看,且皇上擺明了知道那瓷瓶的存在,她們能不交出去嗎?
于是那瓷瓶到了宇文琰手上,他轉動著瓶身,不發一語,旁邊春景、綠意大氣不敢喘一聲。
那瓶里究竟裝了什么東西?若是害人的東西可就不好了……
如此一想,兩人都蒼白著臉,更加地膽戰心驚了。
小祿子也隨侍在旁,他倒還好,他是看慣了皇上陰陽怪氣、陰晴不定的脾性了,因此沒在怕,還老神在在地時不時斜眼瞧上春景、綠意一眼,這些姑娘家的就是膽子小,這樣就嚇得半死,皇上使使性子嘛,有什么好怕的?
一時間偌大的寢殿里除了慕容悠綿長規律的呼吸之外便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宇文琰看了一會兒瓶子,微微挑了一下眉,“小祿子,送到太醫院讓安太醫驗驗里頭是何物!
“奴才領命!毙〉撟佑行┮鈿怙L發的帶著瓷瓶揚長而去。
宇文琰蹙眉,“來人——”
屋外傳來恭敬的回應之聲,“微臣高勇,皇上有何吩咐?”
宇文琰面色沉靜無波。“看牢聚霞宮,不許不見一人,也不許死一人!
“微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