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顏溫良沒再出門,沒機會外出的冷蓉,也重新投入她的制藥大業之中,然而嚴格來說,她主攻的方向,與其說是藥,不如說是毒還比較恰當。
如果日子能夠這么平平靜靜的下去,或許冷蓉還會夸贊一下其它人識時務,偏偏這世上就是有人對于找碴這個事業有著無比的熱情,就算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教訓也不死心,而最不遺余力的就是前些日子被晾在院子里頭的董凝蘭和周函若。
周函若平日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小妾姨娘,她可還記得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就是養了一堆這樣的女人,才把家業敗光的,逼得她娘被休,最后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最后那一點嫁妝,因此她雖然討厭冷蓉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但是她對董凝蘭也是看不上的,甚至還有種本能的厭惡,要不是娘親要她跟著董凝蘭一起過來,她壓根就不想跟這假兮兮的女人一道。
周函若的不屑表現得那么明顯,董凝蘭自然是明白的,她慢慢的跟在落后兩步遠的距離,垂下的眉眼里卻也有著同樣的不屑,不過就是一個木頭腦袋的老姑娘,還以為自己有多么了不得?!
兩個人各懷著心思,一路無話倒也保持了基本的平靜,一路到了驚鴻院,只是到了院門口,卻不是隨意就能進去的,她們都知曉顏溫良的脾氣,也不敢隨意挑戰,只是傻愣愣的站在院門外,想著要是冷蓉一整日都不出門,她們豈不就白費功夫了?
周函若的脾氣不怎么好,尤其身邊又有一個討厭的人的時候,口氣更是好不起來,“去問問冷蓉什么時候出來,真是的!小姑子上她院子還被擋在外頭,果然是沒爹沒娘的,就是沒家教!”
董凝蘭臉色不變,心中卻在暗諷,你可不是人家正經的小姑子,親娘又處處找人家的麻煩,還想要人家好聲好氣的出來迎接,當自己是個人物呢!
想是這么想,她也知道可不能讓周函若就這么走了,要不等那計劃一進行,她不就成了現成的替死鬼了?
虛氏表面上說拉攏,背地里又不知道揣著怎樣的算計,她自己當作聰明人,但她董凝蘭也不是個傻瓜,誰算計誰還不知道呢!
董凝蘭假裝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周函若,又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守門的婆子,從腕上輕巧的褪了一只金鐲子,塞進那婆子的手里,有些抱歉的道:“姑娘心直口快,大娘別介意,我們就是想找少奶奶一同去進香,保佑家里和和美美,誰知道不巧,這些日子都沒能碰上少奶奶出院子,一時心急才直接尋了來。這一點東西給大娘當點跑腿費,勞煩大娘幫忙喊一下少奶奶身邊的丫鬟,讓我們好見見少奶奶!
董凝蘭從那樣的地方出來,別的不提,這嘴上的功夫是半點都不差的,一番話就把臉色嚴肅的守門婆子給說得露出微笑。
守門婆子掂了掂手中鐲子的重量,點頭道:“行,我這就幫董姑娘傳話!
周函若臉色難看的瞪著那婆子拿了東西就喜孜孜的往里頭走,她嘲諷的看著董凝蘭,沒好氣的道:“不愧是伺候人出身的,骨頭就是軟,連在守門婆子面前都硬氣不起來!
董凝蘭全當沒聽見,假裝不經意的將視線瞥向另一個守門的婆子,發現對方忍不住皺起眉頭,她馬上露出幾分尷尬,心里卻是得意的笑了。
真是個沒腦子的!就不知道盧氏那只差沒全身都長滿了心眼的女人,怎么會生出這樣一個連看人臉色都不懂的姑娘,也不想想自己連姓都沒改過,明眼人都知逍她周函若就是盧氏的拖油瓶,就她一點自覺也沒有,還真的把自己當成顏家的正經姑娘。
周函若最看不得她那委委屈屈的模樣,本張口還想要罵人,隨即想起盧氏的交代,一口氣又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冷哼一聲,偏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
兩人互相看不起,卻也不想在驚鴻院外鬧得不好看,反倒讓冷蓉看現成的笑話,便很有默契的都不出聲,倒也成就了一種詭異的和諧。
正忙著試驗一個新配方的冷蓉,則是讓紫藤給喊出了實驗室,一邊喝汽說水,一邊問:“少爺呢,又在書房里?”
說是實驗室,其實是以前用來擱放一些雜物的小房間,顏溫良特地吩咐下人清出來給她使用,她還教他和其它下人,以后就管這兒叫做實驗室。
紫藤一邊打扇,一邊回道:“是呢,這幾日外頭不少人進院子來回話!
“喔!崩淙匾贿呄硎苤咸俅蛏却颠^來的涼風,一邊懷念著以前實驗室里的全自動空調。
說來那天給曹天洪下的藥,藥效似乎還是強了些,曹天洪那時甩了門離去,結果等他們要離開酒樓時,就聽見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說著剛剛撞見的新奇事。
原來曹天洪離開酒樓沒多久,就覺得頭有些癢,結果伸手一抓,一族簇的頭發就跟斷了根一樣飛落下來,讓他又氣又怒,可一時間又找不到原因,結果頭發散落一地就算了,他又撓起手腳來,怎料手腳的寒毛也跟頭發一樣,一抓就是一把,嚇得他連忙往醫館跑。
等他們回到顏府,最新傳回來的消息是,曹天洪在醫館里癢得扒了衣裳,最后整個人就像脫了毛的豬,干凈得找不到半根雜毛。
這樣新奇的事兒不過半天時間就傳得人盡皆知,還有不少人說自己看見了曹天洪脫了衣裳后的模樣,說得繪聲繪影的,像是當場看見曹天洪在他面前脫了褲子一樣。
她倒是挺高興有人幫忙證明了藥效,不過又覺得還可以再改進一點,起碼跟她在現代的原藥方還是有些差異的,應該要做到無聲無息的讓毛給掉光才好。
她專心想著該如何修正,沒聽見紫藤在她耳邊的問話,直到紫藤搖了她的肩膀兩下,她才回過神來問道:“怎么了?”
紫藤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再次重復道:“小姐和董姑娘來了,正在院子外頭呢!少奶奶可要見她們?如果不見的話,奴婢這就讓人把她們給打發了!
“見!怎么不見!”冷蓉想著今天反正也是閑著,就見見那兩個人也無所謂!皩α,我記得昨兒個讓你做了一道冰點,可做了?”
“做好了,都在冰庫里凍著呢!”昨兒個大少奶奶說要這樣點心時,她也不知道做出來會是什么樣子,沒想到成果倒是挺不錯的,讓她也驚訝不已。
“你去傳個話,讓少爺過來一趟,說嘗嘗我新得的點心,不管怎么忙,總該有歇歇的時候吧。”尤其他的傷還沒痊愈呢,只曉得忙,都忘了要照顧自己。吩咐完,她也不覺得熱了,光想著冰淇淋的滋味,就覺得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紫藤看著她一臉傻笑、沒心沒肺的模樣,就忍不住想嘆氣。
少奶奶是真懂還是不懂呢?有時候明明就對少爺體貼得很,但有時候又看不出來是不是真對少爺上了心,不提兩個主子,就是他們這些下人在一旁看了都覺得心急!
要說沒情分,兩個人一見面,那也是好聲好氣的說話,少奶奶說話的時候,透出來的歡喜還有少爺眼里的那份柔情不是假的,但要說有情分,兩個人到如今都還沒園房,平日白天各忙各的,有時候甚至連捎一句話都沒有,同一個院子里住著,卻弄得像是陌生人一樣。
唉!只能說主子們之間的感情事,真是難猜啊……
屋外的婆子收到了消息,快步來到到院門口,周函若正等得不耐煩,看著守門婆子回來,口氣不善的訓斥道:“怎么傳個話都這樣慢,都做什么吃的?!”
守門婆子在驚鴻院伺候,平日可是沒幾個人敢這樣大聲跟她說話,如今卻被這個在下人之間也不怎么看得起的外姓姑娘教訓,臉色頓時一沉。
董凝蘭在心里暗啐了周函若一聲廢物,臉上卻堆著極為討好的笑容,誠懇的道:“可真是感謝大娘了!”說完,她便跟著囂張氣焰不減的周函若往院子里走去,她落后了幾步,所以聽見了兩個守門婆子壓低聲音的議論——
“不過是夫人帶過來的拖油瓶,還真當自己是顏家小姐了?!真要說起來,她還不如董姑娘呢!我呸!這樣的人要是能得了好姻緣,那才真的是老天不長眼……”
董凝蘭淡淡笑了笑,一雙翦水靈眸閃爍著得意的光芒,她輕拈著帕子捂著嘴,遮掩住揚起的嘴角,和周函若一起踏入房門。
周函若見著冷蓉的時候,像是突然炸了毛的貓,瞪大了眼看著躺在軟榻上吃冰碗的冷蓉,雙頰陡然染上一層紅暈,雙唇也微微顫抖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董凝蘭畢竟是清倌人出身,反應雖然不如周函若這般夸張,卻也覺得冷蓉這么做實在有點出格。
冷蓉察覺兩人一進門就傻站在那里,不自覺抬頭望去,就見一個一臉驚恐,一個一臉困惑,轉過頭就對著紫藤吩咐道:“還有冰碗的話,就隨便弄點給她們吧,真可憐,連冰碗都沒吃過。”
紫藤輕嘆口氣,深深覺得自己應該要提醒一下少奶奶,她們兩個人絕對不是因為想吃冰碗才露出那樣的表情,而是少奶奶穿得太暴露了。
剛剛少奶奶要換這套衣裳的時候,她就已經勸過了,說這衣裳不大適合這時候穿,但少奶奶用了一連串的理由來說服她,她想就只是在屋子里穿穿而已,也就不再勸了,沒想到穿的人自己還沒嚇到,倒是先嚇著了別人。
冷蓉話才剛說完,周函若就忍不住氣得跳腳,“誰連個冰碗都沒吃過?!你、你胡說八道前先看看自己穿了什么吧,真是傷風敗俗不知廉恥!”
被這么劈頭一罵,冷蓉的臉也沉了下來,隨手將冰碗往旁邊一擱,從軟榻上站了起來,“我哪兒傷風敗俗不知廉恥了?我是沒穿衣裳在你前面走來走去?還是脫了你的衣裳讓你在外面晃來晃去?!”
“你、你……就是不知廉恥!”周函若結巴又氣虛的罵回去,卻不敢再看著她,恨恨的轉過頭去,只覺得多看一眼都會臟了眼睛。
瞧瞧那是什么衣裳,露腿又露胳膊的,就連腰都露出來一大截,還有胸脯的地方,領子低得幾乎什么都讓人看清了,那還能叫做衣裳嗎?叫做一塊破布都抬舉了它!
冷蓉看著她像小姑娘似的跳腳,壞心的勾了勾嘴角,故意慢步來到她面前,有些輕佻的雙手盤在胸前,“這就叫做不知廉恥了?你要不要再靠近一點看看,到底是怎么個不知廉恥法?”
周函若被戲弄得臉漲得通紅不說,整個人還慌得連連后退,差點給絆了腿,直到被董凝蘭扶住了身子,才不至于出丑,這下子看著冷蓉那副囂張的模樣,她更惱恨得不行,只覺得娘親想盡辦法要把她給弄出顏府,是最正確不過的決定。
董凝蘭見冷蓉的舉止這般大膽,也忍不住臉頰泛紅,可她不是沒見過這樣的衣裳,馬上裝好心的勸道:“少奶奶,這衣裳可不是正經人家能穿的,都是下城那兒的一些舞娘,尤其是從異域來的舞娘才能穿的,都是讓人取樂的玩意兒,少奶奶穿了,怕是……會讓少爺不喜。
冷蓉還沒開口,門外就傳來一道嗓音打斷幾人的對話——
“什么會讓我不喜?”
隨即,高大的顏溫良就出現在眾人眼前,他冷如寒霜的眼眸掃過屋里的所有人,除了冷蓉之外,全都像被勒住脖子的母雞般說不出話來。
寂靜,果然是一個反派出場的必要條件,冷蓉在心里有些好笑的暗忖道。
她其實是個相對感性又絕對理性的女人,尤其對于戀愛這種事。
如果有人問她如何選擇對象,她一定會回答靠直覺,她認為如果在直覺的第一反應都無法動心起念的話,那么連最基礎的荷爾蒙都無法被激動,更不用說其它的了,所以直覺的喜好排在第一位。
若是除去了感性的因素后,剩下的就是絕對的理性了,對于一個從小就從科學領域征戰了快二十多年,甚至到死之前都還在實驗室里忙著研究的女人,又怎么能夠不理智的面對戀愛這件事情呢?
罾在穿越后,她發現原主已經有了丈夫,她一開始也沒打算完全接受的,直到見到顏溫良讓她有了心動的感覺,她才順水推舟的接受了。
既然決定接受,全方位的理解這個男人,就是她這些日子以來悄悄在進行的計劃。
顏府里除了驚鴻院,其它下人的嘴巴可沒有那么嚴,她偶爾走走逛逛,打聽打聽顏溫良的一些小事,下人們頂多只覺得她是在關心丈夫,不會認為她別有所圖。
至于她打聽到的內容,大多都在她的預料之內,可以簡單歸納為一句話——她看上的男人,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反派人物。
黑白兩道都沾手,旗下賭場妓院當鋪鏢局酒樓等產業都有,河道上也能夠設關卡收保護費,鹽利上也能夠沾手,這還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至于那些暗地里的業務,就是下人們口頭傳傳,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夠當真。
不過即使是如此,她對于這現成的相公,也沒有什么懼怕,即使她的記憶里有很大一部分記錄了看到他命人活活打死人的一幕,雖然身為一個現代人,她覺得那樣做太過了,但是她向來信奉一個真理,自己不懂的就不要多作評論。
在評論之前,她愿意先相信顏溫良這個人,不為其它,就沖著他對她的這一份心,她覺得給予這樣的信任一點都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