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官差喝過了茶,就叫喚著說是肚子餓了,在前院打點開門做生意的楚家大嫂實在應付不來,便走上樓打算喚自家小姑子下來煮面。
沒等她出門,就看見楚秋雨已經(jīng)從屋子里出來了,她直接迎了過去。
「秋雨啊,樓下都亂成一鍋粥了,你在屋子里還真的是沉得住氣!钩掖笊┱f這話時是帶著氣的。她一直都覺得自家公公實在太偏愛小姑子了,姑嫂之間難免磕磕碰碰,可每一次挨罵的都是她,就像現(xiàn)在她一大早就起來忙前忙后,可楚秋雨卻在屋里歇得好好的。
「大嫂這話說得奇怪,我在樓上自是不知道樓下發(fā)生了何事,這不也是聽到動靜趕緊出來看看嗎?」楚秋雨對她大嫂的脾氣倒是習以為常,不咸不淡的回道,卻堵得楚家大嫂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楚家大嫂名叫青云,名字雖然輕輕淡淡的,但是這脾氣卻不小,和楚秋雨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太好,老是時不時地想找點小麻煩。雖然她嘴上不承認,但是心里知道,自己之所以總是和楚秋雨不對盤,就是因為嫉妒她漂亮的臉蛋和楚家人對她的寵愛。
楚秋雨說不上是什么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不過在這滿地黃土的貧瘠地方絕對算得上是小家碧玉。
「快下去吧,客人都等著你下面呢!骨嘣埔娮约河懥藗沒趣,說完這句話就轉(zhuǎn)身下樓。
楚秋雨看了看樓下坐著的幾個官差,還有四周指指點點的客人,心里頓時有了思量。她轉(zhuǎn)身看了一眼房間里還睡著的蓮生,輕輕關(guān)上了房門,向樓下走去。
「喲,幾位叔叔起得好早啊。」楚秋雨走進大堂時,帶著笑容沖著坐在廳堂中央臉色不太好的幾位官差說道。
「哼,那是不比姑娘,我們身上還背著差事,已經(jīng)耽誤一天了可不敢再怠慢。」離楚秋雨最近的官差語氣不善的說道。
「叔叔說笑了,這深秋里的天氣涼得很,也不知道幾位叔叔昨晚歇沒歇息好?」聽出來這是在抱怨她昨天多管閑事了,才害得他們多生了今早這些事端。
她也不接他們的話,只是笑著把話題一轉(zhuǎn)。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就是他們有再大的氣,也沒法沖著一個帶著笑的姑娘撒。
「這大冷天的,我趕緊去給幾位叔叔燙兩壺酒,也好暖暖身子再上路。」不等他們說些什么,楚秋雨就朝柜臺里走去。
「楚家小丫頭,你今天可起晚了,這面什么時候才能下鍋。俊箮讉相熟的老顧客也都認識楚秋雨,見她下樓來便打趣的說道。
楚秋雨也不惱,反倒是紅著臉帶著小女兒家的扭捏說:「各位叔叔伯伯別急,天冷易乏就貪睡了會兒,我這就起鍋,保管大家很快便能吃上熱騰騰的湯面。」說完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的說道:「欸,各位叔伯,我爹去哪了?」
「哦,你爹剛才拉著那個昨天押來的后生到后院去了!菇锹淅镆粋穿著綢緞衣服,披著皮毛的中年男人回道。
楚秋雨認識他,昨天他也來了。他是面館的常客,聽老爹說過是陽關(guān)鎮(zhèn)的大戶人家,家里是做布料生意的,怪不得穿戴都很氣派。
楚秋雨低頭謝過,走向了后院,拉開簾子就看見抬著壽材過來的老爹和道陽。
棺材就是普通的檀木棺材,刷了黑色的漆,算不上是什么好木材,但在普通人家來說也算是體面了。這棺材還是去年面館生意好的時候,楚富貴給自己置辦的,說是百年之后不麻煩兒女,自己先給準備好,現(xiàn)下還真是剛好能用上。
楚秋雨看著道陽,他的眼圈依舊是泛紅的,卻不似昨日那般狼狽,只是整個人渾身的氣質(zhì)都變了,昨日的他只是一個倔強驕傲的紈褲子弟,現(xiàn)在的他依舊不肯低頭,還更多了一些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明明還是昨天那個男子,卻還是讓楚秋雨覺得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樣了,可她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一樣。不過任誰經(jīng)過這么大的變故,都總會有些成長吧?
「節(jié)哀順變!惯@種時候,什么樣的安慰都有些多余,所以最終她只對著道陽說了這一句話。
道陽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睛里有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最終他只低頭說了句「謝謝」。
「好了,我們還是先把夫人安葬了吧,外面的人還等著呢,沒多少時間了!钩毁F打破了這靜默的氛圍,對著兩人說道。
說著他和道陽就把棺木放好,然后道陽小心翼翼的把他娘抱了起來,向棺木走去。
「等一下,我?guī)头蛉耸釆y一下,讓老人家好好的走!钩镉暾f完急忙跑去打了一盆熱水,又拿了一塊干凈的帕子。
她讓道陽把道夫人抱在懷里,她則蹲下用帕子沾了水,把道夫人臉上的血污一點點的擦拭干凈。
做完這些,她再把道夫人的衣物整理好,用心的給道夫人重新梳了發(fā)髻,許是覺得少了些什么,她把自己頭上戴著的那支桃木簪子拿下來,插在道夫人頭上。
做好這一切她笑了笑說:「好了,這里條件簡陋,我們能做的也只有讓夫人干干凈凈的離開這里!
道陽看著她的笑容,覺得心里暖暖的。雖然現(xiàn)在的楚秋雨一身素衣,頭發(fā)因為少了簪子也有些散亂,就連雪白的裙邊,也因為剛才蹲下去的動作而沾上了許多污漬,可在他的眼里,此時站在陽光下對他微笑,輕輕擦著額頭細汗的少女,永久的停留在他少年悸動的心上。
「爹,你跟道公子一起把夫人安頓好吧,我去把蓮生姑娘帶下來,好一起送送夫人最后一程!拐f完楚秋雨就打算回頭走去。
「等一下,楚姑娘!沟狸枀s在這時候突然叫住了她。
「公子有事?」楚秋雨不解的問道。
「我……我有一事相求!顾孟裼行┎缓靡馑,一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的樣子。
「公子有事但說無妨,若是能幫到的,我們會盡力幫襯!钩镉昕创┝怂木狡,主動開口,好讓他可以安心的說。
「我……我希望姑娘能……能把蓮生留在身邊……」說了這句話好像用了他極大的勇氣,可沒等他說完就被楚富貴給打斷了——
「道公子,我們就個小戶人家,你這要求可是有點為難小女了!钩毁F這話已經(jīng)帶著明顯的拒絕之意,只是沒有那么明白的說出來。
道陽聽出其言下之意,忍不住僵直了身體,但是他想到娘去世前的囑托,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我也知道這件事多有為難,但是楚姑娘你也知道,那礦上是極為苦寒之地,蓮生的年歲還小,去了那里十有八九是有去無回,還望楚姑娘能出手相救,日后若有機會,道陽必定報答姑娘的大恩大德!拐f完他深深的給楚秋雨鞠了一躬。
楚富貴在一旁看著,生怕自家閨女一時心軟答應下來,不停地用眼神示意楚秋雨不能答應。
自家老爹的小動作,楚秋雨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可是想到道夫人臨走前的囑托,她還是硬不下心腸拒絕。
「好了,你起來吧,蓮生的事情我會想想辦法的!顾锨胺銎鹆说狸枺K究還是應下了這件棘手的事。
「欸,丫頭啊,這可不是件小事情,那小丫頭可是流放犯,你就這么應下來了,你讓我說你些什么好!钩毁F邊說邊嘆氣。
楚秋雨看著自家老爹的樣子,趕緊走過去抱著老爹的胳膊撒嬌道:「爹,沒你想的那么嚴重,就是一個無辜的小丫頭,你就當行行好給我找個伴,幫幫他們吧!
果然只要女兒撒了嬌,楚富貴立刻就招架不住,原本堅硬的態(tài)度也軟了下來。
「欸,死丫頭,你容我想想、想想。」說著就坐在一邊的柴垛上。
只是楚富貴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什么好計策來,這么一折騰已經(jīng)到了晌午,楚秋雨打算先幫著道陽把他娘下葬了再想辦法。
「爹,不如我們先叫大哥和二哥來把夫人先好生安葬了吧,事后我們再商量!钩镉赀@樣想著便開口說道。
「也好,這也快晌午了,你二哥今天進城去買面館要用的調(diào)味料去了,你去把老大叫來吧!钩毁F實在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先這么吩咐著說道。
「欸,我這就去叫!钩镉贽D(zhuǎn)身欲離開,不經(jīng)意間看見了道陽擔心的樣子。
她忍不住張口道:「別太擔心,事情會有解決辦法的,大不了就多使些銀子試試。」
這句話她是說來安慰他的,雖說這里地處偏僻,平日里沒什么達官貴人來視察,她也常聽說過有些富貴人家從這些過往的官差手中買過幾個流放犯當奴隸,可畢竟道陽兄妹身分特殊,也不知他們能不能輕易放人。
「嗯,我懂,萬事還要順勢而為!
道陽冷不防地說出這句話,倒是讓楚秋雨有些驚愕,一時不知該怎么回他。
不過只片刻她就反應過來笑著說:「原來你聽見了!
說完也不等道陽再回答,轉(zhuǎn)身朝驛站走去,想叫自家大哥來抬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