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煙繚繞,雨霧霏霏。
此處雖是山峻路險,時有瘴癘之氣,但對風允之這習武之人并無妨礙,反觀云樓,沒幾天的路程,她已露出極為疲憊之態。
“你累了就說,別硬撐著!憋L允之伸手攙扶身旁搖搖欲墜的人兒。天!她的身子竟燙得嚇人,可是偏偏這個時候,雨勢卻愈來愈大。
“允之大哥,你說那些樹怎么都跳起舞來了?唔,雨又大了呀!痹趺崔k?她早沒干衣服可換了。
“什么樹都跳起舞來?是你病暈了!憋L允之輕斥,脫下外袍,為她披上!拔覀兊泌s緊找個地方避雨。你也真是的,身子不適也不會說,來,允之大哥背你吧!
“不,不用了,我還能走的!
一聽見他說要背她,云樓馬上一陣瑟縮,往后退了一步。雖然她早已走不動,但就是不愿讓他背著。
“別鬧別扭了,你這樣子還能走幾步?何況現在下著雨,天又要黑了,你應該不會想在這兒淋雨過夜吧?”風允之柔聲勸道,希望能盡快找個地方將她安置妥當。
只是事與愿違,不遠處的一道人影讓他臉上忽然間滿是陰霾。
“哈哈哈……想不到一向心狠手辣的魑魅殺手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今日真是讓閻某大大開了眼界!蹦堑廊擞靶觳阶邅,一副好像見到了什么驚人場面一般。
“原來是天陰宮少主。”風允之拱手,淡淡地笑道:“風某不明白閻公子所言何意?風某只是個安分守己的商賈,不知閻公子為何會將風某與魑魅殺手扯上關系?倒是風某很想關心一下閻公子,上次您千挑萬選挑中那支翡翠簪子,不知合不合尊夫人心意?”
聞言,閻浚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但旋即又恢復笑容。
“喔,那支簪子,可親喜歡極了,只是那磨工,閻某覺得它略微粗糙了些,不過,專做達官貴人生意的豐采行,愿意將東西賣給我這邪教魔人,閻某該是高興、歡喜才是,風公子您說是嗎?”
說他賣的東西粗糙?哼!他豐采行所賣的古玩、珍寶,可都是精挑細選的上等貨色呢!
閻浚今日是專程來找他碴,他會不知道嗎?既然他會出現在這兒,表示此處已是天陰宮的地盤,那么,鳳雪娘所居之地應該也不遠了。
風允之瞥了一眼云樓紅中帶青的臉龐,擔心地在她耳邊輕問;“還撐得住嗎?”
“嗯!彼m點著頭,但眼神已有些渙散。
為了不浪費時間,風允之索性直接對閻浚道:“既然如此,不知閻公子今日目的為何?喔,對了,咱們店里最近進了許多首飾,雖然那些粗劣的玩意閻公子可能看不上眼,不過,閻公子愛妻如命,尊夫人若是有興趣,可往豐采行參觀、選購。風某還有急事,恕不奉陪了!
“風公子救妻心切,閻某非常明白,既然如此,咱們就直接挑明了說吧。只要風公子您將日前自可親身上偷去的那本劍譜歸還,閻某保證風公子此行平安,并一路暢行無阻!
風允之身邊的女子雙眸無神,看來即將昏迷,他閻浚雖非良善之輩,但她那柔弱的模樣不禁讓他想起他的可親寶貝,不如就賣賣可親的面子,做一次好人吧。
劍譜?風允之心中暗忖,原來那本天陰宮的玄陰劍譜,是杜霄合那小子在閻浚的妻子身上偷來的。
就算如此,他風允之也不可能輕易交出。
他嗤鼻笑道:“風某身上劍譜無數,不知閻公子說的是哪一本?看您是要上古流傳至今的馭龍劍術,或是近年廣受眾人喜愛的河風劍譜,甚至是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在下那小小的豐采行可是統統有售哩!”
“喔,原來風公子您還有閑情逸致跟我打哈哈呀!那日風公子在林中使出我天陰宮劍法,招招凌厲,式式生風,模樣猶如修羅降臨,恐怕天陰宮門主都要自嘆不如呢!只是,這事若是傳了出去,不知您的豐采行生意還要不要做呀?另外,尊夫人再不醫治,所受的風寒加上瘴癘、毒患,恐怕隨時都會讓她魂歸西天,哎呀,難道風公子您一點都不心疼?”
閻浚不以為然地哈哈笑著,反正事不關己,他也無所謂。
毒患?
聞言,風允之臉色微微一震,迅速握住云樓的手腕替她把脈。
不知她是何時染毒?她臉上雖是紅中帶青,但鮮紅的唇卻未泛紫,究竟何種劇毒,竟會使人絲毫察覺不出?
而且,她身上之毒,竟和他日前所中之毒類似。
他不明白……
就在風允之思忖之際,云樓身子一軟,癱倒在他的懷中。
“你下的毒?”風允之怒氣攻心,已不再是那嘻皮笑臉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猶如鬼魅般的妖異瞳眸,令人生懼。
“哼哼!不瞞風公子您說,咱們天陰宮對于造謠生事。、侵占掠奪之事恐怕比較在行些,至于施毒嘛……”
閻浚停下片刻,露出詭譎的笑容,存心拖延,考驗風允之的耐心。
“至于施毒呢,咱們天陰宮可就遠遠不及那地陽殿厲害了。閻某的目的只是劍譜,風公子若愿意歸還,閻某絕不刁難,還可順便告訴風公子可醫治尊夫人的鳳雪娘鳳仙子所居何地呢!
哼,江湖上誰人不知那可憐的地陽殿早已被他們天陰宮一夕覆滅!
罷了,懶得跟他繼續啰唆,云樓身子要緊。風允之自懷里掏出玄陰劍譜扔向閻浚,一邊催促,“快說吧!”
“哈哈哈!”閻浚大笑,“既然風公子快人快語,那么閻某也不再啰唆。過了眼前這座山,進入仙霞山道,往谷中方向前行,穿過樹林便是鳳仙子居住之地。不過,閻某可要先提醒風公子,鳳仙子已多年不曾步出山谷,是否仍然居住在那兒,閻某就不得而知了。言盡于此,閻某告辭。”說完,他一如出現時那般,徐步離去。嘴里仍不時發出狂妄的笑聲。
風允之心中雖存疑,但如今情況緊迫,他也只能試它一試了。
“多謝閻公子相告,待小樓康復,風某一定親自登門道謝。”風允之雙手緊抱云樓,向他頷首。
“風公子毋需多禮。啊,閻某突然又想到一事,順便也同您一并說了吧。”閻浚停下步伐,卻無回頭之意!澳侨诊L公子與尊夫人離開樹林之后,閻某尚見到一位獨眼中年黑衣人和一位白發老者,兩人相繼步入樹林。倘若將來江湖上傳出了什么關于風公子的流言蜚語,還請風公子務必相信,此事絕對與閻某無關啊!”
閻浚說完,繼續緩步離開,當他的身影即將消失于云霧之中,那狂放的笑聲再度響起。
“對了,閻某忘記告訴風公子,其實閻某早已退出天陰宮多時,同時也已退出了江湖,若是天陰宮不愿賣閻某面子,出面為難風公子,閻某也無可奈何呀!哈哈哈……”
直至聲音消失,風允之始終冷冷地瞟著閻浚的背影消失之處,眼中充滿不屑。
哼,終于愿意離開了!
該死的閻浚,話真是多得煩人,若是延誤救治云樓的時間,他一定親手宰了這混賬。
風允之輕輕將云樓背起,再將外衣披在她身上,便往閻浚說的方向狂奔而去。
*
天色昏暗,雨勢滂沱。
風允之背著云樓,施展輕功一路疾奔,忽地背上響起一聲嚶嚀,他急忙停下腳步,回頭觀視。
“允之大哥……”她氣若游絲地喚著。
“你醒了?”
“允之大哥,你讓我下來自己走吧!痹茦请m然渾身無力,卻依然掙扎著要下來。
這丫頭連說話都沒有力氣,怎能自己行走?他還懷疑她是否能走上三步呢!都病成這個樣子,竟還有心思害羞!風允之搖搖頭苦笑,可嘴上仍柔聲勸阻。
“小樓,你現在還發著高燒呢,聽允之大哥的話別亂動,我們已經快到大夫那兒了!
“不……允之大哥……讓我下來吧,求你……”她繼續掙扎,眸里盈滿淚水。
“你……”風允之瞪著她。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那傷心欲絕的模樣,又讓他心生不舍。風允之嘆口氣,輕輕將她放下。她身子已是十分虛弱,若是再讓她情緒激動,恐怕不是好事。
“小樓,允之大哥知道伏在背上的確是不舒服,但若非如此,允之大哥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將你送至大夫家中?小樓,你聽允之大哥說,我們穿過眼前這片樹林就到了,你只要再忍耐一會兒,好不好?”
風允之柔聲勸著,用著他此生最大的耐性說話。她此刻異常的任性,不禁讓他心慌了起來,尤其是那傷心的模樣,竟讓他感到莫名的心痛。
他憐愛地撫著她發燙熱紅的臉頰,輕輕拭去她眼中落下的滾燙淚珠。他心里明白,其實對于義父逼他娶親的事,他對她早已不再有埋怨之心了。
云樓抹了抹眼淚,搖搖頭。不,她并非害羞,或是因為身子不舒服,她只是好害怕、好害怕那件事會重演……
她有氣無力地道:“那天,爹背著我,也像允之大哥一樣,一路狂奔,結果很快就了到雪霧峰。如果當時樓兒知道爹是要將我留在雪霧峰上,那天……不管爹說什么,樓兒也絕不肯讓爹背著。從此之后,樓兒發誓,無論發生什么事,樓兒都要用自己的這雙腳行走。就算慢,但是至少能夠……讓我們彼此多相處一些時間……”
云樓喘著氣,一字一句緩慢說著,聽得風允之焦急無比,一顆心也更加痛楚。
義父當時是不得已的……
但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也只是讓她更加傷心、難過而已。
風允之傾身將她摟進懷中,在她耳邊承諾道:“樓兒,允之大哥今生絕不會拋下你,你要對允之大哥有信心,嗯?”
他那張臉上有著云樓從沒見過的認真表情,她心中極為激動,瞬間再度陷入昏迷。
“樓兒!”風允之緊張地將她抱起,往樹林的另一頭疾奔而去。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如此慌亂、擔憂,也是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何謂心急如焚。
風允之運盡全身內力,時而飛奔,時而為她灌入真氣,完全忘了疲憊。如今在他心里,已沒有任何事比懷中的人兒來得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