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又甜蜜,又有點好笑,他又回到她身邊了,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頻率甚至比以前還要高。
常常汪巧寧很辛苦的工作著,就可以看見季石謙在附近巡視,聽見他很嚴(yán)肅很認(rèn)真的跟其他人交談,然后經(jīng)過她身邊時給她一個微笑,或是眨眨眼睛。
自從那天晚上兩人一同“約會”過后,她漸漸放開心胸,也會給他一個微笑,或是對著他做鬼臉,常常因此惹得他哈哈大笑,結(jié)果全工廠的人都在看。
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測她跟石謙是什么關(guān)系,老實說,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每一個都可以讓她傻笑,可是每一個都讓她不敢想。
青梅竹馬、女朋友、老婆,她很想,但是他好像也從來沒讜過什么,沒對她表示過什么。
事實上,她也沒信心,以前都沒機(jī)會了,現(xiàn)在的他們差得更遠(yuǎn)了。
尤其她又常?吹侥莻何美玲就這樣跟在石謙身邊一起巡視,心里的失望也更深。
她要怎么才能比得過這個女人,才能站在他身邊,配得上他呢?
別想了,她只是個小小的作業(yè)員,說難聽一點就是女工;而他是廠長,現(xiàn)在連她都沒有把握他會選擇她。
那天晚上,十點多了,工廠里機(jī)器持續(xù)運作,盡管已經(jīng)很疲倦了,汪巧寧跟著一群員工,還是繼續(xù)努力工作著。
她安靜聽著四周其他人說話,或許是因為這是晚班,他們相信大概主管也不會盯在旁邊,每個人講話都比較大聲。
“唉!現(xiàn)在錢愈來愈難賺了.”
“就是啊!巧寧,你說對不對?”
“……”
“巧寧!”
汪巧寧終于回神,看向其他同事,“怎么了?”
“巧寧,你累了是不是?我們講話這么大聲,你都沒聽到?”
笑了笑,“對不起,我可能真的有點累了!
那幾個女性員工看著汪巧寧疲憊的模樣,都很是心疼,巧寧在這里工作很多年了,從高職剛畢業(yè)就進(jìn)來,每個人都把她當(dāng)成小妹妹看待,而且她也不是一個會偷懶的人,總是盡全力的工作。
一旁沒有人看著,話也說得大聲了起來,“你們說公司是不是故意的啊?最近把上班時間這樣調(diào)動,怎么可能不累?”
“就是啊!我看一定是故意的!
“說不定這還是廠長同意的。
汪巧寧聽著,立刻反駁,“才不會呢!他才不會這樣做!
“誰知道?延長工作時間這種事情,廠長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這個廠長是做假的啊?”
“反正他不會就對了啦!”
汪巧寧堅決要幫石謙辯駁,她才不相信石謙會是這種主管,會做這種事情,會這樣對待員工!
“我看很難說喔!”
“才不會呢!”
“不會什么?”
眾人嚇了一跳,講話的人竟然是季石謙!沒有人相信這么晚了,他竟然還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事實上,最近他都在高雄的總公司開會,根本沒有進(jìn)廠,大小事情他都暫時交給何美玲處置。
今晚他才回到這里,本來想回去休息了,可是心念一動,決定進(jìn)來看看,結(jié)果沒想到就這樣看到一群員工還在生產(chǎn)線上工作,其中就包括巧寧。
所有人都屏息,只有巧寧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直直的望著他。
她心里想,最近都沒有看到他,其實他大概也是很辛苦的到處奔波吧!
“廠長好!”
季石謙無奈的摸摸她的頭,動作很是親密,“我說過,叫我的名字就好。”
“哦!”
這些動作看在所有人眼里都滿是興味,這里很多人都知道季石謙與汪巧寧有關(guān)系,不過這兩人之間似是關(guān)系匪淺啊!
季石謙看看她,再看看四周,“你們剛剛在說什么,什么東西會不會?”
汪巧寧面對他,心里一點芥蒂都沒有,可是其他人不這么想。石謙雖然好相處,可是他畢竟是長官,剛剛他們說的那些話適不適合在他面前講,講了會不會產(chǎn)生副作用,誰都不敢打包票。
可是巧寧沒有多想,就好像過去在跟他聊天一樣,先是重重嘆了一口氣,然后就把所有最近各種傳言娓娓道來——“最近我們的工作時間都被拉長了,以前早班是從六點到下午一點,晚班從一點到八點,八點之后就算是加班:現(xiàn)在每個班的時間都延長兩個小時,變成五點到兩點,兩點到十一點!
季石謙聽著,眉頭也皺了起來,后頭的人雖然感謝汪巧寧把話說出來,可是也擔(dān)心不已,畢竟季石謙就是廠長,他們擔(dān)心這個延長工作時間,會不會就是他的主意。
“這根本就是要取消加班時間,因為加班時間還要付加班費,只要延長上班時間就不用了。”
“……”
汪巧寧手里繼續(xù)工作著,嘴里也不停說著;季石謙則是安靜聽著,不發(fā)一語,也難以判斷他臉上有什么表情。
“這樣一來,早班必須減少睡眠時間,提早來上班;晚班的人就得延后下班,拖到十一點,老實說,這樣大家都好累!
后頭有人趕緊出聲:“巧寧……”
他們想要提醒她,就算是面對還滿得員工愛戴的季石謙,也不要說這么多,誰知道他會不會一下子翻臉。
但是對汪巧寧而言,很多時候她不自覺的忘記他是一個主管,這不代表她會拿喬,只是在她心里面,他們一起經(jīng)過太多時光、擁有太多的回憶,她很難單純的把他只當(dāng)戍是主管,以前她會向他吐苦水,現(xiàn)在自然也會。
汪巧寧沒聽到,還是繼續(xù)說著,“最重要的是,大家工作時間增加了,收入?yún)s減少了。以前想要多賺一點錢的人,可以留下來加班:現(xiàn)在留下來加班,變成是分內(nèi)的工作時間,不留還得扣薪水!
愈說季石謙的臉色愈沉,非常凝重。
后頭的人很緊張,終于大聲出聲提醒,“巧寧!
汪巧寧回過頭,一臉不解,又看看季石謙,看他一臉沉默不語,她知道他正在沉思,正在思考她說的話。“石謙,我們很弱勢,為了工作,再怎么樣的條件都得接受,可是這樣真的很累,也很不公平。”
季石謙看看她,心里雖然被她所說的給震住了,可是看見她這樣滔滔不絕的說著,竟然也有~種想要微笑的沖動。
又摸摸她的頭,后頭那些同事想要制止她的舉動,他都看在眼里,說真的,連他都覺得這女人太心無芥蒂,可是對他,他說過,他對她不只是主管,她可以不用對他設(shè)防。
“巧寧,同事的擔(dān)心你也看到了,以后這些話記得在我面前講就好,知道嗎?”
“我知道啦!”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敢。
他對著她笑了笑,她也展開笑顏。老實說,看到他,她所有疲憊都消失了,好奇怪喔……
他看向其他人,“對于這件事,我很慚愧,我必須老實說,我完全是狀況外,因為這絕對不是出自我的決定。但是我是主管,我有義務(wù)掌握狀況,所以我會去弄清楚,給各位一個交代。”
“謝謝廠長。”
環(huán)顧四周,“時間到了就下班吧!工作到這么晚,其實對工作品質(zhì)也不是好事,我會去弄清楚,了解到底是誰的主意!
“石謙,如果是上面的意思呢?”老實說,她一開始就不覺得這會是他的主意,他才不會是那種會壓榨員工的人。
“這樣就更要向上面反應(yīng),生產(chǎn)線的狀況關(guān)乎公司的營運,如果政策會產(chǎn)生問題,他們也不能放著問題發(fā)生不管,放心吧!交給我來處理,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汪巧寧相信他,她真的相信他,她知道他是個會為員工著想的人,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欺負(fù)員工的老板,而她相信他不是。
因為他們都曾經(jīng)受過這種苦,他們的母親都因為這樣的老板而受害,所以她相信,她也堅信,他絕對不會這樣做。
最后確定始作俑者真的不是季石謙,而是何美玲!
為了此事,那天在辦公室里,季石謙幾乎要跟她杠上。
季石謙很狠,老實說,他的手腕也很高明,劈頭第一句就是質(zhì)疑她,為什么這種重要的事情,不需要經(jīng)過廠長同意?難道他這個廠長是當(dāng)假的,一切副廠長說了就算。
一句話堵死何美玲,老實說,這個暗戀季石謙很多年的女人只是希望短期內(nèi)提高公司的獲利,最快的方法,當(dāng)然就是砍人事成本。
提高公司獲利,才能讓總公司更信賴他,提升他在公司的地位。
這些都是她告訴他的。
“不需要,如果不能得到員工的信任,上面的人信任我也沒有用,我也做不了事情!
于是短短半個月,又是一道新的政策,雖然延長工作時間的部分不變,但是只延長半個小時,然后依舊保留晚上的自由加班時間,讓想多賺錢的人可以賺加班費。
所有人都很滿意,稱贊石謙,反而有許多人偷偷罵著何美玲。而這樣的場面,讓這個嬌生慣養(yǎng)盼女人很是不悅。
她不認(rèn)為自己有錯,誰會嫌錢賺太多?減少支出,才能增加收入,這是不變的道理,可是季石謙不支持她,這讓她很挫折,然而這件事情過去后,更大的風(fēng)暴立即傳來——那天何美玲開除了兩個孕婦員工,原因是她們?nèi)枇R她,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從這兩個員工懷孕開始,何美玲就想動手,因為她認(rèn)為過一陣子她們就得請產(chǎn)假,公司不但得失去人力,還得支付她們薪水。
這件事迅速在廠內(nèi)引爆,每個人的不滿都到了最高點,那兩個員工哭哭啼啼,哭訴著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養(yǎng)家。
汪巧寧的憤怒最強(qiáng)烈,她聽著那兩個準(zhǔn)媽媽的哭泣,內(nèi)心感到忿忿不平,突然像是想起當(dāng)年自己的母親,還有石謙的母親,是不是就是這樣被掃地出門!
她安慰那兩個女人,可是說真的,沒有人知道該怎么幫助她們。
站在這些主管面前,她們這些員工很渺小,渺小到幾乎沒有發(fā)言的空間與機(jī)會。
于是汪巧寧的憤怒也跟著引爆了,這輩子,她從來沒有這么生氣過,拉著兩個懷孕的女員工,撕下貼在公告欄上的解職令,她氣沖沖的要去找何美玲理論。
解職令上就印著這個女人的名字,冤有頭、債有主,誰造的孽,該找該找誰。
后頭自然跟著一大群員工,整個工廠內(nèi)幾乎呈現(xiàn)停工狀態(tài),沒有人有心工作了,開玩笑,上頭這樣隨隨便便就開除人,哪還有人有心做得下去。
聚集在何美玲的辦公室門口,汪巧寧敲敲門,后頭有人已經(jīng)耐不住性子,大聲吼叫——“何美玲出來!”
“出來!”
汪巧寧沒有意識到這一大群人跟著她來,其實反而讓她陷入為難的境地,那就好像是她發(fā)起這樣的活動,讓生產(chǎn)線運作都癱瘓了。
門打開,女人趾高氣昂,“你們在干什么?為什么不去工作?”
“為什么把她們開除?”汪巧寧拿著那兩張解職令,也不客氣就直接當(dāng)著她的面詢問。
何美玲瞥了一眼,把早就編好的詞說了出來,“辱罵上級,根據(jù)公司規(guī)定,就是開除!
“辱罵?她們平常連跟別人說話都是輕聲細(xì)語的,怎么可能辱罵?
你不要找不到理由就隨便胡說八道。”
“你閉嘴!汪巧寧,你只是個作業(yè)員,你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崩蠈嵳f,何美玲早就看她不爽了。
這么多年下來,季石謙的眼里只有汪巧寧,就算她何美玲跟著他到臺北念書,或是跟著他進(jìn)到這里當(dāng)個小小的副廠長,都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在他的眼里還是只有汪巧寧。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只是因為她們懷孕了,才把她們開除……”汪巧寧氣憤的吼道,她從沒這么生氣過,真的是氣瘋了。
“是又怎樣?”
“到底是怎么回事?”季石謙聽到消息,知道一大群人就聚集在何美玲的辦公室外面,他趕緊趕了過來。
汪巧寧沒聽到他的聲音,“何美玲,你把這兩個孕婦開除,以后你如果懷孕,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詛咒何美玲,汪巧寧想起自己的母親、想起石謙的母親,都是因為遇到這種壞老板,才會這么慘,心就更是生氣。
這樣的詛咒讓所有人都倒拙一口氣,沒有人敢相信這是一向安靜、一向善良的巧寧說得出口的話。
連季石謙都不敢相信,整個人僵立在現(xiàn)場。
何美玲也氣到整個人不停喘息,眼角瞥見了季石謙,心里更是生氣!巴羟蓪帲涯愕脑捠栈厝,跟我道歉,你以為有廠長給你撐腰,就可以這樣胡說八道,瘋狗亂咬人嗎?”
事實上,汪巧寧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只是太生氣了,想到這兩個孕婦就這樣被掃地出門,真是氣到不知如何是好。
“道歉!汪巧寧,不然我立刻開除你!焙蚊懒嶂苯犹魬(zhàn)季石謙,“季廠長,你就容許她這樣頂撞長官。還出言不遜嗎?”
汪巧寧死都下開口,臉色一片死白,她看向季石謙,他的臉色也不好看。
現(xiàn)場一片死寂,每個人都僵著,大氣都不敢喘。
她以為他會支持她的,可是在這么多員工面前,何美玲也是主管。
他不可能故意去打擊她的威信。
于是他開口!扒蓪帲狼浮
汪巧寧全身像是被雷擊,半晌說不出話來,任何人的話她都可以不理,唯獨他,他只是輕輕兩個字,就讓她好傷心。
顫抖著唇,汪巧寧忍住眼眶里的淚水,“好!我道歉,對不起……”
說完,轉(zhuǎn)身立刻離開現(xiàn)場。
季石謙立刻動身去追,但是臨走前,他還是丟下了命令,“何美玲,你簽的資遣令我沒看過,所以不算;你重擬一份給我,在這之前,所有人都回去工作,包括那兩個女員工!
話一說完,他立刻離開現(xiàn)場,跑出了工廠,在轉(zhuǎn)角的一個小花園里,看見汪巧寧的背影。
她的背不斷抖動,似乎在哭泣。
果然,汪巧寧背對著他,不停流著淚,邊擦邊流,似乎像是哭不盡一樣;季石謙嘆了口氣,知道她一定在怪他。
走上前去,就站在她身后,季石謙竟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說話。
剛才在這么多人面前,巧寧說的那句話確實不恰當(dāng),加上何美玲那句“有廠長在幫你撐腰”,他沒有選擇,只能要求她道歉。
汪巧寧看見了他,把眼淚擦干,不想在他面前哭泣,但是她也不想說話,于是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終于,還是季石謙先開了口,“不要這么沖動,有些話沖口而出,問題反而更復(fù)雜!
“石謙,你知道嗎?我最討厭這種人,這種不把員工當(dāng)人的人,沒錯!媽媽說得沒錯,我們的命不值錢,但是我們也是人啊!不是狗,昨天對你們還有點用處,就繼續(xù)養(yǎng);明天對你們沒有用處了,就把我們踢走!”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的員工,更何況是你!睂λ@么重要的她……
“我可以道歉,但是那兩個孕婦怎么辦?沒有工作,她們該怎么養(yǎng)家?一個員工就代表一個家庭,代表好幾張嘴要吃飯。”汪巧寧說著說著,淚水又涌了出來,“石謙,你還記得季媽媽跟我媽媽是怎么死的嗎?
你不會忘了吧?”
季石謙搖頭,“我怎么可能忘記……”
汪巧寧看著他,突然好失望的搖頭,“不!石謙,你已經(jīng)變了,當(dāng)然啊!你當(dāng)然變了,你現(xiàn)在是廠長了……”
季石謙震驚不已的看著她,聽著她說出這樣的話,那好似對他失望透頂,他啞著嗓子,嗓音粗嗄,還是硬逼自己開口!扒蓪帯
“你該不會是跟何美玲說好,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她氣,所以開始口不擇言,每一句都像刺,刺向他。
季石謙受不了,握住她的肩,“巧寧,我拜托你,不要在氣頭不說這種話,很傷人……”
她住了嘴,不知該怎么回應(yīng)。
或許她也有些后悔,卻不知該怎么回應(yīng),或許她是故意誤解他、故意傷害他,可是在此同時,她也跟著受傷、跟著心痛。
她嘆氣,有著很深的傷感,“石謙,也許我們已經(jīng)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了!我不能體會你的為難,我回去工作了,如果要把我開除,也沒關(guān)系。我說錯話,我承認(rèn),但是今天的事,我并不后悔。”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只留下季石謙一個人站在現(xiàn)場,他閉起眼睛,努力深呼吸,卻難以壓抑胸口的疼痛。
這件事之后,季石謙認(rèn)真考慮,當(dāng)然不是開除巧寧,而是請總公司把何美玲調(diào)走,這個女人還是做她的大小姐就好,她沒有辦法做到體諒員工,而這一點,就已經(jīng)給他帶來很大的困擾。
他選擇一天不到高雄,準(zhǔn)備親自跟何美玲的父親談。那個企業(yè)家一向明理,相信他可以說服何父。
可是就在他去高雄的那一天,工廠里面發(fā)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竟成為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
那天,生產(chǎn)線繼續(xù)運作,汪巧寧安安靜靜工作,一言不發(fā)。平常她總能跟別人熱絡(luò)的交談,但最近她的心情明顯低落。
自從前幾天她幫那兩個孕婦出頭以來,大家都很佩服她,可是也替她擔(dān)心,深怕有一天,何美玲會拿她開刀。
汪巧寧站起身,準(zhǔn)備去倒水喝,事實上,她最近真的心情不好,那天跟石謙分離后,就沒再見到他,她說的話可能真的讓他很生氣。
老天!她好想把話收回來,她從來沒有這么壞過,竟然這樣說他,說他變了,她好后悔。
現(xiàn)在想起來,她的眼眶都會跟著泛紅。石謙真的很好,她還對他說這么重的話,她真是不應(yīng)該……
等石謙回來,跟他道歉吧希望石謙能原諒她,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是那個又傻又笨的女孩啊!而他也沒有變,是那個包容她、疼愛她的男孩。
想到這里,汪巧寧的心情好了許多,她離開茶水間,準(zhǔn)備回到工作崗位,但是在她經(jīng)過走廊時,看見那名沒被開除成功的孕婦也正緩慢的經(jīng)過走廊,這時卻可以看見一旁用來制造蒸氣熨燙布料的鍋爐不斷震動!
汪巧寧心里漏跳一拍,立刻上前將孕婦往前擠開,那是出于直覺,她沒想到鍋爐可能是因為內(nèi)部壓力過大而不斷震動。
最后鍋爐氣爆了!
砰的一聲,震動了整個工廠。每個人都嚇了好大一跳,大量熱燙炙人蒸氣不斷涌出,涌向了推開孕婦正好站在那里的汪巧寧!
至少數(shù)百度高溫的蒸氣不斷涌向她,她痛得不斷退后,最后整個人跌倒在地,蒸氣很燙,她想逃,可是就在此時,因為剛剛鍋爐爆炸引發(fā)的震動,讓一旁的鐵柜也倒下,正好壓在汪巧寧的下半身。
虛弱的她推下開鐵柜,整個人就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大量蒸氣仍持續(xù)涌向她,但是這次卻再也動不了,只能任由蒸氣不斷撲上她的身子,灼燒著她的手臂。
“救命啊!好痛啊……”
她大聲呼救,所有人一擁而上,卻被蒸氣的熱度逼退,有的人提了水來,往她身上澆了上去,也有人想辦法要搬開鐵柜,但是鐵柜太重,一時難以移動。
就在這樣的劇烈痛楚中,汪巧寧昏了過去,失去了意識,等到她清醒時,已經(jīng)在醫(yī)院,而且是隔天早上了。
她的下半身還是可以移動,可是一動就痛得不得了,左邊手臂包滿紗布,至今都還可以感覺到那種疼痛,痛楚像針刺,剌得她眼淚不斷流下。
這一定是報應(yīng),她想,報應(yīng)她亂說話,傷了石謙的心。
一個人獨自在病房內(nèi),沒有人來看她。
汪巧寧好孤獨、好害怕,也不知道工廠那邊怎么了,狀況還好嗎?
除了她之外,還有人受傷嗎?
就在此時,病房的門打開,來了一個她想都沒想過的人,就是何美玲!
何美玲關(guān)上房門,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造成汪巧寧受到這么重的傷,她其實也很遺憾,可是她擔(dān)心的是另一件事情——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故,還造成員工受到重傷,這件事情如果傳到爸爸那邊,石謙肯定會受到責(zé)難,輕則撤職,重則以后在公司內(nèi)都沒有發(fā)展的機(jī)會了。
“你……”
何美玲看著她,“醫(yī)生說你的手臂二度灼傷,面積還滿大的,需要注意保持干凈;而你的左腳也壓傷了腳筋,需要多休養(yǎng)。”
“……我知道了,謝謝你……”真不敢相信這個女人會這么好心,不但來看她,還這么溫和的跟她說話,汪巧寧還差點以為眼前這個何美玲是別人假扮的。
她其實也不對,總是把對方想得這么壞,說不定其實她是個好人,只是臉色難看了點而已。
何美玲拉了張椅子,就坐在病床旁,她決定跟汪巧寧談一談,如果汪巧寧也喜歡季石謙,相信她會答應(yīng)的。
她是為了石謙好,這個男人會有大好前途,不能因為這起意外受到阻礙。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這里是十萬塊,你的住院費用與醫(yī)療費用,公司都會負(fù)擔(dān)。”
“……謝謝……”
給完甜頭,要進(jìn)入主題了,“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汪巧寧全身戒備,“什么事?”
“請你離職,我不能讓你繼續(xù)在這里工作了!
“為什么?”汪巧寧很激動,“石謙知道嗎?是他要你開除我的嗎?”
“不是!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他不知道。”
汪巧寧轉(zhuǎn)過頭,不想看她,“我不會離開的,我只是受到輕傷,所以睡一個晚上就醒了,我還可以工作,我不會離開。”
事實上,她也不想離開,因為她不想永遠(yuǎn)見不到石謙。
“工廠發(fā)生這件事,公司還不知道,我打算等一下會通知公司,告訴他們,鍋爐氣爆,但是沒有人受傷!
汪巧寧聽她說,一句話都沒有回。
何美玲見她愿意聽看看她怎么說,就接著說出她會這么要求的原因!翱墒敲襟w都在外面等,甚至一直在調(diào)查有沒有人傷亡,如果被他們知道有員工受了重傷,最后公司那邊一定會知道,石謙一定會受到懲處!
“關(guān)他什么事啊?”汪巧寧很急,很怕會拖累他,“他又不在工廠里面!
“他是廠長,應(yīng)該掌控狀況,公司不會準(zhǔn)許他用不在工廠當(dāng)成脫罪之詞!
“……”
“你應(yīng)該知道,我爸爸很想培養(yǎng)石謙,甚至讓他當(dāng)接班人,如果因為這件事情讓他受到懲處,他的前途可能就因此沒了,你舍得嗎?”
汪巧寧很心急,拼命搖頭,算是完全接受何美玲的說法了。而身體的痛楚,加上心里的擔(dān)憂,讓她眼眶不自覺泛紅。
“汪巧寧,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歡石謙,既然如此,你一定不會想見到他因為這件事受到懲處,甚至一輩子無法翻身吧!”
汪巧寧想著,眼眶里的淚水滑落,她搖搖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你必須離開!我知道你在這種狀況不聽到這種話一定很難受,但是就算是為石謙想吧!”
看著何美玲,看穿她眼底的殷切,不管她是為了石謙好,還是只是想要把她趕走。她都成功了……突然汪巧寧眼里天旋地轉(zhuǎn),暈眩了一下,這一眨眼間讓她想起很多以往的畫面——想起他陪伴她的年少時光,想起他們一起度過失去母親的悲慘時光,想起她千里迢迢為他送學(xué)費去……他也是好努力、好努力,才會走到今天的,如果真的因為這件事,失去了他的前途,那她也不會原諒自己。
“汪巧寧……”
“我知道了,我會離開的!
何美玲松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會同意,我想石謙會謝謝你的。這筆錢你就拿去,還有,如果人家問起……”
何美玲是怕她主動去爆料?汪巧寧搖頭笑了笑,“你就說我主動離職就好,至于我,既然決定離開,我就不會亂說話的。”笑里藏著一絲凄涼。
點點頭,何美玲起身離去,留下她一個人,面對這偌大的病房,獨處讓她的心防崩落,淚水不停掉落。
這是為他好,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走過這么多年的光陰,他們親如家人,甚至在她心底,早就將他當(dāng)成唯一的依靠,所以這是她該做的。
他好,她就好,她會給他祝福的……
可是淚水還是不停流下,她捂住嘴,想忍住哭泣,卻不停嗚咽。好苦,真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