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nèi)沉默蔓延，門外纖影更形僵硬，而后，彷佛下定了決心，毅然推開門。
「亞劭，我買了豆花給你�！瓜南丬谱哌M(jìn)會客室，秀顏帶著從容淺笑。
曹亞劭驚呆了，她幾時折返的？難道她一直在門外？她——都聽見了？
從他的神情，田馨妮立即明白，這女子便是他的新歡。
「你就是亞劭的未婚妻？你好，你應(yīng)該知道找是誰吧？就不自我介紹了�！顾嗽攲Ψ�，氣質(zhì)極佳，但相貌普通，太平凡了，和她根本沒得比，她心生優(yōu)越感，他看這女人的眼光，甚至沒以往看她的一半溫柔，還說這是他的未婚妻？唬她的吧？
「你好。」夏香芷溫和而簡潔地回應(yīng)，將豆花遞給曹亞劭�！改銗鄢跃C合口味的，對吧？我另外買了一碗，擺在你辦公室的冰箱了，讓你當(dāng)下午的點(diǎn)心�！顾�(xì)心地叮嚀他，有意無意地忽視田馨妮。
「謝啦，其實(shí)只要是你買的，我都喜歡�！共軄嗃繌�(qiáng)裝出開心的樣子，她顯然全聽到了，卻沒有揭穿他，他沒有松口氣，反而更狼狽。
「聽說你和亞劭訂婚了？他怎么求婚的？」田馨妮故意追問。
糟了，曹亞劭冷汗涔涔，臉色難看，夏香芷望向田馨妮，忽地嫣然一笑。
「他的求婚詞是屬于我的，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顾齼深a透出嬌羞的紅暈，口吻帶著喜悅與喜氣。「不過，我們的婚禮歡迎所有人，希望你不要因?yàn)槭莵嗃康那芭�，就不好意思來，我很熱忱地歡迎你來喝喜酒�！�
這話顯然是譏刺她的無情，放任丈夫在喜宴上讓曹亞劭難堪，田馨妮俏臉一陣青一陣白地閉嘴了。
夏香芷向曹亞劭溫柔一笑�！肝蚁茸吡�，還要和阿仲去吃午飯，你好好招待田小姐吧�！拐f罷，她轉(zhuǎn)身離開會客室，腳步快得他來不及挽留。
曹亞劭顧不得田馨妮，追出會客室。
「香香！」剛追出門，差點(diǎn)撞上守在會客室外的曹仲。
「二叔，你和香姊姊幾時要結(jié)婚啦？怎么都沒聽你們提起？」曹仲很納悶，里頭的對話他都聽到了，這是喜事啊，二叔和香姊姊的口風(fēng)怎么這么緊？
曹亞劭沒理他，快步追上夏香芷，從后方拉住她，將她身子扳轉(zhuǎn)過來。「香香，等等，你聽我說——」
她順從地停步，戲演完了，她不再掩飾對他的失望和痛心，幽怨的眸光讓他慚愧，千百句解釋都說不出來，擠成口拙的三個字�！浮瓕Σ黄��！�
「你是為了哪件事說對不起？為了謊稱我們是未婚夫妻，還是為了背著我和田小姐見面？」
「都是，但我不是有意背著你和她見面，是她突然來訪，我們只聊了幾句話，什么也沒做，也沒有聊多久�！顾嵵氐鼐o握她手�！肝覜]有做出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嗯，我相信你。」她語氣苦澀，他真想背著她玩花樣，不會笨到選在自己的辦公場所見面，她相信這只是個讓她難以釋懷的巧合。
「你是不是應(yīng)該為了其他事道歉？」
「我不該因?yàn)楹脧?qiáng)就說謊，為了自以為是的面子利用你�！顾\心懺悔。
「還有呢？」
「還有？」他茫然，不就這兩件事嗎？
「你確定沒有了？」
她神情嚴(yán)肅凝重，曹亞劭緊張了，回思方才狀況，難道是和田馨妮太親密？說了什么不恰當(dāng)?shù)脑�？仔�?xì)想了兩遍，自問都問心無愧，他試探地問：「應(yīng)該沒有了吧？」
望著他困惑表情，她心頭一痛，眸光蒙眬了，他怎會不明白，是什么令她耿耿于懷？他和前女友私下會面、甚至有說有笑，她可以大方面對，但在田馨妮問他愛不愛她時，為何他沉默了？
他不明白她在意什么，也許因?yàn)樗灰詾檫@是一個值得在意的問題——也許他的沉默，就是他的答案。其實(shí)，她不該怪他，他無法像對田馨妮的癡愛深情那樣地愛著她，不算有錯，感情無法用是非衡量，他沒有那么愛她，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實(shí)，不是嗎？
道理都想通了，心卻更痛。
她從他手里抽回手。在這燦爛夏日，她心底卻在下雪，冷若死灰。
「你認(rèn)為沒有，就當(dāng)沒有吧�！顾袂榛秀保挥X得好累，渾身乏力，連一秒鐘都不想待在這里，轉(zhuǎn)身欲走，他健臂一收，將她攬入懷抱。
「香香，我不喜歡你這樣，你明明就是心里有事，覺得不痛快，若是我有疏失，我愿意道歉，但你要讓我清楚錯在哪邊，好嗎？」他嚴(yán)肅地追問，卻見曹仲亦步亦趨地跟過來，他不得不放開她，還試著握住她手，被她避開。
「真的沒事，是我在胡思亂想�！顾龜D出若無其事的微笑，還踮起腳尖在他唇邊吻了下�！肝蚁茸吡恕�
帶著令他擔(dān)心的蕭索微笑，夏香芷走了。曹亞劭被獨(dú)自留在不安的揣測中。
他究竟哪里做錯？是他道歉不夠誠懇？或者她就是對田馨妮難以釋懷？他猜測是后者，他雖非有心與田馨妮聯(lián)系，終究是見了面，她當(dāng)然有芥蒂，被他問起又不愿承認(rèn)，應(yīng)該是不想顯得小心眼吧？
他不怪她，怎敢怪她？只覺得她這樣默默在乎的婉轉(zhuǎn)心思很可愛，又傻得讓他憐惜。
他回到辦公室，一面惦記著夏香芷，一面處理工作，有點(diǎn)神不守舍，直到敲門聲響起，是不悅的田馨妮，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忘了她，兩人冷淡地道別。
今天格外忙碌，他幾次想要打電話給夏香芷都抽不出空，工作過多，還加班兩小時，好不容易下班，他驅(qū)車返家，路過花店時一時起意，進(jìn)去買了九十九朵白玫瑰。
「先生確定嗎？這種花束一般都是買紅玫瑰喔�！沟陠T熱心地提醒他。
「我要白玫瑰�！顾V定，其實(shí)他不喜歡花，覺得花太不實(shí)用，以往都是田馨妮纏著他要，他才偶爾買一束給個交代，而夏香芷給他的感覺像白玫瑰，純潔淡雅，濃艷招搖的紅玫瑰相形之下顯得俗氣，不適合她。
瞧著絲絨般的潔白花瓣，想著她，心情恬靜而溫馨，不知她心情好點(diǎn)了沒？
買花又耽擱了片刻，他回到家時都十點(diǎn)了，家里客廳燈火通明，老爸、侄子和夏母聚著泡茶聊天，夏香芷獨(dú)自坐在角落不知道做什么，背對門口，沒看見他走進(jìn)來。
「雖然說喜餅是女方?jīng)Q定的，不過這是我一輩子都在盼的喜事，夏姊妹啊，你就做個五千盒吧！要把咱們兩家熊熊熱火般的喜氣傳遞出去�。 共軤敔敽肋~把茶當(dāng)酒喝，干了一杯又一杯，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曹大哥你太夸張了，哪用得著那么多？」夏母笑吟吟，看來心情極好，蠟黃的病容顯得精神多了。
「夏媽媽要不要找西式那種餅干禮盒��？中式的餅好油膩喔，熱量也太高，不健康�！共苤俑遄斐鲋饕�。
聽到曹亞劭踏進(jìn)門口的腳步聲，三個人同時抬頭，三雙眼睛發(fā)亮，一致咧開「歡迎回家」的笑靨，笑容無敵親熱燦爛，笑得曹亞劭莫名其妙。他們是茶喝多了，咖啡因攝取過量導(dǎo)致太High嗎？笑得他好肉麻。
「亞劭，你怎么這么晚——唷，你去買花��？」瞧見兒子拿了一大把那么浪漫的花束，曹爺爺笑得三八兮兮，趕快給他指明方向。
「十一點(diǎn)鐘方向，香香在那兒呢�！褂謱ο哪傅溃骸该魈炷惆严阆愕纳侥脕恚夷萌ソo老師合八字，結(jié)婚的瑣碎事情很多，越早籌劃越好�！�
曹亞劭正要走到角落，聞言愕然�！改蒙桨俗肿鍪裁�？」
「你跟香香求婚了，不是嗎？」曹爺爺?shù)馈?br />
「哪有？」曹亞劭大驚失色，頓時想到今天在事務(wù)所的情形，難道夏香芷當(dāng)真了？還回來告知兩家人？他不是當(dāng)場解釋了嗎？
「我都聽到了��！二叔你不是說要和香姊姊結(jié)婚了，香姊姊也沒有否認(rèn)啊，還說要邀田小姐來喝喜酒——�。 拐f溜嘴了，曹仲捂嘴。
「什么田小姐？那個「甜死你」嗎？」曹爺爺耳尖聽見了，粗眉不悅地皺起，他對田馨妮向來沒有好感。
原來是這小子散播謠言，曹亞劭橫了侄子一眼，對父親解釋�！赴郑液拖阆氵�沒有計劃要結(jié)婚�！�
「嗄？沒有的事你干么掛在嘴邊說？我還特地找夏媽媽過來討論，我們在這兒談了半天，現(xiàn)在你跟我說還沒要結(jié)婚？」曹爺爺大失所望，老臉掛不住，夏母不知所措，曹仲的腦袋心虛地低垂，這下尷尬了。
「你們可以先找當(dāng)事人求證，不是嗎？香香不就在那邊嗎？」曹亞劭無奈。
「我以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講��！」夏香芷正好摘下耳機(jī)，曹爺爺沖她嚷：「香香，你和阿劭不是要結(jié)婚了嗎？」
「呃，沒有��？」夏香芷剛才在整理癌癥病人的食譜，一邊聽音樂，沒有聽見身邊的對話，察覺客廳里氣氛古怪，她茫然不解。
「香香，我們出來談�！共軄嗃肯蛩惺质疽�，兩人走出屋子，來到屋前的小院子，夏香芷美眸眨呀眨，凈往他手上花束瞧，他立即雙手送上。
「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呢�！顾τ�，純潔爛漫的白玫瑰，平息了她最后一點(diǎn)幽怨，心情大好。
離開事務(wù)所后，她還消沉了半天，后來強(qiáng)迫自己想開，既然她無力扭轉(zhuǎn)他對田馨妮的感情，何苦鉆牛角尖？與其拿無法改變的過去來折磨自己，她寧可花心思來令他更愛自己。
「今天惹小姐你生氣，我怎敢不回來請罪啊。」他模仿古裝劇的口吻。
「要是沒惹我生氣，就把我晾著不聞不問了？」
「沒惹你生氣當(dāng)然更要回家，你心情好時，對我也特別溫柔，我怎么可以不好好辜受這項(xiàng)身為男友的福利呢？」
「你的算盤打得真精啊，曹先生�！顾_他一眼，他輕笑，曹爺爺?shù)拇笊らT又在屋內(nèi)響起來。
「喂，你們真的不結(jié)婚嗎？反正我們兩老計劃得差不多了，你們就這樣順便把婚結(jié)了不是挺好嗎？」
見夏香芷聽得困惑，曹亞劭解釋。「阿仲那個大嘴巴，今天聽到我們的對話，回家后全都講了，所以你媽媽和我老爸，都以為我們真的要結(jié)婚了�！顾p咳一聲。「其實(shí)……我原本以為是你故意說出去的�！�
他以為她想藉此逼婚？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他趕緊諂媚�！府�(dāng)然我馬上明白這個想法不對，你最坦蕩正直了，才不會來這一套，不過，我們早晚會結(jié)婚，既然旁人幫忙計劃周全了，我們就順?biāo)浦郯鸦榻Y(jié)了，好像也不壞？」
「你是認(rèn)真的嗎？」在玫瑰動人的芬芳里，她怦怦心跳。
「我們正是適婚年齡，感情穩(wěn)定，雙方家人也處得很好，從各種客觀條件來說，你不覺得我們很適合彼此嗎？」
剛開始是開玩笑，但越是分析，他漸漸認(rèn)真起來。
田馨妮或許會是他感情上的永恒理想，無人可以取代，但她當(dāng)真回頭來找他，他不會接受，她搖擺不定的態(tài)度著實(shí)傷害了他，今天那番試探而輕佻的言語，他其實(shí)感到一絲厭惡，而相比之下，夏香芷單純的感情更令他心動。
她喚醒他最初的感動，不要心機(jī)，真摯專一地喜歡一個人，那純凈而醉心的美好感覺，與她的婚姻或許會缺少激/情，又何妨？現(xiàn)在的他更希望穩(wěn)定與忠貞。
與她結(jié)婚，最初只是對未來的理智規(guī)劃，如今，他真的有了向往的念頭。
夏香芷怔愣，他在講什么？什么客觀條件？他當(dāng)這是商業(yè)談判，還是科學(xué)實(shí)驗(yàn)？「你的重點(diǎn)是什么？」
「呃，重點(diǎn)是——我們很適合，雖然交往的時間不長，可以試著考慮婚姻，既然我們的父母都很期待，就順著他們的意思……」他的聲音逐漸消逝，他說錯什么了嗎？為什么她的表情越來越麻木，纖細(xì)眉間越皺越緊？
「……你自己的意思呢？」結(jié)婚，意味他成為她的夫婿、她成為他的妻子，對于將和自己一生相屬的伴侶，為什么他凈是在提別人的意見？
「我無所謂�！顾\實(shí)地聳肩，渾然不覺這四字重傷了她。「既然早晚都要走入婚姻，早點(diǎn)結(jié)了也不錯，其實(shí)，要是現(xiàn)在和我交往的是別的女人，我根本不會想結(jié)婚，因?yàn)槭鞘煜さ哪悖也畔脒@么多。」既然缺乏熱情，他考慮的重點(diǎn)都很務(wù)實(shí)，他對婚姻的要求只剩下順?biāo)炫c安定。
所以他選她的理由是戀舊，舊衣穿著舒服，熟路比較好走，她唯一和別的女人不同之處，只是他習(xí)慣了她，他出于嘗試而接納她的感情，現(xiàn)在又因?yàn)楸粦Z恿而考慮婚姻，他對她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情意？
「你愛我嗎？」
「……當(dāng)然。」
她沒有忽略他些微的遲疑，貝齒黯然咬緊。
「我是說真的，我現(xiàn)在一心一意只想著你�！�
而她卻聽出一絲欲蓋彌彰的意味，他心里永遠(yuǎn)有一塊禁地，她無能為力，還能怎么辦？他求婚了，他愿意給她最重要的承諾，她難道還不能知足？
「現(xiàn)在除了你，我不想任何女人�！顾吡ΡＷC，內(nèi)心卻懊悔極了，好端端聊天不是很好嗎？他何必提這些？
她不應(yīng)聲，垂首望著懷里的白玫瑰，彷佛陷入某種脆弱的思緒中。
「小箱子？」他語氣輕快，試著調(diào)和氣氛。「嘿，你不想就大方拒絕嘛，我又不會拿刀逼你，也不會從此不理你——好啦，既然你不想講，那不講這個了……」他終于發(fā)現(xiàn)她淚光瑩然，驚愕地噤聲。這顯然不是感動的眼淚。
她為什么哭？他不明白，但望著她的淚光，卻隱約意會到某種哀傷深沉的情緒。
「喜歡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嗎？」他輕聲問。
這一問，她哭了，淚水淌落兩腮，滴濕了玫瑰花瓣，彷佛玫瑰陪她垂下晶瑩的眼淚，她無聲地啜泣。
「對不起。」他慌了，手足無措，想拭去她淚水，她卻避開，他不敢造次。
「對不起。我不問了，你別哭……」他笨拙地哄她，她的眼淚教他心疼如絞。「拜托別哭……告訴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你不哭？你要我做什么？」
她要什么？她淚水顫然，呼吸紊亂�！肝抑皇呛芟肼犇阏f……你是真心想要我，你愛我，所以求婚，不是考慮什么條件，也不是因?yàn)榧胰斯拇�。�?br />
他凜容，懂了，莊重地握住她手�！甘俏义e了，對不起——希望我是最后一次，對你說這三個字，我保證再也不會讓你傷心，我愿意接收你所有的煩惱，給你所有的喜悅，往后，我的都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好的都是彌的，壞的都是我的，我能給你的或許不多，但我保證給你全部，從身體以至心靈，對你絕無保留，絕對忠誠，你愿意——嫁給我嗎？」
她默默聽著，眼淚漸止，抬頭瞧他，神色罕見地有絲倨傲，含淚明眸宛如鉆石，閃爍著光輝。
「我考慮看看�！�