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追!不準跑!”
暴躁如雷的吼聲,在紛紛擾擾的街市中響起。
一群人目露兇光,手里握著亮晃晃大刀,拼命追趕前方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滕罡,我……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蔣奾兒被滕罡拖著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簡直快要昏厥過去。
“貴風茶樓就要到了,再撐一會,沒幾步路就到了!彪笌е蠼中∠镩W躲著追兵,一個拐彎,兩人來到熱熱鬧鬧的春風大街。
“你從昨晚說到現在……”蔣奾兒按著心口,這男人擺明誆她傻不成?
“讓、讓、讓!”滕罡推擠著大街上的人群,來到這條熟到不能再熟的街道。
“大庖師傅,您早!”一旁小販舀著豆漿,貴風茶樓里許久不見的大庖,終于在半年后的今天露臉啦!耙灰獊睃c豆漿呀?”
“早!”滕罡大步邁過,一把搶走老板遞來的溫豆漿!霸碌捉Y!迸艿每诳蕸]力,滕罡晞哩呼嚕地一飲而盡,看得一旁蔣奾兒傻眼。
“這攤豆漿是全京城最有名的,下回再帶你來嘗嘗!彼现^續往前跑,滕罡話說得四平八穩,壓根不像蔣奾兒那般狼狽。
“滕爺,您早。『镁貌灰娔。”肉包攤的老板喊著,遞過剛出爐、熱騰騰的包子,也同樣讓滕罡一把搶去。“咱就月底進貴風茶樓里收。
“好!”滕罡說完,將包子塞進蔣奾兒手里。
蔣奾兒瞠大眼,跑到兩腿酸軟的她,不像他還能吞下東西,她只想結束這場窮追不舍的混戰。
在她張嘴欲抱怨時,一座金碧輝煌的茶樓矗立在眼前,這或許是蔣奾兒看過最夸張、最奢華的茶樓了!
“快!進去!”眼看來人欲追上他們時,滕罡一把將蔣奾兒推了進去,轉身抽刀,殺氣萬千。
“哎唷……”
一時不察,突然被門檻絆到,蔣奾兒就這樣毫無形象地摔進貴風茶樓里,包子滾落在地,沒得吃了。
“該死的滕罡……”癱軟地上,她已經累到沒力氣爬起來。
“姑娘,你還好吧?”
一句夾雜許多擔憂的問候,真誠得好似將她捧在心口上疼,蔣奾兒從沒聽過滕罡對她這么說過。
她頭一抬,怔了半晌。
好……好俊朗的男人呀!蔣奾兒從沒見過這般好看的男人。
比起滕罡那發起火來便橫眉豎眼的面容,眼下這男人斯文俊俏得令人心折。
“我扶你起來可好?”富璟丹不待她答應,那雙手便很自動的湊過來,攙起蔣奾兒的當口,兩人身旁飛來一把大刀,直挺挺地插入沒幾步遠的凳子上。
蔣奾兒被門口的混戰嚇得魂不附體。
“別嚇著,這點小麻煩會有人解決的!备画Z丹用那張俊俏得讓人如沐春風的臉對蔣奾兒說道,一手仍舊握著她軟綿綿的……咦,怎么感覺有點粗糙的小手?!而他另一手抽起身后凳面上的大刀,直接射往門外去,打中其中一個追兵。
“找死呀!這把凳子有多貴你們曉不曉得!”富璟丹吼著,在貴風茶樓里,隨便一樣東西都很貴,找碴吶!
蔣奾兒咽下口水,臉色鐵青地退開,這男人說翻臉就翻臉的程度,比滕罡還要夸張千萬倍。
“別怕,來!先進貴風茶樓吧,您是要吃茶還是用膳?”他端著笑臉,指著外頭殺得不可開交的滕罡!澳莻是咱們茶樓里的大庖,現在有些忙,不如吃茶嘗點茶點!
“好!笔Y奾兒毫無招架之力,這男人殷勤得教人無法抗拒。
一旁柜臺里,花復應算盤打得啪啦啪啦響,只聽見她喊道:“到底是誰在門口鬧啊?對面賭坊嗎?”
“不!他們正在開賭盤,賭咱們茶樓何時被砸店!睌v著蔣奾兒坐下,富璟丹端來一壺熱茶、幾碟小點,嘴里忙著回復花復應。
“砸店?誰敢砸咱的店?”聽到這句話,花復應倏地停下手上的動作,掌心往柜臺上一按,躍出柜臺外。
蔣奾兒瞠目結舌,只見一名全身紅艷艷的女子,手里握著一只小金算盤,媚眼生波,卻是濃濃的殺氣。
嘖!那算盤應該是真金做的吧?蔣奾兒咋舌,貴風茶樓里真的是什么都貴氣。她不敢隨便亂動,深怕打破了茶杯,沒幾塊銀兩她是出不去的。
她自小在窮鄉僻壤里長大,雖沒見過幾回大場面,但耳聞京城的繁華,一擲千金揮霍無度,沒有幾座金山銀山,要在城里享福氣、擺闊綽,可是門都沒有。
花復應一手插腰像個茶壺,艷紅的小嘴正要開罵,卻在見到門外高大的身影時,不禁大喜。
“滕罡回來了?”
“是啊,在外頭逍遙了半年,這家伙總算良心發現肯回來了!备画Z丹酸不溜丟地說:“出門采買還能采買到仇家登門尋仇,也真是了得!
花復應眼眸一轉,見富璟丹皮笑肉不笑,想來他應該是知道滕罡這半年離開貴風茶樓的原因了。
“是衛泱要他去的,你別把氣發在滕罡身上!
“我敢嗎?”富璟丹挑眉,坐在板凳上喝茶,見滕罡一人身陷混戰,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
“你不出手幫他?”
“他可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斗神!备画Z丹輕哼聲,嘴角撇了撇,似乎不甚滿意這樣的稱號!巴硇,再找人收拾門口的殘局。”斗神既出,無處不是腥風血雨。
門口躺滿被打倒的人,真是夠嚇人的了,然而這條春風大街上的人,似乎對這樣的大風大浪司空見慣,依舊是一如往常的嘈雜。
了不起,最多是斜對門的賭坊,見貴風茶樓有混戰起,還沒晌午竟開起了新賭盤,賭起那群人到底能不能闖進門。
富璟丹起身擺了擺手,想要回里頭偷個小懶,這種場面他多見一回,就多討厭一次,不必多想,也知道拜誰所賜。
“璟丹,小心!”花復應大喊,抬腿踢起一張桌子,擋下前方飛來的數十支飛鏢,嵌入案上的鏢還喂著毒,透出絲絲毒氣。
富璟丹縱身撲倒坐在門邊不遠處,傻里傻氣、摸不著頭緒的蔣奾兒,將她護在身下!澳銢]事吧?”
蔣奾兒眨眨眼,魂都飛掉泰半了。滕罡不是和她說過,進了貴風茶樓就沒事了嗎?為何,又引來更多的麻煩?
不待她的回應,富璟丹站起身,手一震袖里的判官鐵筆,立即握在手里,擋掉從暗處飛來的暗器。
“你們一群不長眼的家伙,竟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貴風茶樓打從開業到現在,還沒人敢如此登門挑釁。說到底,也是礙于后面撐腰的勢力,僅有少數天朝人知道貴風茶樓是六神的分身,然而傳言未被證實,種種一切都是揣測,這就是至今茶樓安然無恙的原因。
花復應按著小金算盤,踩著奇巧的腳步,一邊攔往飛來的暗器,一邊大喊著:“璟丹,把人帶上二樓!”
可她話沒說完,幾個蒙著臉,戴著古怪面具,身著鐘甲的人破窗而入,手持陌刀,個個殺氣騰騰。
蔣奾兒退了一步,腳底刮起一陣涼風。那些人身上,有股迫人的氣勢,教人寒毛直豎。
“滕罡!”蔣奾兒尖叫,這些人難道也是來尋她的?
花復應嘆一口氣,退了一步!耙,這些人是要來鏟平貴風茶樓的不成?”見對方的陣仗,搗毀茶樓不會是難事。
“復應,你帶人上樓,這里我來撐!备画Z丹轉轉臂膀,好久沒大顯身手,要是今日茶樓讓人拆了,花復應鐵定會崩潰,到時帳房支出肯定又是一大筆銀兩。
“你不可以別讓他們專挑貴的砸!被◤蛻幌氲剿麄冊诓铇抢镩_打,心里就淌血。
“你叫殷孤波快下來,人家要拆咱們臺了,叫他不要再睡了!”將兩個女人擋在身后,富璟丹推著花復應,打算分頭進行,彼此的默契極好。
待花復應腳一點地,便抓著蔣奾兒躍上二樓,那敏捷的身手像是長了對翅膀飛上天去,她借力使力,抓著自天井垂下的四季布幔攀上樓,于此同時富璟丹也算準了時機,風馳電掣般出手。
數十把陌刀往富璟丹劈去,只見他輕巧地閃過,迎面而來的刀全被他掃向兩旁,毀了茶樓大半的桌椅,就連赤金色的梁柱也被凌厲的刀氣掃過,留下深深的刻痕。
“該死!你們就是要砸人場子。 备画Z丹怒火中燒,花復應才交代完,這些人就來找麻煩。
樓里,刀氣縱橫萬千,觸目所及皆被砍得慘不忍睹,留下的刻痕是一回比一回還要深刻。樓外,殺氣大舉逼近,放眼所見全是魂斷刀下的殺手,然而對方卻未因此而退卻。
滕罡殺得毫不手軟,甚至已到眼紅的地步,腳下踏的石板已染成赤紅色,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色澤。
他要保住蔣奾兒的安全,他們不能奪走她,他要成為名副其實的斗神!
許是戰況太過激烈,不知何時,熱鬧的春風大街轉眼成了無人之地。
滕罡這才察覺到,因蔣奾兒在天朝間所引發的風雨,絕非只是普普通通的爭奪戰,那可能包藏著最殘酷的陰謀。
或許,她不應該姓蔣才是……
夜里,貴風茶樓一片狼藉,凄慘的模樣像是被人登門打劫。
一樓無一處完好,就連懸在天井上,用金線繡成四季風景的布幔,都被劃得殘破不堪。
上梁的金漆落了泰半,柱面上的金箔也耗損得幾乎可見到里頭的木作,貴風茶樓頭回有人登門尋仇,而這一砸,簡直好比毀掉半間茶樓一樣的凄慘,茶樓幾乎一個月不能做生意。
這時應當是貴風茶樓最為熱鬧的時刻,卻因為意外而關門打烊,僅剩二樓還掌著燈火,就連三樓原本打算久留的住客,也在今早的打斗后,嚇得做鳥獸散。
那些還未付清銀兩的客人,走得走、逃得逃,沒人敢多逗留一刻,全逃得連個人影兒都看不到。
花復應心痛不已,媚眼里是含著晶瑩的淚花,然而她的臉卻陰沉得像是要殺人般兇狠。
貴風茶樓里,難得出現六神圍著圓桌而坐的景象,而應該是要偎在滕罡身邊的蔣奾兒,早就被安頓在三樓的客房里。
“那丫頭是何方神圣?她一來咱們茶樓,就毀了半間樓!睋嶂骂,掌管帳房的符華堂眉一挑,不敢再瞧底下的慘況。
今兒個一早,他才上錢莊存入上月茶樓的款子哩!看來明天又要兌出來了。
滕罡繃著臉,一身血衣也換下,盡管已清理門面,但臉上仍帶著冶峻的氣息。
“人,我帶回來了,你打算怎么辦?”滕罡話說得極冷,墨黑的瞳眸透露出嚴酷的光輝。
衛泱掀掀嘴角,高深莫測地笑了出來!笆怯行┞,但總沒有讓我失望!
這句話聽在滕罡的耳里,讓他冷淡的面容微微扭曲。
他到底在冀望什么?衛泱的良心發現嗎?
“你,心里不愿?”
“她不能久留茶樓!苯袢盏年囌,局勢激烈得出乎他的想象。滕罡以為帶她回貴風茶樓,就能保她平安無虞,卻沒想到還是引來禍患。
“她哪里也去不了!毙l泱把玩著茶杯,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自始至終,都帶有一種淡淡的嘲諷味道。
滕罡瞇起眼,眉宇間的殺意無可抵擋。
“你說了就算?”他既然有本事帶她進貴風,也同樣有本事帶她離開。
“她若離開貴風一步,我會讓蔣氏一門徹底消失于天朝中,連同她在內!毙l泱輕點杯口,杯子隨即應聲裂成兩半,裂口平整得宛若是利器切開,由此可見其渾厚的內力。
“滕罡,你別沖動,你若在乎人,應是留她在貴風里,大伙一同照看著!苯裉,他們是見識過登門的對手,花復應壓根不敢想象先前滕罡帶著她,一個人是怎么逃過這群追兵。
“我說啊,這丫頭引來的敵人,有一票應當是皇室里派來的刺客。”一臉桃花相,好看得像女人的符華堂,正啃著瓜子,說出下午打探來的小道消息。
他一身蓼藍緞衣,衣襟上滾著藍黑色繡線,繡著云紋翻騰的圖樣,左臂上纏著一條軟鞭,鞭頭一環鷹爪鎖扣,穩當當地扣在腕上,像是首飾般那樣顯眼漂亮。
“你說拿著陌刀,殺進門來的那群人?”花復應猜想,應是他們。依他們身上的穿著,以及那些護身的鐘甲看來,若非皇族,又是何人擁有這幫殺傷力極強的刺客?
“是!”符華堂瓜子啃得很愜意,那張桃花面上,見不到半絲情緒!霸蹅兪亲碓鯓拥囊蛔鸫笊?”
“她是蔣氏最后一支可造神器的遺孤。”花復應睞了符華堂一眼,他沒見到滕罡臉色鐵青到簡直要殺人的模樣,非得這時添個幾句才甘心嗎?
“她不會為天朝造神器!彪竾绤柕恼Z氣透著一股惡透的寒冷。
“你說了就算?”衛泱笑開來,異?⌒愕拿加铋g,有著勢在必得的把握。
“蔣氏造寶器,以性命相抵,難道你不知道!”這一點,滕罡相信衛泱是清楚的。他連她遷徒過的落腳處都能指出來,沒道理這種事他不曉得。
“我說,她跟我們都是領著天命的人!毙l泱兩手交握,傾身問著滕罡,俊逸的臉龐有著幾分陰沉。“你以為,她可以選擇嗎?”
滕罡怒目相視,他的嘲諷意味太過明顯,戳得他的心窩泛疼不已。他們在衛泱的手下,進也不是、退也不得,僅能一邊依附著天朝,而一邊卻又是幫著天朝……這樣的命運,太悲慘,也太殘酷!
“我們都不能,所以她理所當然的……也不行!”
“天朝是死是活,和她半點干系皆無!”聽到皇室也派來刺客,滕罡憤怒到要失控!澳惚M管和天朝共生死、共存亡,就是別把她拖下水去!
“若她不造寶器,留她也無用了。”
“你!”滕罡激動的站起身,他的殘酷不是今日才見識到,但也同樣教人心寒!澳隳玫綄毱,要助天朝?笑話!他們卻在后頭領著刺客毀了茶樓!”
“我自有我的用意。”衛泱話中諸多保留,心底盤算的主意,從來就沒有人知曉!澳銊e想幫著她違抗天命!庇腥俗陨黼y保,也有人像他們一樣,死命的存活下去呢。
衛泱起身,笑著離開,俊容上始終帶著嘲弄,藏著最深沉的心機。
“你早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睆念^到尾都沒開口的殷孤波,終于說了話!芭c他抗爭,不過是傷了自己!睕]有人比他更明白這種事。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看著滕罡,眼里帶著一抹哀傷的神情。殷孤波說得沒錯,六神是以他為首,大家是違抗不了衛泱的。
“為了他心中所想的天朝,我們沒有一條活路可走!币蠊虏ㄠㄖ,明白彼此的前途,盡頭也不過是死胡同,他們看似走在康莊大道上,最后路也會越走越狹隘。
“你要我跟你一樣?”滕罡反問殷孤波,從未如此尖銳的他,一改平常。
殷孤波冷冷地掀唇。“當初,我們都做了選擇。如今,這也是你的抉擇!本腿缤诤茉绾茉缫郧埃蔡こ瞿亲畈粦撨~開的步伐。
“我不會重蹈你的覆轍!”
“滕罡!你別這么尖酸刻薄。過去的事,咱們說好不提起的!”花復應制止了他的激動。
“我受夠了必須承擔這一切!”滕罡甩開她,怒火中燒的吼著!耙酪睿俏易约哼x擇,她的命運,我要她自己開心作主!”
“滕罡,你忘了嗎?我們六神這輩子無法做的事,就是對心愛的人做承諾!被◤蛻偷偷奶嵝,那話里滿是百轉千回的哀愁。
那些曾經走過的,他們說好不提了,但那些留下的傷疤,仍是隱隱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