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發現,柳寧夏自從那天在醫院遇到那個日本女人開始,就經常望著窗外沉思。
因為她生病,白天告假沒參加訪問團行程,柳寧夏晚上回來便跟她重述一遍今天白天跑的地方,還一一把照片秀給她看,不忘幫她上課,主題是關于日本建筑歷史及建筑物發想等等,順便送水送藥還兼送飯。
她說不想吃,他就親自拿湯匙要喂她,害她嚇得趕快接過碗,自己呼嚕呼嚕吃起粥來。
她不太會吞藥,大藥丸總會卡在喉嚨里,苦得她想吐,他也不知從哪里變出糖來,直接塞進她嘴里。
因為有他的照顧,這回她生病像是到了天堂,幸福又快樂得不得了,雖然一點都不像真的,活得像飄在云端上。
他往窗外看,她也跟著他看,他在想那個女人吧?可是她卻在想他。
明明在眼前,那么近的距離,手一伸長就碰得到,或者她嚷一聲痛他就會奔過來,可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這男人離她好遠好遠,遠到這輩子她都別想追上他。
她的眼神難掩失落……
柳寧夏透過窗無意間審視到那雙眼。
不知她的腦袋瓜里又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事了?
他回眸看她,剛好對上她正在瞧著他的眼,嚇得她趕緊把眼睛閉上——
“我說你——”話未落,就聽見敲門聲。
這么晚會是誰?
柳寧夏看了裝睡的綠蘿一眼,走去開門,門一開,見到來人,他的神情已不若第一回巧遇時那般錯愕與慌亂。
“我在你房間外等了很久,服務生要我來這里看看,說你應該在這里。”鈴木容子邊說邊看了房內一眼!安徽埼疫M去坐坐?”
“這不是我的房間!
“可是你卻一直待在這里!扁從救葑涌匆姶采咸傻呐耍袷撬!八悄愕呐?”
柳寧夏只是安靜的看著她,沒回答她的問題!澳悴辉搧淼。這里不是你該來及可以來的地方。”
容子傷心地瞅著他。“你說過這輩子只會愛我一個人,那她算什么?果真,男人的愛情都是謊言,轉過身就忘了……”
“你已經結婚了,容子。”
“那又如何?你如果真的愛我,我就算死了你也會一直愛著我。你說,你不愛我了嗎?才幾年你就變心了嗎?”
十年,算短嗎?
柳寧夏無奈地看著眼前曾經深愛過的女人,她是驕傲且嬌縱的,他曾經深深愛著她那份驕傲極了的美麗,可,如今呢?當她質問他究竟還愛不愛她時,他竟然不想回答,甚至,對自己的答案也產生了疑問。
他還愛著她嗎?他以為是的。在過去長達十年的光陰歲月里,這個女人的身影占據了他大半的生命,他甚至以為自己會帶著與她的回憶一起死去,終究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
可此時此刻,他的視線卻奇異地落在綠蘿身上,她還在裝睡,像是她根本就不存在于這個空間里。
“我的確變心了!绷鴮幭耐蝗坏。
容子錯愕不已的看著他,想不到,他會這樣直率又毫不猶豫的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畢竟,你不可能再屬于我,我又何必傻傻的執著于你?”他又道。嗓音很輕很輕,卻一字一句帶著傷。
她曾是他的最愛,是他看過最美麗的女子,她笑起來像天使,生起氣來也還是天使,他喜歡她開心大笑的模樣,喜歡她在他面前轉圈圈跳舞的模樣,喜歡她摟著他說要纏他一輩子……
只是沒想到,她口中的一輩子這么短,短到他只是稍稍離開日本一段時間陪生病的母親回臺灣,度過屬于母親最后的時光,再回到日本,她的身邊就有了別人。
她說,她寂寞,受不了一個人的孤單,她需要人時時陪伴,否則她會慌會亂會不安。才半年,那個她父親安排的男人就這么輕而易舉的進駐到她的生活里,到最后成了她的丈夫。
故事很短,留下的傷疤卻很深很長。
容子哭了,淚水一直掉!翱晌疫愛著你啊,我愛的一直都是你……”
柳寧夏失笑。“如果真是這樣,你就不會嫁給他了。”
“那是因為……”容子咬住唇,說不出話來了!皩幭,你明明知道我是愛你的……”
“可是你也愛他!狈駝t,又怎會乖乖聽她父親的話嫁給那個人,而不是他呢?
“我……”容子再次咬唇,想著,該不該把當年的實情告訴他。當年,她不敢把真正的原因說出口,現在……她又是否該說出來呢?
何況,他說的沒錯,當年她也是有點喜歡她丈夫的,在那段柳寧夏不在身邊的日子里,她以為自己是愛著她丈夫的。
可是——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都在想你……”她幽幽地看著他!皩幭模懵犖艺f好嗎?其實我——”
“他對你很好,這樣就夠了!彼嚨卮驍嗨。突然發現,自己不想再承受那個不屬于自己的愛情的重量。
“不……”她上前緊緊抱住他!拔乙銗畚,一直一直都愛我一個,沒有你的愛,我怎么會快樂呢?”
“容子……你知道你是快樂的,他對你很好,時時陪伴著你,他就是你要的那個人,也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
“我不管!我要你愛我,我不能沒有你的愛……”
唉唉唉,就是要巴著人家的心,占有最重要的位置就是了!
綠蘿當真聽不下去了。她被吵到頭昏腦脹的,忍不住拉起被子蓋住頭,整個人在被子里蜷成一團,卻開始狂咳起來。
柳寧夏聞聲皺眉,輕輕拉開容子,倒了一杯水走到床邊,拉開她的被子扶她起身!捌饋砗人!
她搖頭!安恍校液孟胪,喝了會吐!
“吐了再說,快喝!
她瞪他,他把水湊到她唇邊,慢慢的喂她喝下,她邊喝著,他的大手邊順著她的背,就怕她岔了氣又咳起來。
水喝完了,那女人也走了,至少,不在她房里,也不在她的視線范圍之內。
她幽幽地瞅著他!澳愀墒裁蠢夏梦耶敁跫?那個女人是你愛的人——”
“睡吧!彼鏊上,不想跟她討論這個話題!拔页鋈ヒ粫䞍,你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就回來!
“你不必回來,我要睡了,不必人照顧!
他看著她,又說了一次。“我一會兒就回來!
然后,他走出房間。
再然后,他就沒再回來了。
幸好,她沒真的等。
幸好,藥效真的很強,她還是睡著了……
隔天一早,她精神好些了,想早點起床去餐廳找吃的,才打開房門卻剛好看見柳寧夏從房間里走出來,身后跟著那個叫容子的女人。
原來,那個叫容子的女人昨晚在這里過夜了,而且是和他在一起。
柳寧夏轉身看見綠蘿時微微一愕,綠蘿則趕緊關上門,假裝什么都沒看見的退回房去。
心怦怦怦地跳,她撫著胸口,怕它會這樣一直狂跳亂跳,跳到她心亂如麻,當場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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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事情如她所想的那樣,那么,那一夜,柳寧夏是跟有夫之婦上了床。
兩個相愛的男女在同一個房間待了一個晚上,長時間的相思與等待,怎能不天雷勾動地火?
那一晚的事,兩人不曾再提起。
回到臺北之后,綠蘿每天都埋頭做報告,桌上堆的一堆工作也要趕,她還被小克抱怨不已,說她跟著老大去日本享福,卻把助理的活兒全交給他,她笑著說會彌補他,結果沒隔兩天,他就call她去工地幫他處理一樁臨時事件——
“我好不容易可以休假一天,說好要幫女朋友過生日,現在人在南部,綠蘿,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吧?先幫我去安撫安撫工地的人,說我明天就會給他們一個交代,叫他們不要再鬧罷工了……工期很趕,他們停工一天,我們就得延工一天,公司要付賠償金……那個工頭沒跟我確切說是什么事,只叫我過去……你就替替我吧,他們看你一個弱女子也不會對你怎樣的……還有,這件事你先不要跟老大說,我明天回去就搞定他們,老大現在應該不在公司吧?”
“不在,他陪老板去談一件案子。”
“那你可以幫我吧?你說過會還我一次人情的!
“我會過去的,只是不知道搞不搞得定,這種事我沒處理過……”綠蘿有點不安!耙膊恢麄冞@次會這樣鬧是什么原因?”
“總要有第一次吧,綠蘿,難不成你一輩子只想當個助理在辦公室畫圖就好?工人們吵吵鬧鬧總會有的,何況你只是去幫我安撫一下,如果今天公司沒派人出面,他們恐怕真要鬧罷工了。”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綠蘿掛上電話,外套穿上,包包一拎便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